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幻境
西野炎落到地上,收起玉如意走了過去,無事獻殷勤,他看那個青衫男子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一副狐狸樣!
胡非本來同玄秋在說著什麼,偶然往前邊一撇,看見西野炎走了過來,笑道,「阿炎,你哪兒去了啊?」
「這位是玄秋。」
他又向西野炎介紹道,語氣有點兒抱怨,「我們之前都見過的,剛才我找不到你了,就在裡邊逛了逛,沒想到遇見他了。」
那玄秋負手而立,笑得一片書生氣,「玄烈師弟。」
西野炎沒好氣道,「誰是你師弟?我師父可就我一個徒弟。」
玄秋被他這樣一嗆,便自嘲道,「是是是,玄烈師弟是峰主高徒,心性高潔,我等自然高攀不上。」
他語氣揶揄,神色自然,是一副風度翩翩在開玩笑的大體模樣。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
西野炎皺著眉看他,越看越覺得他不像個好東西,因此拉了胡非就往裡走,胡非卻一頓腳,小聲道,「阿炎,算了吧,我剛剛看了看……」
他把舌頭往外伸了伸,「裡面那些,都好貴!」
玄秋居然還趕上來,幽幽道,「二位來這萬卷閣尋功法,倒不如去薄溪峰的靈安樓瞧瞧。」
胡非拉住西野炎,直連點頭,「是啊,玄秋說,那靈安樓裡面,是門中發放任務的地方,可以換丹藥靈器,還可以賺靈石!」
西野炎看自己不過一眼沒看住胡非,他就一口一個「玄秋說」,實在讓人氣急,他抬手就胡非腦袋上敲,「玄秋說玄秋說?蠢貨,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你們很熟啊?」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胡非腦子敲開,然後把裡邊的水都倒出來!
胡非捂著腦袋,心裡有點兒小委屈,因為他看玄秋和藹可親,是值得信任的。
「玄烈師弟,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看你們二人初來匝道,好心提個醒,也算結個善緣罷了。」
玄秋臉上神色不變,讓人看不出半分惱怒的意思,他又笑著搖了搖頭,「也是,兩位都是峰主座下,聽聞前些時日還花四十塊上品靈石買了牧野峰四畝靈田,這等手筆……」
他又躬身對著二人一拜,「確實是我多嘴了。」
「在下是替師父來還物的,現在也該回去了,告辭。」
他一揮衣袖,走得乾淨利落。
西野炎即使心裡對玄秋有偏見,也被他這老好人的樣子唬住了七八分。
更何況,他確實是囊中羞澀。
兩手空空的回了伶州峰,西野炎又找來子恆子溪詢問情況,發現確實是這樣,他存了心思,決定第二天真的要到薄溪峰上去看看。
當天晚上,胡非歇在東邊偏房內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已經兩天了。
從他進階那天起,只要他閉上眼睛,就能聽見輕輕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這兩樣聲音實在微不可察,像是一陣循環往複的錯覺。
前兩天胡非很忙,也很累,沾著枕頭就能睡,隱隱約約的聽見了,沒有認真,也就當成是錯覺。
可今天晚上,他才發現,這並不是錯覺。
閉著眼睛,一片黑暗,那呼吸聲和心跳聲從黑暗中遠遠的傳來,就繞在他耳朵邊。因為聲音輕微,不但不覺得吵鬧,他一膽仔細的凝神去聽,那聲音就沒了。
可只要意識稍微放鬆,它們就又一起冒了出來,在胡非耳膜上鼓動,撩的他難以入睡。
驀然驚醒了好幾回后,胡非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一睜開眼睛,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伶州峰比不上牧野峰,因為結界的緣故,連蟲鳴聲都沒有,只有一片夜的死寂。
房間內視線昏暗,唯有從木窗處透著點兒微弱的白光進來,胡非在黑暗中睜大了眼,又開始猶豫不定,覺得那或許真的是錯覺不成。
可他心裡卻無端的升起一股恐懼來,被子滑落在一旁,夜涼如水,他身上漸漸的冷了起來。
胡非又閉上了眼,還是什麼都沒聽見。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他把腿盤了起來,已經是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兒呆,他默默從床頭取出一張白符來。
這是西野炎教給他的一個小把戲,以符咒結成一個小型的空間結界,用來存放驚寒劍的。
驚寒劍沒有鞘,不太適合掛在身上,胡非便想一直放在西野炎那兒,結果西野炎一臉兇巴巴的抽了這張符給他,「你怎麼什麼事兒都要煩我?」
胡非盤腿坐在床上,二指捏著白符若有所思,他在想西野炎,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
15年很短,那些事卻怎麼也想不完,末了,胡非幽幽一嘆,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依賴阿炎,幾乎有些離不開他了。
嘆過以後,他又將白符對摺了,指尖稍微凝了些許靈氣,銜著白符凌空一劃,寒芒過後,他手裡的白符變成一把劍。
胡非將劍豎在面前,沒有光的夜中,劍身只是模糊的黑暗輪廓,他輕輕摩挲著劍柄上的纏花,先是想,「驚寒劍怎麼會只是一把下品靈器呢?」
這個問題他不是想不通,而是懷疑,但浮丘又確實沒有騙他的必要,所以他又想,「這上面刻的……是什麼花?」
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太沒有意義,所以這個問題一閃而過,最後,胡非腦子裡現出浮丘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來,「驚寒劍法就在驚寒劍里,等你悟出來了再來找我罷。」
於是,胡非一手握著劍,一手撐著下巴,他偏著頭盯著一側代表著驚寒劍的黑影,滿心的疑惑。
怎麼悟?
他想著想著,倒是突然的靈光咋現了。
修士在記載功法時,多半在書卷上刻有陣法,以便人蔘悟時不用一字一句的去看,只需將書卷抵在額上,用靈氣引入識海就行了。
胡非馬上反手將劍柄抵在了額頭上,他沒有靈根,因此身體經脈無法控制體內大部分靈氣的走向,但也能勉強不出大礙的導出一小部分。
冰冷的觸覺抵在額上,胡非盡量平穩吐息,試著慢慢的將靈氣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渡了過去。
第一股靈氣緩慢的沉入驚寒劍中,閉著眼的胡非感受到眼前起了一陣光,可還不等他高興,登時眉心針扎一樣的痛。
胡非馬上睜開眼,氣息紊亂,可他心裡卻是後知後覺的有點兒小高興,因為他覺得自己猜對了。
他揉著發疼的眉心,歇了好大一口氣才緩過來,然後不甘心的繼續往驚寒劍中渡靈氣進去。
如此反覆,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胡非的眉心已經疼的麻木是,眼前陡然一陣大亮,他睜開了眼往前方看去,只有刺眼的光鋪天蓋地,什麼都沒看清。
一個稚嫩的孩童聲音,卻先響在了耳邊,「東九,這麼晚了,你還往外邊跑作什麼?」
「東十……你怎麼醒了?你跟著我幹什麼?」
另一個聲音回答道,也是細細嫩嫩的,讓人聽不出性別,只知道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東十答道:「你還問我?你偷偷摸摸的跑出來,是想去尋那個劍修吧!」
那個東九的聲音大了起來,彷彿在虛張聲勢,「沒有!」
胡非捂住了眼,隨著東九的一大聲沒有,前方光彷彿被震碎了一樣,然後一點點的消散,周圍的光景又恢復到了夜晚的黯然。
「你別不承認!白天我就看你很奇怪,你一直是個膽小鬼,以前有人闖進來的時候,你早躲後邊哭鼻子去了,可今天姑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抱走藏起來的,你居然又跑出去讓姑姑分心!要不然,今天這群人類修士,一個都別想活著出去!」
「可是……可是……東十,我是哥哥,你不能對我這麼大聲音說話!」
東九沒可是出來,於是開始轉移話題。
光暗的陡然變換,讓胡非眼前一片花花綠綠,根本看不清情況,耳邊只有那兩個小孩子吵架的聲音。他又閉上眼想要儘快恢復視力,他同時把手往下伸,想要摸索著站起來,可手一落到地上,卻摸到了濕潤的泥土地。
胡非登時心頭一凜,站起來眯著眼睛往前看去,他此刻,竟然在一個漆黑的林子里。
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木,風冷,茂密的枝葉被搖得簌簌作響,似有人在低低哀泣,黑影晃蕩間,又似鬼影重重。
胡非眼前一點點清晰起來,一股寒意從他腳後跟爬上來,驚得他渾身汗毛都倒立起來。
「呸,你別想糊弄我,我這就去告訴姑姑,看她不關你幾年禁閉!」
「誒誒……東十,你別!」
兩個孩子的聲音忽遠忽近,像風一樣,可胡非放眼四周,沒有看見除了樹以外的任何活物!
他又驚又怕,下意識想要躲藏到一顆樹後面去,可手撐向就近一顆樹靠過去時,又陡然一個趔趄。
胡非堪堪站穩了,又小心伸手去碰碰了那顆樹,可他的手卻筆直的穿過樹榦,只抓了一手的冷風。
沒見識的胡非明白過來了,他把心放回到腔子里,並且露出一個笑容來,是個帶著疑惑的笑。
他成功了,他的神識應該是被吸進了驚寒劍中,這裡是個幻境。
可是,驚寒劍法呢?
這兩個小孩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