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炒山藥

5.清炒山藥

?衛若懷?三妞愣了愣,杜家村有這號人?

正當衛若懷以為他會被拒絕時,就見面前的姑娘猛地睜大眼,「你是衛相的孫子吧?」肯定的問,「回來上墳?今年來的好早啊。」感慨一句,就從旁邊拿一把掃帚,「還要別的么,鐵杴——」

「火鐮——」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三妞不禁想笑,見他鼻頭上的紅暈飛快爬上臉頰,抿抿嘴,善解人意道:「是不是掃雪,燒水?」

「對對對。」活了十一年,第一次管陌生人借家家戶戶必備的東西,衛若懷當真不好意思。三妞看出來了,然而她不是那種不開眼的人,「鐵鍬在那邊,你自個拿,我去給你拿火鐮。」

「謝,謝謝你。」衛若懷連忙道謝。三妞擺擺手,「不客氣,大家都是鄰居。」

「誰呀?」廚房裡三人眼裡只有蠶豆花,見三妞拿著火鐮往外跑,丁春花順口問一句。

「隔壁的。」三妞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丁春花還想繼續問,就聽到三妞不知對誰說:「給你,需要什麼儘管過來拿。」

衛若懷微微搖頭,「不,不用了,謝謝你。」

「都說了別客氣。」三妞說著,想把門關上,抬眼看到少年笨拙的拖著鐵杴和掃帚,乾脆把兩扇門全打開。走到屋裡就被丁春花追問,「你伯娘?」

「不是。」三妞家的房子坐北朝南,西邊住著她二伯,南邊和東面都是條路,路南住的是她大伯,而路東邊便是衛家,不怪她娘這般問,「衛家來人了,正在打掃屋子,管咱家借掃帚,看樣是是衛相的孫子。」

衛家每年春節前或清明后都會打發人來上墳,修葺風吹雨淋破損的老宅,杜發財聽到這話,「你看錯了吧,是衛家的下人。」

「裡面穿錦袍,外面罩斗篷,不是衛丞相的孫子也是他親戚。」三妞對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都不關心,見她爹捏剛出鍋的蠶豆花,「先嘗個味,晾涼更好吃。姐夫,少吃點,我得給大伯和二伯送點。」

「下次再送,給我裝點,回去讓我爹嘗嘗,看看能不能擱店裡賣。」段守義話音落下,杜發財接道:「總共就沒多少,想賣回去自個弄。三妞,去給衛相他們家送點。」

剛跨進大門的一老一少猛地停住腳步,相視一眼,轉身便想回去,卻聽到脆脆的女聲說:「給他們送什麼,人家從京城來,什麼好東西沒吃過。」

「他們吃是他們的,我們送是我們的。」杜發財為人處事極其講究,「大冷的天,你剛才也不知道叫人家進屋喝口熱茶。誰都像你一樣,老鄰居還怎麼處。」

三妞不禁腹誹,前世門對門住好幾年的人,連彼此長什麼樣都不清楚,日子不照樣過,「那等他再來,我就叫他進屋喝茶。」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

「爹…」段守義打斷他的話,「三妞沒招呼他,估計是因為不認識他。不過,話說回來,都快出正月了,離清明還有一個半月,衛家人怎麼這時候回來,往年也這樣?」裝作很好奇的樣子。

「不這樣。」丁春花說著,一頓,「別是出什麼事了。」

「不可能。」杜發財陡然拔高聲音,像被人踩到尾巴,「衛相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朝為官,閨女嫁給皇長子,太子的嫡親哥哥,誰家出事他們家都不會出事。」

「嗤!」三妞輕哼一聲。杜發財不禁皺眉,「你笑什麼?」

三妞捏個蠶豆花「咔擦、咔擦」的吃著,邊說:「笑你比小麥那小子還天真,他都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見她爹一臉不忿,「不說別人,說我姐夫,他媳婦姓杜,假如他家的廚子也姓杜,掌柜和跑堂小二也姓杜,你覺得我姐夫心裡會怎麼想?是不是老覺得咱們杜家想霸佔他的家業?」

「我可從沒這樣想過。」段守義下意識看向丈人,杜發財眉頭緊皺,段守義心裡咯噔一下,「三妞,你,你別亂講。」

「我沒亂講。」三妞道:「你現在沒這麼想,是因為除了我姐,你家沒有第二個姓杜的人。」頓了頓,「不過,皇帝家可不是這樣。衛相官至太子太傅,除了兒女都有出息,聽學堂里的夫子說,他親家也不簡單,大兒媳婦是前禮部尚書之女,兒媳婦的妹妹是三品將軍夫人,皇帝一眼望去,不是姓衛的就是姓衛的姻親。爹,換成你……」三妞點到為止。

「皇帝是明君。」杜發財動搖了,情感上不信,在他看來,從杜家村出去的衛相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三妞不喜歡談論政治,見他爹死鴨子嘴硬,忍不住嘆氣,「既如此,那我問你,皇帝身邊有小人嗎?」杜發財臉色微變,三妞翻個白眼,「咱們離京城兩千里路,你都聽說過朝中哪個大臣不好,你覺得皇帝老爺會不知道?」

「照你的意思,皇上他老人家知道誰是佞臣,那他為什麼還把人留在身邊?」段守義這會兒真好奇。

三妞脫口道:「留著用唄。」話音落下,院中一老一少心中一緊,丁春花瞪大眼,「小人能有什麼用?」

「很好用。」三妞說:「比如有大臣居功自傲,不把皇帝放在眼裡,皇帝老爺想處置他,可又因為他身上有大功勞。以莫須有的罪名治他,一來會讓朝臣寒心,二來會引起百姓議論,這時候就可以拎出身邊的佞臣。

「皇帝把他看不順眼的人處置后,來一句受小人蠱惑,誰能說什麼?最多說句,皇上一時不察。還有,皇帝身邊留著佞臣,佞臣愛搬弄是非,有他們在皇帝身邊,朝中大臣就不會□□逸,每天做事戰戰兢兢,認認真真,恐怕一著不慎,把柄落到小人手裡,繼而傳到皇帝耳朵里,他們的官帽不保。」

「我懂了,制衡。」段守義上過幾年私塾,「所以,衛家真出事了?」

院子里的兩人支起耳朵。三妞聳聳肩,「應該沒有。剛才來借東西的人和我差不多大,髮髻上的簪子看起來像骨制,身上穿著帶毛的斗篷,腳上是雙皮皂靴,打眼一看沒啥特別的,可他斗篷的毛,我總感覺是狐狸毛,靴子像鹿皮。」

「你才見過幾個。」杜發財一聽老鄰居家沒事,臉上再次浮現出笑意,然而他一想三妞剛才說的話,「妞啊,你覺得衛相,他,你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吧?」

「我想到的大多數當官的都能想到,就看舍不捨得。」三妞看向段守義。段守義這次沒等她胡說,「讓我關上酒肆回鄉種田,我捨不得。」

「你…」杜發財轉向他,段守義抬手把面前的蠶豆遞出去,「爹,吃,再不吃我全帶回家。」

「天還沒黑就開始做夢。」三妞伸手奪走,「娘,鎖柜子里。大姐夫,申時了,你還不回去?」

段守義見外面還在下,「你早點做飯,我和你姐吃過晚飯再走。」

「祖父…」少年拽一下老者身上的斗篷,老者活動一下站的有點酸麻的腳,往後退幾步,輕咳一聲,「有人在嗎?」

「誰?」杜發財伸頭一看,見是個半頭白髮的老者站在門口,忙擦擦手迎上去,「你找誰,我去給你喊。」

老人微微一笑,「找你啊,杜家三小子。」

「我?」杜發財臉上儘是疑惑,「您認識我?」

「你小時候說,等你長大也要像我一樣當官老爺,忘了?」老人笑問。

杜發財不禁撓頭,「我說過?」

「說過,說過。」丁春花聽到動靜也走出去,見他身邊跟著個少年,身上穿著的就是黑色斗篷,福至心靈,「您,您是衛相爺?」

「相爺?」杜發財下意識重複道,等他說出口,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人誰,「您,您老怎麼回來了,您,你不當官——」

「爹,外面正下雪,有話進屋裡說。」三妞心中一突,恐怕她爹太實誠,三言兩語把親閨女賣了。卻不知,她說的那些話被人家聽個完整,偏偏還被她說對了。

衛相的老伴去年夏天去世,按照朝廷規定他的兩個兒子得回鄉。但是皇帝沒放人,衛相趁機請辭,皇帝只是象徵性說句挽留的話。謹慎一輩子的衛太傅見此還有什麼不懂,於是把大兒子和二兒子家的長子帶來,明曰替父守孝。

實則,伴君如伴虎,即便他日兒女在京城出了什麼事,衛家後繼還有人。

衛相見從廚房裡出來個小姑娘,心想,說話的人應該是她。沒想到鄉野之中,還有如此明白的姑娘。然而等小姑娘走近,衛相臉上那標準式微笑不自覺抽一下,「這是你閨女?!」

「是不是不像?」儘管衛相掩飾,杜發財還是從他那震驚的語氣中聽出來,「這孩子會長,專挑我和她娘好看的地方。三妞,叫人。」

「衛爺爺,衛小哥,進屋吧。」三妞非常懂事的說:「我去給你們倒茶。」

一老一小相視一眼,暗笑不已,面上不顯,「不用,不用。三小子,我來找你還有個事。」

「你說。」杜發財一邊把人往屋裡請,一邊說。

「我們家有米有油有鍋有灶,就是沒有乾的柴火。我見你家門口有個麥秸垛,想管你借點,趕明雪停了就讓家裡的小子上縣裡買了還你。」衛相真是為柴火而來,只是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

杜發財爽朗一笑:「我當什麼事,儘管弄去燒,家裡就是柴多。」說著突然想到,「您,您是不是還沒吃晌午飯?」

衛相剛想說吃了,就聽到「咕」一聲,循聲看去,只見他家大孫子滿臉通紅,喃喃道:「祖父……」

衛相滿頭黑線,衛若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三妞反應極快,「爹,我去給小哥哥做點吃的?」

「對對,做那什麼,羊肉,我記得咱家有羊肉。」杜發財說,「還在吧?」

「在,姐夫上午拿來的。」三妞特意說這話是想告訴爺孫倆,她家肉新鮮著呢,「衛小哥吃山藥嗎?」

「你家還有山藥?」衛相喜歡。

杜發財說:「窖起來的。妞,做羊肉燉山藥。」

「再炒個兩菜。」一直沒能插上話的段守義提醒岳父一家。

三妞一想,只做個湯的確不像樣,「娘,你去拔點蒜苗,留著炒山藥。我去洗菜,爹…」沖他遞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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