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論鬼剎由來
?原本緊繃著弦的賈赦聞言氣哭了,也不管自己打小見到他爹就慫,張著已經沙啞的嗓子提高音調怒吼著:「對啊,就老二他聰明!哼!不……不用你管。反正就算我闖禍桶天窟窿了,我……祖父不在,祖母不在,他們還給我找好了岳父!」
賈代善眼眸一沉,看著緊緊揪著錦被往身上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腦袋都護起來,只留著一條縫隙來努力耀武揚威的哭包兒子,不由捏了捏拳頭。
這蠢貨要是個女兒,他也寵,反正寵壞了,禍害別人家去!
可他是兒子,還是長子,承宗繼業的未來家主!
現在都已經十五歲,等開春就娶媳婦成家立業的主,現在還活像三歲孩子。
他……賈代善拳頭捏得咔擦咔擦響,但緊接著傳入耳畔的話,讓他身子頓時一僵。
「是我被人欺負了,可是兩天時間都沒見你回來過,在外替我出頭的是你口中那些狐朋狗友,安慰我不怕的是大伯父敬哥,替我周旋的是我岳父,他還是未來岳父呢!太太罵我不爭氣一回來就惹麻煩,你……」
賈赦豁出去了,雙手瀟洒的甩開錦被,滿是淚水的眼睛故作兇狠的瞪著賈代善:「一個時辰的路程,第一天你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有,現在第三天了,別說的那麼輕巧我打死了人你也護著,等你黃花菜都涼了。」
他永遠等不到他爹,生辰的時候盼望不到,新年的時候出現一回跟踩了狗屎運一般,也只有偶爾闖禍了,才等了幾句訓。
以前是他皮癢了找抽,可這回,明明不是他的錯,他的朋友更沒錯,他才不要挨罵挨訓,就算祖母不在了護不了他,他也不受氣。
守孝三年,他受夠了嚴父慈母一家和睦的畫面了。
他走還不成?
他賈赦又不是沒人要沒人寵的孩子。
賈赦在心裡默想了一遍他一連串素日可親可愛的爺爺叔伯朋友,傲然的哼了一聲,自以為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給自己穿鞋穿衣衣櫃里尋到個包袱,撅、著、屁股從底箱里拖出個匣子,吧嗒一聲打開拿出裡面厚厚一疊的銀票,又將玉軸聖旨小心翼翼的掛在自己腰間,最後將壓在最裡層的一串小鑰匙往自己脖子一掛。
賈代善沉默的看完。他發覺自己上輩子已經很控制火氣了,只是罵一頓罰跪祠堂。
這輩子,呵呵!
賈赦忽地感受背後一陣冷風颳起,抱著自己全部家當轉身就想跑,結果還是慢了一步,直接像被拎小雞仔一般拎到了半空,而且他的寶貝被奪走了!
賈赦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私房,祖父臨走前特意給他謀划的保命符,頓時掙紮起來:「你還給我!這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我沒拿你的任何東西走!」
「沒拿我的任何東西?賈赦,沒老子有你嗎?」賈代善氣噎,直接一揮手把人往床榻扔,「給我老實點喝葯睡覺。這臭脾氣哪裡學來的?一言不合離家出走?」
賈代善控制不住的撩胳膊,但瞅著人哭紅的眼,忍者沒一巴掌揮下去,只往旁邊的茶几一錘:「嫌老子沒第一時間來?你怎麼不用你這豆腐腦想想,沒我,你拽得起來嗎?靠你祖父?看看其他四王八公,哪家襲爵的有你這麼蠢,還恩侯?沒你爹平襲國公,你恩誰的侯?」
伴隨著賈代善的怒喝,茶几嘭得一聲后,頓時刺啦聲不斷,而後碎得四分五裂。
賈恩侯見狀嚇得一顫,崩潰:「我蠢我傻,那你幹什麼要生啊?你那麼有本事讓老二當老大啊!」
賈代善揉額,他孤魂野鬼飄了這些年,早已懂自己先前錯哪裡了。在家裡,他不能跟在官場一樣說話婉轉,得、他、媽的比在軍營對大老粗還直白,否則這些敗家玩意儘是亂想,還帶自我腦補,結果庸人自擾。
「別給我嚎了。」賈代善將先前扔在桌案上的聖旨拿過,靠近坐在床榻上,塞賈赦懷裡,道:「可別把這恩記到你祖父我爹頭上,沒你爹中了單于一劍,反倒手刃茅盾單于,又立首功,卻因是國公,無法再封,沒人提前給你恩侯。」
「那我就不要。反正我才十五歲,我自己也可以封侯拜相的,你莫欺少年窮。」賈赦傲氣的將聖旨推回,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後挪。
「呵,有志氣!」賈代善抬手又是擼把賈赦腦袋,把人提溜到自己身旁,滿是嫌棄的把綉帕往人臉上一抹,「擦擦,賈大少爺,你說說你憑什麼呢?文不成武不就,打算靠著自己這張臉嗎?」
「我臉怎麼了?都說我是京城第一風流貴公子呢!」賈赦不服氣,磨牙道。
「喲,厲害啊!沒準你以後能當個承恩公?」賈代善冷笑一聲,手出其不意的往下掐著賈赦下巴,逼著人視線看向自己,一字一頓,帶著莫名的得意:「賈赦,你看清楚了,就你這引以為容的臉也比不過你老子!」
賈赦恍遭雷劈,眼淚頓時止住了,目光傻傻的看著他爹,從來厭惡人提及美貌的爹。
要知道,賈家從他太爺那一代發家,便與相貌有很大的淵緣。
據傳,他太爺原本因家裡窮討不了媳婦,靠著好不容易打獵下來的錢買了個很醜的官奴來當媳婦。
結果這媳婦不醜,還漂亮,而且特心靈手巧。於是男打獵女織布,賈家就慢慢攢了家業。
但好景不常在。太爺打獵受傷而亡,太奶奶又牽動心緒難產而亡。只留下兩子一女相依相靠。
而後,身為長子的賈演賈大祖父便因護妹妹,打傷惡霸,被判流放。他祖父便帶著祖姑姑一路相護,就地從軍。
入伍后,祖父因長得好又機靈被選為當時還是前朝征西大元帥李將軍的親衛,跟著耳濡目染學了不少知識。
後來,李將軍被奸佞害死,祖父他們便揭竿而起,自立為王了……恩……落地為寇,當了綠林好漢。
然後,某天,未來太、祖司徒燁,當時還是個嘴賤不知愁的剿匪少將軍把他祖父當做姑姑,調戲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知道認錯后,更不悔改,還嘴賤著:「難怪剿匪不成,原來使美人計。」
祖父暴怒了,把弟妹當寶貝的大祖父更是怒火三丈,差點砍斷人子、孫、根。
太、祖腳有點跛,就是當時嘴賤惹得禍。
後來天下愈發動蕩,民不聊生,司徒家也步入李家後塵,滿門被殺,司徒燁在忠僕護送下掙得一命后,便真真自立為王,開始清君側的為皇套路。
此後,神州大地出現十八王,賈家也算其中之一。
后太、祖順勢收服所有起義軍后,其中有不少將士恐賈家勢大,畢竟賈家當時麾下的義軍有一半是昔年李家軍,訓練有素,比民兵厲害得多,便向太、祖進言賈家也許會自立為王。
□□毫不猶豫駁回,表示大方信任,用人不疑外,人特又嘴賤起來,私下對親信說:「美人能打江山,我治江山。豈不絕配?」
不管這話誰往外傳了,反正賈家便以容貌美麗著稱于軍中。
他祖父,大祖父他們歷經多了,笑著看淡,但他爹,集父母之精華,幼年隨軍便得軍中第一美人之稱,非常討厭有人拿他相貌說事。據聞小時候因自己太白,曾日夜追隨太陽,想要健康的小麥色,活活把自己曬脫水了;據聞初上戰場,絨寇主將以容貌取笑,他一人一劍入敵營割主將舌頭;據聞……
總而言之,軍中之花已成為歷史,現在提及賈家便是那個可止小兒夜啼的鬼剎。
鬼也愁的羅剎。
能把他爹氣的說容貌……
他好想給自己豎起大拇指表揚一下。
賈赦慫了,乖乖把剛才抹臉的綉帕團吧團吧,往嘴巴里塞之前,帶著顫音:「您……您彆氣昏頭了,打……打輕點。」
說完,賈赦麻利的把綉帕塞嘴裡,還順帶乖乖躺平,捂住了耳朵。一看就特有經驗!
人都躺平了,不打……也得出口氣!
賈代善揪著人耳朵,澄清:「不是我不第一時間過來看你,我除了是你爹,還是統帥!若帶頭罔顧軍、規,你讓我如何帶兵?」
「就知道帶兵,帶兵,」聽得出賈代善話語中的一分柔和,賈赦習慣性的順桿上爬:「看看別人家的爹,都陪孩子的……嗷,疼,輕點……」
「你咱不看別人家孩子呢?能文能武!」
「可是長的丑,人緣沒我好!」
「沒你頭頂的賈,你的人緣是什麼,知道嗎?」賈代善鬆了手,話語粗鄙至極,眼裡閃過一絲陰鷙:「你祖父沒少跟你說古,你到現在都沒懂這個道理嗎?一窮二白,你的美只會讓你成為玩、物!只要賈家落了一步,賈赦,你以為你的好哥們沒人跟胡金貴一般心思嗎?」
賈赦頓時搖頭不信:「不會的,他們都說家裡給塞小丫頭教人、事了,也就我落後了一步,打算帶我去青樓漲漲見識呢。」
「不讓你跌個跟斗,永遠世界真美好!」賈代善壓著歡跳的青筋,拍床:「起來,老子跟你仔細說說這持械鬥毆一事為何會鬧到皇帝面前。」
賈赦聽著「嘭」的一聲,頓時眼睛下意識的瞟向地面上碎成片的茶几,忙不迭坐直了,「您說。」
「這……」賈代善剛想開口,聽著屋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頓了頓,聽著現大管家賈兵來報太太與二公子求見,面色一冷:「老兵,回去告訴太太,好好整整賬冊,一日後,查賬!」
「查……查賬?」賈赦聽著外邊一聲是后遠去的腳步聲,不由抖了抖:「我……我的私房錢都是祖父祖母還有叔叔伯伯他們給的,還有大牛石頭他們帶我做入股賺來的。不入公中的。」
「入股?呵呵,幾個毛頭小子拿自家權勢背書,被當肥羊宰都不知道。」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賈代善恨不得一巴掌揮過去,咬牙切齒著:「這比帳等會再算。先說持、械、斗、毆!你們這幫人當年套麻袋的手段跑哪裡去了?」
「我……」
「被下套了還往裡鑽!」賈代善邊說,目光不經意轉向皇宮,唇畔勾著一抹譏笑。
原來,他自以為朋友的君王,早已開始提防他。
可憐他父親煞費心思求恩侯之稱,表忠心。
可憐他替人擋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