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歸何處

28.歸何處

兩個小孩的聲音還在繼續爭吵。

只聽那東十惡狠狠的威脅道,「你別擋我!說不說!不說我就真的去告訴姑姑了!」

東九的聲音小了下去,「我說我說……那個劍修被姑姑一掌劈碎了三塊仙骨,我有點兒擔心他。」

「擔心?」

東十頗為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腦子有毛病啊!他一劍差點兒把你連根斬了!」

「他是個好人……」

東九底氣不足的辯解道,「你也聽見他說了,他是為了自己道侶才不得已闖我們紊谷的……」

「這樣的屁話你也信!天底下有什麼傷要用萬枯草的葉子去治的!呸,不要臉!」

「萬一是真的呢?」

「東九,我說你……你……你真是要氣死我啊!」

東十顯然氣憤到了極點,聲音都抖了起來,「我真不知道你一天究竟想要做什麼,浪心訣你不修,成天就纏在樹上吞吐靈氣,那樣做有什麼用?我們這一窩的都已經金丹了,就你個拖後腿的連偽根都沒長出來!我出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東邊的!」

纏在樹上?

儘管明白過來這裡是幻境,可胡非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想要尋找這兩個聲音的來源,聽到這句話,他眼前一亮,開始盯著樹榦找。

果不其然,他終於在五米遠的一顆樹下,看到了兩團在原地蹦跳的黑影。

胡非心裡更加疑惑了,因為這兩團黑影看上去,還不到他拳頭大小。他一時之間忘記了這裡是幻境,小心翼翼的朝這兩團黑影走了過去,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然後又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天上本是個雲遮月的景象,可隨著胡非慢慢走過去,雲也幽幽的飄開了,胡非狀著膽子在那兩團黑影前站穩,剛好就月色大亮。

兩團黑影,是兩個毛球,月光雖亮,但怎麼也不比白天,胡非估摸著瞧著,應該是兩個淺綠色的毛球。

這兩個毛球對胡非的存在渾然不知,它們一蹦一跳的,看上去十分之有彈性,勾得胡非好奇的蹲下來用手去戳。

自然是戳不到的。

那叫做東九的是右邊個頭要稍微大一點兒的毛球,它蹦著蹦著就慢慢的不蹦了,沉默許久,才倔強道,「我不修浪心訣。」

「那你要修什麼!」

「我想修劍!」

東十聽了這話,也頓了一頓,然後用小孩細嫩的嗓音冷笑道,「哼,我看你是好久沒被姑姑修了!」

然後它就朝著胡非身後蹦了過去,東九連忙跟著蹦了過去,同時從它圓滾滾的身體兩邊伸出細藤來,向東十身上纏了過去,「東十,東十哥哥,我叫你哥哥,我叫你哥哥還不成嗎!你別去告訴姑姑!」

它一咬牙,「只要你不去告訴姑姑,你讓我做什麼都成!」

東十一聽這話,果然就停了下來,「什麼都成?」

「嗯。」

「那……」

它拖長了音調,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話鋒陡然一轉,「不對,東九,你要找那個劍修,你去哪兒找?要是姑姑發現你不見了,只要不出羅剎海,用引魂鎖就能直接找到你……」

它拔高了聲音,「東九,你是不是知道那個劍修在哪兒?你是不是打算跟著他走!」

東九收回藤蔓,往後瑟縮而去,乾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東十也不多問,只「好,你不知道,那我只有讓姑姑來問問你知不知道了!」

「東十,你一天到晚就會告狀!」

東九朝東十飛了過去,胡非還以為這兩個毛球會打起來,結果那東九球把東十球壓在地上,壓得扁扁的。

它的聲音卻軟了下來,「東十哥哥,我是知道那個劍修在哪兒,可我沒想過跟他走,真的,我哪兒敢啊。我只是不想讓他就這麼死了,你別告訴姑姑,我求求你了,你別告訴姑姑好不好!」

東十被它壓著,扁在地上,發不出聲音來了,只聽東九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最後聲音帶上了哭腔,「只要你不告訴姑姑,我以後……我以後就好好練浪心訣,等那個劍修傷好了,我就讓他走,我不走,真的。」

「你……讓開……」東十氣若遊絲,終於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東九連忙蹦開,東十重新鼓回了毛球狀,他對東九的話半信半疑,但東九又是賭咒又是發誓,連心魔誓都差點兒說了。

東十見它這幅模樣,咬牙切齒的答應替它保密了。

然後兩個毛球一蹦一蹦的往前走了去,東十還提出了一個要求,東九要去找那劍修的話,必須帶著他一塊兒去。

胡非不明白,為什麼驚寒劍為什麼會給他看這麼一個幻境,可他看著兩個毛球蹦噠遠了,自然還是要跟上去。

然而他往前一邁,一腳就踩空了,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的意識在黑暗中下墜,彷彿沒有盡頭,在這一瞬間,他眼前又像是有千萬種光影交錯,場景變換,讓他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有一聲又一聲模糊不清的聲音交錯雜亂。

「在下……此番……只為求得……得罪了。」

「你相信我嗎?」

「走……走吧……」

「嗯……我好歹也算……半個……一聲小八也無不可。」

「我這雙眼睛……有何用?」

「東十……你該死……」

「哈哈哈哈……你們想我萬劫不復?那就來啊!」

最後,是一個清脆婉轉的女子聲音,合著悠長的拍子,唱著一句歌謠。

由遠及近,又倏忽而去。

「一草長,萬艷枯。

長樂天下紊谷好,

三千紅塵任他老,

任他老……」

胡非猛的一下睜開了眼,一身的冷汗,他大口喘著氣,看到眼前熟悉的景物才一點點平復下來。

他從幻境之中出來了,依舊是坐在床上,手裡的驚寒劍卻不知何故落到了一旁。

胡非怔怔的將它撿起來,下意思的開始出神。

他腦子彷彿多了很多東西,而然什麼都細想不出來。

「噗通噗通……」

然後,他聽見從外面傳來密集的心跳聲。

胡非抬頭往外一看,不知為何,他房間的門已被大打開,從外漏進來大片月光。

庚桑峰,浮丘正在洞中的一方石床上打坐,他雖然閉著眼,但長睫輕顫,像是要睜開,卻始終沒有睜開。

他睜不開眼,額上全是細密的冷汗。

他被一個夢給魘著了。

是噩夢,也是心魔。

這十六年間的每一夜,只要他閉上眼,就一直如此。

夢裡有一個青色廣袍的修士背對著他而立,視線往上,烏雲濃厚,帶著要讓整片天墜落下來的壓迫感,昏暗中又撕裂過道道蛇形白亮,悶雷滾滾,卻在人心上炸開,連呼吸都被壓抑著。

凜風自起,扯得那修士的長發和衣袖四處亂飛,他右手持著一把透明的劍,長身而立,彷彿百折不撓一般,卻又無端的悲涼凄厲。

浮丘好像站得很遠,他冷眼看著青衫的修士孤零零的做出最後的頑抗。

天上的劫雲越積越厚,翻滾在其間的閃電已經從紫色轉為猩紅。

那是神罰。

「轟隆——!」

猛的一聲巨響,大股大股猩紅的閃電扯破天空,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壓朝著修士劈了下去。

浮丘是想要閉上眼的,可他動不了,於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修士扔掉了他的劍。

「哐當——」

就這麼小小的一聲,浮丘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然後在修士即將被神罰劈得神魂俱滅時,他轉身了,露出一個笑。

他的五官都在流血,卻掩蓋不了他的美,這是一種超越了性別,又張狂到極致,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他伸手遮住了半張臉,艷麗的唇角勾得越甚,露出來的眼眸中全是瘋狂。

彷彿等待他的不是萬劫不復,而是浴火重生一般。

他的嘴輕輕動了動,他笑得無畏而又蒼涼,「小八,你也怪我嗎?」

「你失道了。」

從浮丘身後,又傳來冷冷的一聲。

浮丘莫名的僵住,他轉過身,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眸。

看不見瞳孔,眼眶中只是一片金色,望不出情緒,也沒有感情,「你失道了。」

他重複著這一句話。

浮丘胸中血氣翻湧,喉頭一甜,嘴角溢出血來。

他顫了顫,終於睜開眼,從噩夢中醒過來了。

只是耳旁那個聲音還在冷冷的問,「何時歸?」

浮丘又重新閉上眼,運氣調息起來。

何時歸?何時歸?

他又該歸何處?

胡非坐在床上呆了一會兒,最終放下驚寒劍,大著膽子披上長衣下了床走進院子里。

院子里空空蕩蕩,只在東邊牆角有一顆樹,也不知道是什麼樹,長得歪七八扭,醜死了。

噗通……

噗通……

胡非怔了怔,硬著頭皮將目光放在了那顆樹上。

噗通……噗通……

這小小心跳聲傳來的方向,只有一顆丑巴巴的樹。

胡非朝那顆樹看過去,心裡很不確定。可是這噗通噗通的聲音,又確實是從它身上傳過來的。

「誰?」

胡非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或許是太過驚奇,所以他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朝那顆樹走了過去。

站攏了,胡非聽得更仔細了。

不單是心跳聲,就連輕而緩的呼吸聲,也是從這顆樹上傳來的。

這顆樹不過半丈來高,枝葉稀稀拉拉的,藏不了什麼東西。

胡非站到了樹下,仰著頭透過樹隙望見了墨色的天空。

是這顆樹在呼吸?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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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仙君是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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