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八十一章
V章購買未超過百分之五十,六小時后替換。王妃這一跑跑得時溫猝不及防,跑得他心下有點兒挫敗。
時溫捧著一個水袋子,靠坐在馬車車轅上,開始了第一次失誤所進行的反思。
說實話,這段時間以來的王妃,也就是摔壞了腦子的王妃,時溫是挺……雖然這麼說不那麼厚道,但他是挺喜歡的這傻登登的王妃的。
這人吧,要麼就冷眼旁觀,一冷到底,要麼就動了點凡思,什麼仁義之心,惻隱之心,莫名其妙就這麼來了。
時溫輕嘆口氣,路都是自己選的,命里註定,他從不覺得什麼人值得同情值得可憐,可憐人也必有其可恨之處。只是眼下這局面,王妃不再無理取鬧,傻得還挺可愛……但畢竟骨子裡流的還是原來的血,哪怕摔壞了腦子,哪怕記憶全失,時溫想王妃恐怕都未曾想過與人共侍一夫。
所以才會走?
王妃是真的不記得許多事,還是真的……裝傻?那麼裝傻又為的什麼?冰釋前嫌?抑或……從此陌路?
想想岑羽以前對王爺痴情到瘋狂的境地,時溫搖了搖頭,這後者,怕是不可能。
便在這時,時溫忽覺身旁掠來一股清風,他側頭一看,只見那一身烏衣勁裝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側。
這人一旦出現,必定是……
時溫又抬眼往另外一邊看去,只見一身紫藍錦衣之人跨坐馬上,那一頂玉冠在雲霞光影下熠熠生輝。
只見傅舜華一拍馬背,駿馬嘶鳴,轉身踏蹄而去。
「走。」
身旁的時恭提醒了一句,時溫愣了愣,環在胸前的手還沒放下來,時恭就一甩韁繩,馬車忽地往前。時溫眼疾手快地扶住座下轅木,他在剛才已經被時恭一推坐到上邊了。
「去哪?」
風聲呼呼,百忙之中,時溫還抽空問了一句。
時恭聲音平平道,「江大人江府。」
「嗯……」
反應過來,時溫一臉見鬼似的地望向旁邊人,「什麼?!」
日暮時分,光祿大夫江大人府門前立著一匹馬,馬上坐著一人,那人身後還跟著八個兵將護衛,旁邊附帶個馬車,馬車上坐著驅車的時恭和時溫。
凌王到江大人府門口已等候多時,一行人就這麼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小孩散學,等得隔壁街小販收攤歸家,等得街頭老婦去而復返……
日暮西山,薄霞染天。
江府里說要去稟報江大人的老管家慢慢騰騰著去,氣喘吁吁著來,從階下哼哧哼哧地又爬回階上,擦了把頭上的汗,又捋了捋鬢邊亂髮,這才對著門口的人道,「王爺……老朽腿腳不便,望王爺多有擔待……」
長吁了一口氣,又喘勻了勻,江府老管家又道,「江大人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見客,所以……」
所以這是要掃王爺的門,趕王爺的路?
一旁坐在馬車邊的時溫微微一個咋舌,如今大陵朝敢這樣待他們王爺的,除了當今聖上,恐怕也就只有這個大陵朝第一諫官江寒雪江大人了吧?
指天罵地,嘻笑怒罵,皆成文章。
這位,可是響噹噹繼承了前丞相那一張殺人於無形的嘴。
既然殺人於無形,想進這位大人的府門,又豈是輕而易舉能進得去?
這時卻聽一旁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你告訴江大人,他堂堂一個光祿大夫,虜了王妃。」鳳目微凜,「該當何罪!」
時溫心下噔得一聲,看了看王爺,又看了看時恭,再看了看江府大門,心道難怪難怪。
只見那老管家也是迷迷瞪瞪地看著傅舜華,接著又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返身進府。這次卻無須多久,那老管家花白的頭髮很快重新出現在門口幾人的視線里。
只見這小老頭回來后一聲不吭,看也沒再看外面的人一眼,一手扶了半扇門,另一手又扶了半扇門,緊接著砰地一聲,江府的大門竟就這麼……關上了。
嚴絲合縫,不見半點兒縫隙。
門口幾人面面相覷,時溫與時恭面面相覷。就聽裡頭傳出一個老者的聲音道,「江大人今日不見人,王爺請回吧。」
再看門口騎在高頭大馬的人物,此時此刻傅舜華臉色已然……黑如鍋底。
其餘隨行人等見了這副場景,差點傻掉下巴。
這麼簡單粗暴的送客方式,恐怕也就只有江府敢對他們王爺如此了吧……敢不敢再委婉一點?
既然敵人不仁,就休怪敵人的敵人不義。
只見黑色駿馬上的錦衣男子直起身來,腳踩馬鐙,一個借力,就聽一陣衣袍翻飛。再看時,那身影已然輕鬆躍上江府外圍的高牆。
傅舜華身後跟著的八個兵士仰著脖子,他們身穿鐵甲,自然無法如他們的王爺一般施展身輕如燕的功夫。
時溫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時恭,只見烏影一閃,渾如鬼魅,緊隨在傅舜華身後,光明正大地闖進了江家大門。
大門很快從裡頭打開,露出時恭那張無甚表情的臉,時溫人等一律跟了進去。
紫藍身影已然步入江府庭院,走在最前頭。傅舜華負手於身後,明明私闖民宅,偏給他走出閑庭信步的姿態,彷彿這土這地便是凌王府邸。
這時就聽一聲冷笑從江府裡頭傳了出來,「凌王殿下真是好興緻,私闖我江某人的府門,可得我江某人一聲同意?」
要說江寒雪可不就是江寒雪?所謂私闖府門,來的人若是凌王殿下,誰人不夾道以迎,求之不得?也就是他江寒雪,嗤之以鼻,視若無物。
兩位主子身後各立隨從,兩主子間隱隱可見劍拔弩張之勢。
傅舜華淡淡地看他一眼,開了口,「岑羽呢?」
江寒雪面帶疑色,「岑羽?」接著冷笑一聲,「岑羽是何人?」
傅舜華面不改色。
只聽江寒雪接著道,「我當日去貴府尋找此人,可是聽凌王殿下親口跟我說道『本王身邊沒有這個人』,凌王殿下如今卻又來找我要這人?」江寒雪眸中笑意一斂,「豈非自相矛盾?」
想到當日凌王府那副盛況,既然已經棄若敝屣,又何苦再留他受罪?江寒雪一向看不明白,這個傅舜華到底是何居心?假如他與幼賢還有半點夫妻情分,就不該是如今這個局面。
他曾為了岑羽一句話給過這人機會,現在看來卻是——
一步錯,步步錯。
於是他讓時溫端了兩個芒果上來。
一個黃的,埋過米缸。一個青的,未埋過米缸。
時溫把這倆芒果端到傅舜華跟前,「王爺,您食用過的密望子是哪種?」
傅舜華微微一愣,看了看這倆同樣形狀卻不同色澤的果實一眼,一雙鳳目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岑羽。
岑羽看他,一雙眼睛透亮,「青的?」
傅舜華略一點頭。
岑羽眉眼微彎,「可覺得入口酸酸澀澀?」
傅舜華不知不覺點頭。
岑羽嘴角忍不住笑意,道,「青的還沒熟。」
這一笑,笑得看的人微微一個恍神。恍如當年有個鮮衣少年騎在馬上,攔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然道,「這位公子,我們可是見過?」
傅舜華一怔。
那邊郭太醫過來了,在岑羽邊上坐下。
傅舜華於是不得不先退到一邊。
又是例行的把脈看診,不過這次郭太醫卻多了個環節,那就是起身摁了摁岑羽的腦勺。
岑羽自己個兒忘了頭上還有個包,這郭太醫還記著呢,摁完以後又坐下道,「不錯,好得很快。」
岑羽這段時日以來用的葯里,還摻有祛瘀藥物,如今頭上瘀傷漸消,不失為一個好現象。
至於恢復記憶,郭太醫略略頷首,那是遲早的事。
沒成想,這遲早的事何時居然也成了凌王頗關心的事。
抬腳邁出院子的木門,郭太醫就見傅舜華站在門前等著自己。
見著郭太醫,傅舜華道,「郭太醫,他……」頓了頓,接道,「他何時能恢復?」抿了抿唇又像是漠不關心一般添了兩個字,「正常。」
郭太醫見他面色略有不自然,一目了然地捋了捋鬍鬚道,「王爺這是在關心岑羽那小子?」
岑羽那小子,仗著與他父親相識,老太醫就敢這麼直呼其名。
傅舜華面色略微一僵。
郭太醫大抵是看著這些小子們長大的,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糾糾葛葛,不說看得門兒清,卻到底是一雙老眼,還未曾昏花。
「王爺可願意聽下官說個故事?」
故事?他來問病情,這郭頤卻要給他講故事?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雖則如此想,傅舜華看了看面前的老太醫,卻還是點了個頭。
郭太醫捋了捋鬍鬚道,「下官要說的故事,有二。」他慢條斯理道,「這兩個故事聽起來也簡單,這第一個說的是一群頑童,見了山邊開了一片紅果子,奈何中間隔了一條水。無法,只得齊心協力伐木為橋,等到這橋造好了,要過橋了。這群頑童居然懂了禮讓之儀,你讓我我又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