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方童子
?「出去解釋。」謝山姿袖子一甩,憑空把罪魁禍首方童子甩出了障。
重物落地的巨大聲響登時響起,方童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摔了個狗啃泥。他在心裡無聲嘆了口氣,爬起來拍拍身上灰塵,朝冷靜下來的幾人道:「抱歉,我不小心誤導了你們。」
才從幻象出來,極少言語的那位弟子,聞言深深看了眼方童子。
岑致捂著傷口,還沒說話,倒是揣著個不能見人的陰暗念頭的元鳴山先開口了:「你的意思是方才我們所見到的,都是幻象?」
方童子端著張圓滾滾的肉臉,像個老頭子似的把手揣進袖子里,嚴肅道:「正是。」
「我家主人施的障是個普通遮眼障,」涉及到真身,方童子不願多說,三言兩語打發道:「你們之所以會深陷幻象,難以脫身,是因為我無意間把障變成了迷障。」
迷障是傳說中極易迷惑人心,使人失去理智,分不清幻象與真實的一種邪術。通常中了迷障的人,都會看見心底最隱秘最無法釋懷的事情,但也有些平生行事光明磊落,從來問心無愧的,諸如岑致,即使見了迷障,也不會被迷惑。
聽了方童子的闡述,岑致禮數周到地拱了拱手:「這位前輩,您說的幻象,不知是否會影響到修行?」
修士最緊要的就是修行了,岑致有此一問也不算奇怪。方童子理解地點了下頭,否認道:「我自破了迷障,你們至多心神不寧兩日,於修行並無大礙。」
「那便好。」岑致停頓片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晚輩幾人修行不精,本就給三位前輩添了不少麻煩。太古八荒境開在即,若是再誤中迷障,怕是要耽擱路程。」
岑致擔心得罪方童子,話說的拐彎抹角。奈何方童子跟在謝山姿身邊太久,見過的修士太多,早混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器靈精了,他僅僅聽了個話音,就明白岑致是害怕迷障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今日之事純屬湊巧,你大可放心。」方童子道。
得了保證,岑致總算是真正放鬆下來,他向及障里謝山姿的方向行了個禮,提議道:「小師妹和方師弟兩人昏迷不醒,依晚輩看,不如停下歇息片刻,待兩位師弟師妹醒了,再重新趕路不持。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落霞宗掌門並未告訴岑致謝山姿幾人的身份,只命他多加敬重,無事不要湊上跟前去討巧。是以走了老半天的路,除了元鳴山,岑致幾人連謝山姿姓什麼都不知道。
謝山姿既然允諾照看岑致五人,這會兒少不得要答應這點無傷大雅的請求了。
彈指射出袖中府,肩上蹲著沈煉的謝山姿,在餘人驚詫艷羨的目光里,從從容容地帶著烏黑的障,踏進了山谷。
望著眨眼間恢復原樣,順便佔據了面前絕大部分空地的洞府,沒見過世面的岑致,磕磕巴巴地問方童子:「前、前輩這是允許歇息的意思嗎?」
方童子不解地望向岑致,嘴裡反問道:「不然呢?」
不小心瞥見岑致胳膊上的鮮紅血跡,方童子連忙捂住眼睛,不耐煩道:「趕緊把你的傷口處理了,鮮血直流的,瞅著頭暈。」
岑致默默掏出止血散,灑在了傷口處。
那頭,謝山姿進入山谷之後,給沈煉餵了粒迴轉丹,便放他獨自待著了。
「不可出谷,不可與落霞宗的弟子接觸,尤其是那個黃毛小丫頭。」傳聞中極其缺乏耐心的謝山姿,不厭其煩地反覆叮囑道。
沈煉想著迷障和方童子的關係,心不在焉地聽著,無論謝山姿說什麼,都滿口答應。
「反正過會兒就全部忘光了。」沈煉想,他動了動爪子,正準備跑出去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只見沈煉細細的銀色爪子上,系了張雪白布條,上面赫然寫著:不準和落霞宗的小姑娘說話。
沈煉:「……」
意圖撕下布條,但折騰了老半天都沒成功的沈煉,真心實意地覺得,這位凌霜君的言行非常人能理解。
說到這個,傳聞半年前葯修凌霜君在東海受挫,傷重而返。可是沈煉與他相處這麼多日,從未見他閉關養傷,或是運功療傷。
半刻都不許沈煉離開的謝山姿,現在突然給了沈煉自由不說,理由竟然還是要療傷。
沈煉思索了會兒,得不出結論,索性把此事拋到腦後。他一溜煙竄出了洞府,沒等外頭的岑致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目前幾人歇腳的地方,距離玉蓮山最大的集市不遠。
沈煉運轉靈力,銀色小龍接連在空中擦出虛影。
幾乎花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沈煉就站在了通往集市的一條小道正中間,開始守株待兔。
上次閉關,沈煉發現自身修為低到了即將要跌境界的地步。
他尚且還是元嬰初期,若是真不慎跌了境界,跌回金丹期,在肉身早就沒了的情況下,活路近乎渺茫。
而更禍不單行的是,發現境界顯出跌落痕迹不久,沈煉又對麥芽糖起了疑心。他不敢再吃謝山姿喂的任何東西,包括迴轉丹在內。
這也就是為什麼沈煉時至今日,境界依然不夠穩當的原因。
閉關的確有益於穩固境界,但是花費時間實在太長。沈煉等不及了,他必須儘快恢復修為,好展現真正的實力。
沈煉磨了磨爪子,不多時,小道上出現了個人。
「是個鍊氣中期的修士,修為不精,精力不足,聊勝於無。」沈煉飛快給遠遠走來的男人做了評價。
高高拱起脊背,沈煉悄無聲息地做了個攻擊的姿勢。
遠處的男人對近在咫尺的危險毫不知情,他記掛著身上財物,擔心碰到攔路劫財的高級修士,快步如飛地朝沈煉走了過來。
然後命喪當場。
沈煉從男人胸膛里抽回血淋淋的爪子。
瞅著爪間鵪鶉蛋大小的精純修為,沈煉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接著似乎頗為勉為其難地吸收了它。
有了第一個鍊氣期的修士開頭,第二個、第三個……
沈煉連殺了十五個修士,他打算殺完最後一個便回去。
最後一個來赴死的,是個金丹初成的修士。
沈煉看著對方瑩潤柔亮的修為,不由舔了舔唇。他左右四顧一眼,俯低身子,竄上了就近的大樹。
閆玉生順利結丹,本來是想隨其他相熟修士,同去太古八荒境。奈何啟程前息,他至關重要的保命法寶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無論如何都發揮不了威力了。
無奈之下,閆玉生只得暫別其他修士,孤身來到玉蓮山的集市,找御器宗門下的店鋪修理。
花了不少靈石,總歸還是保住了法寶。閆玉生帶著修好的法寶,于歸去途中,遭到了伏擊。
一隻冰涼的爪子,不廢吹灰之力地探入閆玉生的靈台,勾住了他靜靜旋轉的金丹。
閆玉生又痛又駭,近乎說不出話來。他幾度張嘴,都發不出絲毫聲音,只感受到有條細細的尾巴,垂在他脖頸處。
沈煉下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什麼異樣。然而等他掐碎閆玉生金丹,取出修為後,一直安靜待在閆玉生腰間儲物袋裡的法寶,猛地脫離出來,變成了一隻五彩琉璃瓶,自上而下地罩住了沈煉。
同時,寂靜的小道上,忽然響起熟悉的溫和嗓音:「好久不見,沈煉。」
另一邊,謝山姿把沈煉關在門外后,順手取出了傀儡爐。
謝山姿剛把傀儡爐放到案几上,輕煙便自動溢出,凝聚成了何又的身影。
「君上,」以煙霧凝成的何又,照例雙膝跪地,把薄薄一本冊子舉過頭頂,「這是屬下所能調查到的所有鬼修的生平往事。」
謝山姿隨手接過冊子丟到案幾,並不急著翻看。他曲起根手指,漫不經心又頗有規律地敲著。
聽到第三聲敲擊聲,何又俯身磕頭道:「屬下知錯,請君上責罰。」
何又當日為救元鳴山,自願摘出靈台,結果導致不出半個時辰就身死道消。
按理,何又未修出元嬰,本該魂飛魄散。但謝山姿將他命牌扔進傀儡爐,搶在他魂歸天地的前刻,用傀儡爐將他燒製成了煙霧傀儡。
何又本來並不知道元鳴山靈台被毀的真正原因,元鳴山自回到門派,便陷入昏迷。
等後來知道時,何又已然不再是紅塵中人。
何又雖然痛心疾首,認為自己教養有失,以至於徒弟如此不成器,但是他心底又忍不住還懷有期待,下意識為一手帶大的徒弟開脫,以為徒弟並非故意欺瞞。
所以才有了迷障中的那幕。
只是可惜,何又不過是試探,元鳴山卻是真的起了殺心。
謝山姿停止敲擊簡冊,正要警告之際,神識突然重重一顫。
他感受不到沈煉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