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我是宗三左文字。」說這句話的時候，宗三的聲音很飄渺，像是下一秒就會消散。而且，話里話外的淡漠與疏離，看得出並不是很願意自我介紹。

「宗三哥哥。」小夜喚道。

「是小夜啊。你還好嗎？」在說到小夜名字的時候，他的語氣才有了幾分感情。似乎只有家人在身邊的時候，他整個人才像是真正的活著。

「只要有哥哥在身邊，我就很好，就不用想起複仇的事情。」小夜緩緩地說。

然後，他走到宗三的身邊，鑽進了對方的懷抱，並緊緊地抱住了對方。

「所以，能和哥哥見面真是太好了。」他低聲道。

宗三伸手摟緊了小夜。

「讓你久等了。」

這一刻，空氣中儘是重逢的溫情。

眾人紛紛識趣地離開了，把這段時間留給兄弟兩人。

出了鍛造室的門，鶴丸被嬸嬸叫住了。

「鶴丸你真的沒事嗎？」嬸嬸關切地問，「雖然現在看你的表情比先前好了不少，但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等下的出陣有問題嗎？」

「沒問題。」鶴丸道，「不過就算有，去戰場上發泄出來不是也很好嗎？」

這麼說著，他的嘴角微微上調，露出了一個透漏著幾分危險的笑。

嬸嬸本想繼續問下去，鶴丸卻打斷了她：「大人，今天出陣的人是哪些？」

聽鶴丸問，嬸嬸只好先把關切的問話咽下肚。她一邊把出陣名單交給了鶴丸，一邊道：「如果你確定能出陣的話，今天的出陣名單就不需要變動。」

鶴丸掃了一眼，堀川的名字赫然在列。除此以外，還有鶯丸，次郎，蜂須賀以及同田貫。隊長是鶴丸。

沒有小傢伙們就好。

鶴丸很清楚，今天出陣的地點是第四張地圖，戰國的記憶。從這個地圖開始，敵人將裝備大量的遠程武器。這對於身材較小，無法全副武裝的小傢伙們來說，無疑是噩夢。

所以，嬸嬸沒有選擇派出小傢伙們是個很明智的決定。

鶴丸合起名單，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大獲全勝的。」

「……那就交給你了。」就算嘴上這麼說，可嬸嬸內心總有種隱隱的不安感，像是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

不過到最後，嬸嬸也沒有把這份憂慮說出口，而是就這樣目送著鶴丸離開了。

如願得到出陣機會的堀川，今天的表現格外出色。在他高漲士氣的鼓舞下，眾人一路推進得十分順利。

可惜，這樣的氛圍並沒有持續下去。在解決完桶狹間最後一波敵人後，堀川的神色開始有些不大對。

「出什麼事情了嗎？」在傳送到下一個地點前，鶴丸問。

「消失了。」堀川說，「兼先生的氣息徹底消失了。」

「今天剛開始的時候還好，雖然兼先生的氣息很弱，但我多少還能捕捉到。」堀川的臉垮了下來，「可是自從到了第二個小地圖之後，我就感覺不到了。」

「是一點都感覺不到，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祟，可直到走到現在，兼先生的氣息再也沒有出現過！」

「明明那麼拚命了，卻還是沒有。」堀川失神地看著鶴丸，問：「這是不是代表，兼先生一點都不想和我見面呢？我雖然自稱是他最有力的助手，但實際上卻總是給他添麻煩……」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堀川的神色變得有些痛苦：「我想，兼先生一定是知道了我和蜂須賀先生做的約定了！他在責怪我沒有信守承諾……對，一定是因為這樣，兼先生才討厭我，拒絕和我相見……」

說到後面，堀川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了。

「堀川。」看著堀川的痛苦的樣子，蜂須賀忍不住皺起了眉。

雖然不知道堀川和蜂須賀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鶴丸很清楚，一切的癥結還是出在兼定的身上。

於是，他安慰道：「不會的，兼定一定像宗三想要見到小夜一樣，想要見到你。」

「你都已經努力到這一步了，不堅持下去，怎麼知道自己會不會如願以償呢？」

堀川沒有回話。

鶴丸的話音剛落，下一個地點的傳送門已經打開了。堀川很快便走了進去，就連鶴丸也沒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桶狹間之後地圖是椿寺。

由於椿寺是這個時間點上的最後一個戰鬥地點，因此，他們即將面對的也是最強勁的敵人。

才剛剛出了傳送門，眾人便和早就埋伏在此的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對決。

敵人佔據了大好的時間和地點，又裝備了頂尖的遠程武器。眾人基本上是被壓制著打，甚至在遠攻之後被逼進了死角。

沒有半點退路的他們只能誓死奮戰，咬緊牙關，死死地攥緊了手中的刀。好在鶴丸看著形勢不對，臨時改變了陣型，這才抓到了一個突破口，勉強拿下了第一場戰鬥的勝利。

就在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還沒緩過勁的時候，下一波敵人接踵而至。

就像是早就算到了他們今天的出陣陣容，敵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眾人的死穴，準確而狠戾得讓人心驚。

雙方陷入膠著狀態的時候，踏入椿寺后一直沉默不語的堀川神色突然發生了變化。

「兼先生！」他突然開口道，「是兼先生的氣息，他一定是聽到我的懺悔了！」

伴隨著這句話出口，堀川轉身便向另一個方向沖了過去。

想要同兼定見面的強烈念頭吞噬了他的所有想法。堀川甚至忘了現在身處何地，面對著怎樣強勁的敵人，也自然忽視了一步步向他靠近的危險。

「危險！」鶴丸高聲道。

然而，堀川根本沒有聽進去，更別說對此做出任何的反應了。

見狀，鶴丸也顧不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蠢蠢欲動的敵人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沖向了堀川，一把將堀川推開，然後抬手擋住了敵人狠戾的攻擊。

由於鶴丸突然離位，原本的作戰隊形便被徹底打亂。敵人看中了這個機會，從各個方向發動了攻擊，很快便讓眾人掛了彩。

形勢越發緊張，眾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唯獨堀川像個局外人一樣，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提著劍，渾渾噩噩地沖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堀川！」眼見著堀川走的方向正是敵人早已設好的埋伏圈，也是最終的boss點，鶴丸一邊大喊他的名字，一邊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不能去！」

「兼先生在等我。」堀川一邊掙脫，一邊堅定地說。

「你要把自己的這條命搭上嗎？」鶴丸沉聲問。

「我寧願去死，也不願意一個人活在沒有兼先生的世界！我寧願見到兼先生之後被他責備，被他大罵，甚至是被他用最惡意的言語苛待，也不願意繼續忍受這種無法和對方見面的煎熬了！」堀川大聲道。

「這樣的心情，鶴丸先生您應該比我更了解才對。」堀川認真地看著鶴丸。

聽到堀川的話，鶴丸猛地怔在了原地。

是啊，無論發生什麼，無論經歷過什麼，他內心深處最初想要和三日月見面的心情從來沒有變過。

只要能見到對方，只要能擁有對方，就足夠了。

哪怕對方完全沒有曾經的記憶，對待自己的態度和對待陌生人沒什麼差別，但只要能夠相見，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不是嗎？

大概是一直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忘記了，還把退縮和膽怯的負面情緒放到了骨喰的身上，期許用這樣的方法逃避一切。

他內心的懼，內心的怕，說穿了也不過是擔心那份長久的等待終是得不到回報。

所以，他就要因為這份害怕而放棄了最初堅持的勇氣嗎？

真是太差勁了。鶴丸苦笑了一聲。

那個困住他的夢魘終於在這一瞬消失殆盡。

他真正應該做的事情，是竭盡全力，努力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而不是選擇無用的自暴自棄。

自己根本比不上自始至終都擁有著這份勇氣的堀川，他又能站在什麼立場上阻止對方呢？

鶴丸攥住堀川的手不用自主地鬆開了。

「我了解。」鶴丸說。

堀川露出了一個瞭然的笑容，隨即轉身，沖著敵人的大本營邁出了堅定的步伐。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隱蔽在暗處的敵人突然沖了出來，對著堀川和鶴丸發動了攻擊。

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鶴丸和堀川甚至還沒有半點反應，子彈就已經猛地扎進了他們的身體。

兵裝擋不住敵槍的穿透攻擊，所以幾乎是瞬間，赤色的血就從傷口處傾瀉而出，看得直叫人心驚。

顧不得血肉被撕裂的痛，趕在他們進行下一次攻擊前，鶴丸握緊刀迎了上去。

不過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蜂須賀乾淨利落地解決了眼前包圍了鶴丸和堀川的敵槍。飛揚的長發，配上鎧甲熠熠的光，在這一刻竟是有幾分說不出的美感。

他冷冷地看著自己刀下的亡魂，宛若睥睨著螻蟻，然後目光一轉，淡漠的目光正對上了鶴丸和堀川。

「在這種危急的關頭，說什麼『我了解』，然後擾亂正常的作戰……你們兩個是笨蛋嗎？」他冷聲斥責道。

「堀川就算了。」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在了鶴丸的身上，「鶴丸，你身為隊長卻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把我們和堀川的危險置之不顧。倘若再次發生剛剛那樣的事情，萬一沒有人像我一樣有空幫你們一把，出了什麼意外，你擔得起那個罪嗎！」

他的話句句在理，氣場又極其強大，讓鶴丸一時間接不上話來，只得低頭道歉。

看到鶴丸真摯的歉意，蜂須賀的火氣消了不少。他抬頭，看著遠方敵軍的大本營，淡淡地說了一句：

「別不把自己的命不看在眼裡，要知道，還有人和你們一樣，也在期待著某個人的到來。」

他的眼底，一閃而過幾縷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