34.第三十四章
幾經兇險,洛婉如終於從鬼門關上撿回一條命,她人也被接回洛府調養,這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至此,洛老夫人也知道了前因後果,又氣又怒又傷心:「都是我這身子不爭氣,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你們都瞞著我。」
洛婉兮連忙拿了錦帕替她擦淚,又一邊順著背安撫:「眼下二姐轉危為安,祖母不是該高興嗎?」
昨兒剛到,特意趕回來代表四房協商分家的四夫人施氏也道:「就是,如今如姐兒平安了,母親何必說那些。不告訴您,還不是擔心您,您說,回頭您要是因此急病了,大伙兒兩頭擔心,一根蠟燭兩頭燒,就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是不是這個理!」
洛老夫人被她說的沒了脾氣,這個四媳婦最是伶牙俐齒的,再說了道理她哪裡不懂,她也不怪別人,只怪自己不爭氣。
洛老夫人收了收眼淚:「我得去瞧瞧,如丫頭怎麼樣了?」話音剛落,洛老夫人就不安的看一眼洛婉兮。
洛婉兮笑了笑,血濃於水,洛老夫人擔心洛婉如天經地義,便是洛老夫人心軟取消了洛婉如的懲罰她都不會太驚訝。
「我和二姐是有不睦,不過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眼下她受了重傷,我也盼著她好起來。」
見她如此善解人意,洛老夫人心裡愧疚更甚,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一行人便去了清芷院探視洛婉如,躺在床上的洛婉如整個人都瘦脫了形,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嘴唇乾裂,面色發青。而守在床頭的何氏並不比她好多少,她本就生著病,這幾日又為著女兒牽腸掛肚,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渾身都透著憔悴羸弱,好似一陣風刮過就能暈倒。
聽得動靜,何氏緩緩轉過來,眼底布滿血絲,眼珠子慢慢動了下。
被她目光一掃,洛婉兮頓覺腳下一涼,只覺那目光彷彿帶著刃,看一眼似刮一刀。洛婉兮心沉了沉,看來何氏真把這賬算她頭上了。
在得知洛婉如是被江翎月追上而不是偶遇,她就設想過這可能,現下成真,洛婉兮不覺歡喜也不覺震驚,債多了不愁,反正就算沒這事,這母女倆也不會善罷甘休。
洛婉兮低了低頭,施氏注意到后看向何氏,當下冷笑:「如丫頭傷了,大嫂心情不好情有可原,可這麼嚇唬婉兮是不是有些過了,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在遷怒婉兮呢!」
何氏冷冷的看一眼施氏,這四弟妹自進了門就跟她不對付,說話夾槍帶棍。
施氏毫不示弱的回視,她可不怕她。
全部心思都落在床上洛婉如身上的洛老夫人一開始並沒留意到何氏,待施氏和她鬥起嘴來,這才看向何氏。
何氏已經收起表情,起身行禮。
可洛老夫人依舊氣不打一處來,逼視何氏:「我問你,婉如她是怎麼出的家廟?」
何氏臉皮一抽,面上浮現懊悔之色,她不止一次的後悔過,若自己不讓女兒出去,她怎麼會遇上江翎月。江翎月,每次想起這個名字,何氏都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洛老夫人卻沒有因此放過她,指著她氣急敗壞道:「你再慣,你就慣著她吧!你以為你是在寵孩子,你這是在害她,溺之是以害之,你怎麼就不明白!看看,看看,她都成什麼樣了,如兒有今日,你難辭其咎!」
何氏紅了眼眶,一言不發的由著洛老夫人數落。
「姑娘醒了!」
丫鬟一聲驚呼打斷了洛老夫人的數落,兩人同時望向床榻,就見躺在床上的洛婉如睫毛顫了顫,雙眼慢慢睜開了。
何氏驚喜交加,這三天,也就昨天她醒了半個時辰,之後都是渾渾噩噩的,便是被一路抬回來都沒有清醒過。
「如兒,如兒!你哪兒不舒服?」
過了好一會兒,洛婉如才從茫然之中醒過神來,對上何氏關懷備至的目光,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虛弱道:「娘我好疼,我難受。」就像是千百隻螞蟻在她身上爬,鑽進了皮肉,又疼又癢。
一句話,說的洛老夫人和何氏俱是濕了眼眶,忙不迭安慰她。
在兩人的柔聲安慰中,洛婉如止了淚意,頓覺眼皮發沉,忍不住要睡過去,冷不丁瞄到了不遠處的洛婉兮,睡意立刻不翼而飛。洛婉如豁然睜大了眼,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撐坐了起來,對著洛老夫人開始哭訴:「祖母,是洛婉兮,是她把我的行蹤透露給了江翎月。我帶著帷帽,別人哪裡認得我,就洛婉兮認出了我,是她害我,她出賣我!」最後一句尾音尖利,其中憤恨怨毒一覽無餘。
洛婉兮最大的倚仗就是洛老夫人,待洛老夫人厭棄了她,看她怎麼蹦躂。
洛婉兮被洛婉如的理直氣壯氣笑了,反唇相譏:「二姐有證據嗎?有證據儘管拿出來,我隨你處置,沒證據少在這兒信口開河,受傷不是你血口噴人的底氣。」
施氏亦皮笑肉不笑:「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畢竟往姐妹身上捅刀子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婉兮可不是那樣的人。」
何氏被施氏意有所指的話氣得臉色一黑。
洛婉如更是差點被氣暈過去。
「夠了,一人少說一句!」臉色陰沉的洛老夫人呵斥道,見幾人都安靜下來,視線定在洛婉如身上:「你說這話有證據嗎?」
洛婉如身體一僵,不忿:「不是她還能是……」
「婉如!」何氏打斷女兒的話,方才在女兒指證洛婉兮時,洛婉兮神情坦蕩,要麼真不是她做的,要麼就是這侄女養氣功夫到家了。不管哪一種,都不宜再讓洛婉如不依不饒下去,說一千道一萬,她們沒證據,而洛老夫人對洛婉兮深信不疑,多說無益。
喊她名字,這是母親生氣的預兆,洛婉如千不甘萬不願的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覺得渾身又開始痛起來,痛的她冷汗瞬流,哀叫:「娘,我好疼,好疼!」
但見她臉上毫無血色,冷汗滾滾而下,合適心如刀絞,一疊聲喚:「府醫快來!」立刻便有人去請一直在側屋待命的謝府醫。
過來一看,傷口迸裂。頓時屋內就是一陣人仰馬翻,哀哭聲,喝罵聲交織在一塊。
心力交瘁的洛老夫人頹然坐在背椅上,對屋內的嘈雜充耳不聞,耳邊迴響的是洛婉如言之鑿鑿的控訴,難掩痛心與失望。
都說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的人能大徹大悟,可這孩子分明就是不知悔改,反而更怨婉兮了。
望了望身旁低眉垂目的洛婉兮,洛老夫人一陣心疼,等她去了,可怎麼辦啊!
過了好一會兒,洛婉如用了葯睡過去,屋裡也恢復了平靜。
洛老夫人看一眼洛婉兮:「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和你伯娘嬸娘商議。」
洛婉兮屈膝福了福,便帶著人退下。心想洛老夫人該是要和人商量南寧侯府之事,能不能討回公道是一回事,討不討這公道又是另一回事,要是被欺負到這份上洛家還一聲不吭,洛家可就沒臉出去見人。
洛老夫人帶著何氏與施氏去了花廳,第一句卻是問何氏:「老大家的你是不是怪上婉兮了?」
不防洛老夫人問得這般直白,何氏愣了下才扯了扯嘴角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如兒嚇壞了,才會胡言亂語,母親別和她一般見識。」
洛老夫人定定的盯著何氏,只把何氏看得渾身不自在。
半響洛老夫人幽幽開口:「別以為我老了,就老糊塗了!」
「兒媳不敢!」何氏忙道。
洛老夫人冷笑一聲,不理惶恐不安的何氏,徑直道:「我不糊塗,糊塗的是你。婉如對婉兮做的那些事,你隨便拉個人問問,到底誰是誰非?」
何氏臉色一僵,訥訥道:「婉如已經知錯了!」
「我說了,我還沒老糊塗,她知沒知錯,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來。我實在不明白她哪裡的底氣怨怪婉兮,婉兮的確用了一些心計,但是她這都是為了自保不是害人,否則早被你們娘倆連皮帶骨拆了!」洛老夫人說的毫不客氣。
何氏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燒,尤其是施氏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來就像火燒一般。
「她年紀下不懂事,你也年紀小不懂事!」說到這裡,洛老夫人語重心長:「護短不是你這麼護的,你這樣只會害了她。你看看江家那丫頭,就是被她母親生生慣壞的。你這麼不問是非黑白的護著婉如,是要把婉如養成下一個江翎月。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大伙兒是怎麼評價那丫頭的。」
何氏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洛老夫人深諳打一棍給顆甜棗的計策:「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對不對。婉如身受重傷需要靜養,暫時就在府里養著,等她好全了,還是得回家廟。日常用度上我不會虧待她,那是我親孫女,只是我會給她安排兩個妥當人磨她性子,會吃點苦,但都是為了她好,現在吃苦,日後才能享甜。否則就她那性子,自家人都忍不了,更何論外人。等她性子改好了,我就把她從家廟裡接出來。」
到底親孫女,洛老夫人哪裡真捨得讓她一輩子待在家廟裡。再有,洛婉如要是出不了家廟,何氏還不得恨毒了洛婉兮,大房其他人也得心存芥蒂。
何氏既驚且喜,她把洛婉如弄出家廟和洛老夫人開恩,完全是兩回事,何氏真心實意道:「多謝母親開恩。」
洛老夫人擺了擺手:「別謝我,這都是婉兮的意思,她說了,她二姐大好年華,從此青燈古佛蹉跎一生太可惜了。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洛老夫人渾濁的雙眼中露出一絲攝人的精光:「婉兮都做到這份上,你們要是再咄咄逼人,別說我容不了!就是這天,」洛老夫人指了指天:「都容不下了!」
被洛老夫人這樣盯著,一股涼意順著腳底竄上心頭,六月天里,何氏生生打了個寒噤,垂首道:「四侄女的恩,兒媳記著!」不管這真是洛婉兮的意思還是洛老夫人自己的意思,這人情都得記在洛婉兮身上。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記著。佛家有句話,人不可太盡,事不可太盡,凡是太盡,緣分勢必早盡。」洛老夫人盯著何氏語調冰涼:「譬如這江家,如此欺人太甚,也就怪不得咱們家不顧情分了。」
何氏心下一驚,聽著老太太這話像是有南寧侯府的把柄。
洛老夫人轉了轉腕上佛珠,緩緩道:「韓氏這個女人不是善茬,婉如傷了她女兒,以她性子豈會善罷甘休。我把婉如送到家廟,一是懲戒,二是保護,可你偏偏!」
洛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何氏,何氏瞬間面無人色,身子搖搖欲墜。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洛老夫人闔了合眼,嘆出一口氣,接著道:「出事後我就讓人盯著那邊,倒遇著了一樁事。那江翎月因為被個孩子多看了幾眼,說了句醜八怪,幾鞭子下去活活把人打死了,那孩子可是良民!」
何氏喜出望外,這種事民不告官不究,可一旦追究起來,江翎月未滿十五,又是侯府千金,死不了,但也得脫一層皮。
驚喜過後,望著神情平和的洛老夫人,何氏突然一陣骨寒毛立,老太太不聲不響就捏了南寧侯府一個把柄,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