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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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看彼此猶如蒼蠅蚊蟲,從洞房象徵性拜堂喝交杯之後,他們就難得見面,更別說什麼新婚燕爾、和和美美了!
婚事是皇帝下的旨。錦繡無奈,盧信良更木然。
而朝堂之事,向來複雜,盧信良沒有辦法拒絕這門親事,當然,這其中緣由,暫且不述。
盧信良打心眼兒就不認可他這新娶的妻子,葉錦繡。
約莫,當你真正厭惡一個人的時候,或是當你連看也不想看一個人時候——就連爭吵,拌嘴,和她鬥鬥氣,耍耍花招,也是難得去費精力的,因為那會覺得勞神,多餘,吃飽了撐著乾的!對方是要墮落也好,放縱也好,給他戴綠帽子戴到天上也好——盧信良也視錦繡為空氣。
這是錦繡的悲哀,盧信良的悲哀,更是盧家一門這不幸婚姻的悲哀。正所謂:「破罐子也就破摔」了!
錦繡失德,堂而皇之拿出了淫/穢之書於那些盧府女人的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盧老太太看著不像話,倒還有心思管一管。
可是,於盧信良呢,卻是連青筋起伏的那丁點怒意也沒有,絲毫沒有,連眼皮子動一下,甚至也懶得瞧上一眼。
這才是真正的放棄與自我幸福的被放棄,因為盧信良看來,就算錦繡拿去經他回爐重造,也沒法回造出他理想中賢良淑德妻子模樣。
盧家是百年詩禮書香世家大族。
然,錦繡還在娘家做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女娃時,這個僅有八歲的小女娃,她就會舌燦蓮花、脫口成章。錦繡說——
「哈哈哈,四歲五經?孔聖人?孔老夫子?——不不不,我娘才不讓我看那些書!」
「我娘說了,那孔老夫子根本就是一百年千古的文化流氓加偽君子!整個一廢物傻子!你瞧瞧他的那些弟子們,滿嘴『之乎者也、子曰詩云』——成天無所事事,除了對皇帝老兒阿諛諂媚,三跪九叩以外,簡直跟一群嘰嘰喳喳的鸚鵡沒兩樣!」
「——《女戒》?《女訓》?啊呸!我娘說了,要我看那些書,還不如直接把我掐死算了!」
「哼!夫子,就您才剛講的什麼狗屁《烈女子》《節婦傳》,我看啊,那些女人不是腦子進水就是有病!——你說,不就被男人碰了一下嗎?她就要死不活地,要跳樓要砍自己胳膊——呵,這種女人,被我看見,還不如讓我一把給她掐死,生生好過她丟盡我們做女人的顏面!」
「——我想過了,要是我今後的丈夫死了呢,我最多給他哭一哭、掉兩顆金豆子也就完了,要我死守著他的牌位,說什麼從一而終,啊呸!本小姐才不這麼干呢!」
「……」
閨閣私塾,一片雅雀靜默,接下來,哈哈哈,一陣鬨堂爆笑。
老先生手拿戒尺,戒尺在桌上敲敲點點。
他氣得:「我不教了!我不教了!去,告訴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去!這課,我教不了了!老朽教不了了!」
……
錦繡的童年便是如此招搖另類,不流於世俗。
長到了十六歲,剛過及笄,終於,錦繡該嫁人了。男方是京城同樣有名的世家大族,姓袁,也是為皇帝親自所指婚。錦繡頭頂著鴛鴦喜蓋兒,絲竹管弦的陣陣聲樂中,夜格外的熱鬧與微熏。錦繡磕著瓜子兒,她的新郎官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外表看起來文質彬彬,模樣也是異常書卷俊秀的世家子弟。錦繡主動掀了紅蓋兒:「天太熱,你說,我能先把這個東西給取下來嗎?」她的笑容天真而嫵媚,望著他,一臉率真而坦誠。
新郎官兒有些愣怔。
是的,他有疾,一個非常嚴重,不能外道的嚴重「隱疾」。
在進洞房之前,為了擔心日後被錦繡所嘲笑看不起,最重要的,是不能凌駕於這嬌媚艷美無比的新娶妻子之上——於是,他吃了葯,把十個男人的份量,統統顫著手,背著人,全都一仰脖子一灌喉嚨,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當然,那是「猛葯」。男人吃了通常生龍活虎,枯木逢春。
錦繡就此便背負著「淫0賤無恥」、「慾壑難填」的罪名。
那個男人,也就是她的第一任新郎官兒,血脈噴張,竟然蒙蒙燭光中,將錦繡一揭紅蓋兒的天真嫵媚看做是對他的挑逗——
下面流血,淋淋漓漓,如壺沙滴漏,流個沒完沒了。然後,連錦繡的一根手指頭還沒碰上,人就身子往後一倒,死了!
……
錦繡的「淫/浪」名聲就是這樣來的。而且,不光如此,一個洞房第一晚上便\\\"折騰」死了丈夫的新婚妻子——就因為自己的欲壑之難以滿足,說什麼,錦繡也該為丈夫守節守志,以示忠貞——對,也就是世人口裡所述的「從一而終」!
然而,誰曾想,這「淫/賤」女人葉錦繡倒好——不僅穿紅配綠,把自己打扮得越發光亮四射,妖妖嬌嬌,甚至,稟了當朝皇帝,丈著自己皇親國戚的娘家氣勢,要求休書一封,讓對方將自己休了不說,並且,照樣地京城各街坊四處溜達,見了男人也不懂得遮臉避嫌——而且,還甚是恬不知恥,大模大樣,當街和眾男子「說起話」、「調起情」來——
「啊呸!什麼破公侯小姐,分明就是狐狸精!**!」
「......」
甚至,有人站在那破破舊舊的貞節牌坊下。
血紅的夕陽映著那牌坊上的冰冷紅磚,牌坊顯得格外冷清而可笑。
……
盧信良彷彿多看錦繡兩眼,也覺有辱自己的眼睛。
他又說:「吏部右侍郎的長公子,張舍,娘子——需要本相再給你重複一遍嗎?」
錦繡微眯著眸子,手絞著絲帕,似在思考。因為,她還是沒有想起這個人來。
盧信良深吸了一口氣。倒不是說他很在乎此事,畢竟葉錦繡這個女人——也就是他現在所娶的這老婆,她的名聲,直臭得猶如牛糞,是以勺子都舀不起來的「爛」女人、「爛爛」女人……
盧信良又道:「你過去究竟幹了多少事兒,我不關心!現在,只消回答本相一句,並老老實實地——張舍,也就是吏部右侍郎的那長公子——你過去究竟和他做過什麼?允諾了什麼?你們是何干係?——因為,他現在竟找到本相府上來了!說,就是因為你的勾引許諾在先——以至於,他現在身敗名裂,妻離子散,說什麼也要讓本相給他一個公道!——葉錦繡!」
他一頓,接著續道:「你知道,朝堂事多,本相的閑暇向來少之又少,也沒多少功夫去陪你理那些事情,所以——」
話還沒說完了,錦繡早已暈了,麵皮漲紅,直氣得渾身發抖,額上的青筋根根乍現,就差沒腳跳三尺,當場沖著盧信良唾出一口痰來:啊呸!我勾引他?說老娘我勾引他——啊呸!那個死王/八!臭不要臉的!死癩/蛤/蟆!我就是勾引一隻豬,一頭嗡嗡作響的綠頭蒼蠅,我也不會去勾引他!——啊呸!我呸!……
不過,那口唾沫還沒有沖盧信良吐呢,忽然,卻又笑了。
回房慢悠悠坐下來,直翹起個二郎腿,伸著懶腰,打著呵欠,將手裡的綉包向旁邊的侍女春兒懶洋洋一扔。
挑著眉,抿著嘴兒。
那神情動作,倒不是動怒,竟是被眼前這個、傳言以「綠帽子」快要戴到天上的盧信良——盧大相爺——也就是她的新婚丈夫——有著七分的同情,八分的憐憫。
「哦?是嗎?那相爺您可否給本娘子知會知會——這姓張的男人,究竟還給你說了些什麼?有沒有說——你娘子我,到底是怎麼去勾引他的呢?——嗯?」
聲音拖長,盧信良的臉,越發沉得厲害了。
屋子裡燭火沉沉。兩個嬤嬤,六十上下左右,也就是將錦繡從戲院捉抬回來的那兩僕婦。表情莊重嚴肅,她們的手上,各端一紅木托盤。
托盤裡盛放的是什麼,錦繡墊著腳伸長脖子口裡嘖嘖瞅瞄了一眼。卻是一套女人的衣裙頭面,以及一雙描花刺繡的灰色老氣橫秋小腳弓鞋。錦繡秀眉往上高高地一挑:「——哦?這小腳弓鞋都拿出來了?怎麼?相爺,難道,你所謂的有事吩咐,敢情是準備給夫人我裹足纏小腳呢?」她又優哉游哉找方凳子坐下。饒有興味,整整袖子和釵環,勾著嘴兒,像看好戲。
當然,這話是在盧信良面無表情說那個「脫」字之前。把錦繡哄騙進這房實不容易。
盧信良依舊容色端穩,下巴高抬,拿出他在朝堂的權相威儀。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有板有眼,極為認真,極為莊重嚴謹——
「女子纏足裹腳,通常都在四五歲左右,只因那時候年紀尚小,骨骼未定——夫人,你現在歲數也大了,即使想纏,也怕沒那個機會了……」
錦繡氣得,一拳頭槌向椅子扶手。頭上的金釵鳳尾流蘇也在燭光中顫顫搖動。
盧信良慢悠悠轉過身來,又道:「所以,就算你現在想纏,為夫也是幫補不上無能為力了!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
他把邊上的兩嬤嬤淡瞄一眼。
錦繡道:「能做什麼?」輕眯起眼。
盧信良倒不說話,「啪啪」兩掌一互擊,下巴依舊高高抬起,目不斜視。
「把你現在身上穿的都給脫了,統統地,只換上它們——」是指嬤嬤托盤裡的衣裙佩飾鞋襪。一頓:「包括你裡面的裹胸、肚兜……」
錦繡「嗤」地一下。怒極,反而笑了。
是的,這就是那個「脫」字的由來。
「盧信良,你腦子進水了是吧?」她說。
突然就跟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妖怪似的,看著他,又道:「我說盧大相爺啊,你最近……最近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怎麼——」後面的話,沒有說。錦繡,已然找不到什麼字眼兒來描述當時的情形。就跟當天的盧三姑娘盧信貞一樣,一時心亂神混,連話都抖落不清了。
盧信良的意思,聽了半天,總算她錦繡聽明白過來了!
他要改造錦繡——脫胎換骨,飽養煙霞。從原來的妥協隱忍不發——到現在的強制性手腕——事無巨細,不管是衣、食、住、行、用——也就是錦繡穿衣也好,吃飯也好,打扮也好,說話、行、走、坐、立、站、吃也好——甚至就連她穿什麼樣的肚兜——也螞蟥叮住螺螄的腳——死不放過!
嘖嘖,什麼「肚兜裹胸」?!虧他說出來也不臉紅、不氣喘、不打一絲咳喘吶!
錦繡忍不住都會去想:這盧信良,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那麼天真迂儒又蠢又憨?說他是裝的吧,卻又看著不像?說他不是裝的,嘖嘖……
錦繡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廂屋的氣氛依舊微妙而又有些凝重。
燭火在昏黃的房間里抖抖閃爍。那兩個老嬤嬤,相互各看一眼,手仍端著個托盤,似在等待。她們,是盧信良從宮中專門聘請過來的教習嬤嬤——要教錦繡用的——曾給公主皇妃教導過閨門無數禮儀規矩。貞潔牌坊上,有她們亮堂堂的名字——她們的經歷,又可以編進《列女傳》或者《節婦史》……
錦繡說:「——如果,我不脫呢?」
她把眉毛依舊高高揚起。
意思是,如果,她不穿那些所謂的盧信良讓她穿的「孝服老衣」——你,盧信良,又準備拿她雜辦,嗯?
是的,錦繡的眼裡,那些衣裙,何異於只有死人躺進棺材才穿的,「孝服老衣」。
她仍舊斜睨著對方。聲音輕細悠長。
身子,慢慢地靠向身後泥金屏風側身坐著。姿勢體態優美婀娜,風情極為艷艷。腰襯得雙手一捏就會斷似的。十二副綴著珍珠寶石的裙幅恍若雲霞浮動,燭光之下曳曳然閃爍不斷……至於渾身上下的珠玉首飾……通體的珠光寶氣……這麼一比較——尤其是和盧信良命她穿的什麼只有暗青、暗灰等素得不能再素、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孝服老衣」……比較……當真是不比,襯不出個風騷貴重氣派來。
「——嗯?」
見盧信良不做聲。錦繡乾脆撂撂繞在臂彎上的紗絹畫帛,慢悠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近盧信良跟前,眼神肆意地、大膽地、妄為地……開始質問他、調戲他,並挑釁他。
「——如果我說我不穿呢?」她又說,聲音吶吶,吐氣如蘭。
盧信良淡淡地垂下眼皮看她一眼。仍舊沒有反應,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就那樣對峙半晌。
終於,嘴角冷冷翹起:「本相不能把你怎麼樣——」然後,也不看錦繡,負手走了。
「去哪?——」錦繡半眯起眼。
盧信良仍沒有說話,走出門外,手一招,命人把房門一關。當然,也是那兩個嬤嬤尾隨其後。
接著,房門上鎖的聲音「咔嚓咔嚓」驟然傳來。
錦繡大怒:「——盧信良!」
而盧信良同樣也是過得半晌,方站在那上鎖的房門台階之外,聲音淡淡地,他說——
「直到你乖乖聽話為止吧,娘子!反正,本相今日有的是閑暇陪著夫人你耗……」
接著,仍舊面無表情,抬眼看著小院台階的秋風落葉,真的像是耐心到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地步。
錦繡終於終於明白過來了。
這個男人,這個外表總是一副聖人之相、高高在上而不可攀——說什麼要「去人慾,存天理」的兩袖清風賢能權臣——滿嘴的「之乎者也」——實則——他就是一肚子「淫心色/欲」的大浪貨、大騷包!
「行啊盧信良!行!你真行!」錦繡點著頭,叉著腰。
就這樣,盧信良把錦繡「關禁」起來。用他所謂的「強制性鐵血手腕」,對方不屈服、不乖乖聽話,他誓不罷休!
錦繡氣得剛一開始是對著那房門又拍,又罵,又吼,又踢。她罵盧信良:「你這船底下放炮仗的死悶不吭聲兒!——啊?——看來,我是有意讓著你一步,你倒越發捏起鼻子唱起大戲來了!——你這一出一出,合著啞巴打算盤,嘴上不說,是打量著我錦繡土地爺爺頭上好拉屎,神小好欺負是不是?!——」就那樣,對著門外盧信良一陣破口大罵。而要說她的這些罵詞,也是從她母親那兒偷師學藝、偷偷學來的。當然,此話暫且不述。
錦繡就那樣一直罵,一直拍。鬧得口乾舌燥,火從里起。終於,她罵著吼著,把門踢著拍著……
忽然,錦繡,卻又笑了。
是很得意沾沾自喜的笑。
這也就是錦繡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個盧信良,其實,他壓根兒就是一個表裡不一的「大浪貨」、「大騷包」!
她是想起那一天——她的丫頭春兒,忽然紅著臉羞羞答答來告訴她——盧信良,也就是她的姑爺,自從被錦繡的那件「肚兜」外加「肆意調戲」——回去之後——人,就不大對勁了!
至於哪裡的不對勁,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