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凝神草[捉蟲]
?堂堂元嬰期的魔修,連著兩次都毫無所覺地被同一隻器靈「襲擊」,沈煉覺得肯定是有哪裡出了問題。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被他自欺欺人行徑驚住的修羅傘,忍不住反駁道:「不要隱瞞了,我剛剛都戳到你尾巴了。」
沈煉:「……」
他有點想揍這柄傘。
氣氛詭異沉寂下來,眼看對話無以為繼,一道懶洋洋的嗓音插了進來:「修羅傘你再不從老子身上挪開,老子就折斷你的傘骨。」
約摸是有點怕聲音的主人,修羅傘聞言,忙不迭飄開了。
然後沈煉眼睜睜地看著,距離尾巴尖不到半寸遠的滌魂塔,搖身一變,變成位打著哈欠的男人。
滌魂塔長華,因為常年犯瞌睡的緣故,眼睛總是似睜未睜地半眯著,眉尾唇梢儘是意興闌珊。他渾身上下除了眉心綴著的殷紅硃砂痣,找不到半點其他顏色,甚至於眉毛長發,都是霜似的白。
秉承能躺絕不站著的想法,長華也不嫌臟,斜斜往地上一躺,以手支頜道:「月兆回來,凌霜君能少發點脾氣了。」
長華說話的功夫,恰逢沈煉進入另一個七息記憶。
故而完全忘記前事的沈煉,看了看浮在半空的修羅傘,又瞅了瞅地上的長華,說出句似曾相識的話來:「兩個器靈?」
「嘖。」長華搖了搖頭,「沒想到化了龍還是個傻的。」
沈煉還未有什麼反應,被殃及無數次的修羅傘忙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頓了頓,修羅傘又道:「就算動手也別扯我進去。」
沈煉微微牽起嘴角,心想:「由此可見,以前靈獸打它們完全不是沒有理由的。」
難為他身為條小銀龍,竟然能做出與人一般的微笑神情來。
長華以為自己眼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等確定沈煉是在微笑后,他讚賞道:「不錯,越來越有人樣了。」
「可是,」修羅傘插嘴道,「月兆根本不是人啊。」
沈煉深深吸了口氣,勸誡自己要忍耐,不要動手,不要跟器靈計較,要冷靜,冷靜……冷靜個屁啊!
尾巴一甩,沈煉驀地朝修羅傘襲了過去。
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了。
作為防禦靈器,修羅傘輕輕鬆鬆地擋住了沈煉的攻擊,順便還把他整條龍彈了出去。
宛如離弦的箭,沈煉徑直射出門外,被回來的謝山姿兜袖接住了。
原本饒有興緻看戲的長華,一見謝山姿沉下臉色,立馬死道友不死貧道地變回原型滌魂塔,跑到角落裡藏好了。
至於本能防禦的修羅傘,毫無疑問被謝山姿打出屋外了。
耳邊回蕩著修羅傘「傘骨斷了」的哀嚎,沈煉聽見謝山姿道:「往後別與它們動手。」
大抵是看出了沈煉眼中的疑問,謝山姿解釋道:「你才元嬰初期,不是它們的對手。」
「器靈和靈獸不同,」謝山姿接著道,「器物無心,開靈智艱難,而它們一旦開了靈智,就等同於普通修士的出竅期了。」
這也就意味著,連人形都不會化的修羅傘,比沈煉最少高了三個境界。
難怪修羅傘兩次抓沈煉,沈煉事先都毫無察覺。
沉默片刻,才元嬰期的沈煉問:「修羅傘的修為最低么?」
謝山姿捏了捏沈煉的爪子,否認道:「不是。」
「修為最低的是它,」謝山姿示意沈煉看向案几上的香爐,「出竅初期的傀儡爐。」
被點到名,香爐頂了頂自己的蓋子,算是打了個招呼。
「傀儡爐不喜歡說話,」跪坐在下首整理松濤筏的方童子道,「子母碑也不愛出聲,但是它們的脾氣都很好。」
「至於我,」方童子扭頭望向沈煉,「我雖然在它們當中修為最高,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同你動手的。」
「因為我不敢。」
這句話方童子沒說,他擔心說了以後會淪落到和修羅傘一樣的下場——在屋外嚎啕。
聽完方童子的介紹,沈煉默不作聲地想:「很好,五個器靈,修為最低的傀儡爐高我三個境界。」
天可憐見的,沈煉直到此時,終於意識到他誰都打不過的悲慘事實了。
幸好記憶保存不久,低落情緒的沈煉,七息后只在識海看到這麼行字眼:打不過修羅傘。
倍感屈辱的沈煉:「……」
談話的這麼小會兒時間裡,天際已經不知不覺泛起了黛青色。
方童子熬了整宿,早支撐不住趴在塌沿睡著了,而謝山姿也打坐入定了。
「就是現在了。」沈煉想。
眼睛盯著露出個邊角的滌魂塔,沈煉悄悄從謝山姿臂彎里鑽出來,還未來得及迅速竄遠,便被只骨節分明的手指拎住了龍角。
宛如一筆揮就的狹長丹鳳眼仍然緊闔著,謝山姿維持著打坐姿勢,語氣平穩地問:「哪兒去?」
沈煉藤黃豎瞳不由微微瑟縮了下,自認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噓噓。」
隱藏在濃密眼睫之下的細長眼皮緩緩挑開,謝山姿將沈煉放回臂彎處:「我跟你同去。」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沈煉瞅著謝山姿根本不容拒絕的臉色,頗有點想罵娘。
實力當前,小弱龍沈煉,最終還是要被迫在凌霜君面前來個一瀉千里。
身為大乘期修士,謝山姿早進入不用吃喝的辟穀階段,故而木屋內並沒有設置毛司。
抱著沈煉,謝山姿踏出了門檻。
木屋外,被罰淋雨的修羅傘,感受到謝山姿的氣息,當即哭哭唧唧地撲了過來:「嗚嗚凌霜君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傘骨斷了好疼嗚嗚嗚……」
對著迎面而來的濕噠修羅傘,謝山姿身形一閃,轉眼就在數丈開外了。
「再上前半步,你剩下的傘骨也要斷了。」謝山姿頭也不回道。
傘慫志短的修羅傘聽見威脅,立馬停住了飛行,不敢再繼續前進。
被別在謝山姿臂彎處,沈煉無意間回頭,看見修羅傘可憐兮兮地耷拉著傘面。
「不用管它。」謝山姿把沈煉的腦袋撥過來。
一人一龍又走了小段路,到了片靈田前。
借著將明未明的天色,沈煉看見靈田裡種著從未見過,不知姓名的靈草。
雖從來沒有聽說,沈煉卻莫名覺得靈草的奇特香氣有些熟悉,不免輕輕抽了抽鼻子。
這個時候,沈煉還沒意識到,他之所以覺得靈草分外熟悉,純粹是因為靈獸之前吃過太多了。
——這大片靈草,是專用來穩固元神碎片,使之不會輕易消散的天地珍寶凝神草。
「凝神草還沒熟,」想起靈獸以往抱著凝神草不撒手的行徑,謝山姿不得不特地叮囑,「得再過半月才能摘下。」
沈煉含糊應了聲,麻溜竄下了謝山姿手臂。
頂著謝山姿迫人的視線,不被允許跑遠的沈煉努力憋了半天,總算是憋出了兩滴。
噓噓完,沈煉重新被謝山姿摟在臂彎。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謝山姿似乎用某種晦澀難懂的目光,盯著他看了一路。
自認沒有露出破綻的沈煉,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晌午,莫名其妙被凝神草勾得心癢難耐的沈煉,再次跑去靈田,看見隔壁新種上的靈草時,終於明白先前謝山姿目光的含義。
只見毗鄰凝神草的靈田上,種著不少靈獸吃了能利尿的通通草。
「咦,這是通通草。月兆你是噓噓不出來嗎?」捧著斷掉的傘骨,跟過來的修羅傘見到新萌芽的靈草,殷切關懷道。
深知解釋只會越描越黑,沈煉索性置若罔聞,扭頭就走。
當然,走前他還不忘扯了株凝神草。
可惜沒來得及仔細研究,沈煉藏在儲物戒里的凝神草就被謝山姿發現了。
「沒熟不能吃。」謝山姿抬指隨便劃了下,就將沈煉儲物戒內的凝神草取了出來,不由分說地丟進小案幾的通道。
接著謝山姿熟練地給沈煉扎了個龍嘴兜,並端來單葉烈火草熬制的赤色湯藥。
被喂著葯,沈煉面上不顯,實際心裡的焦躁有些控制不住了。
已經是入谷的第三天傍晚了,因為謝山姿寸步不離的緣故,導致沈煉在谷內住了兩日,都沒能找到任何與滌魂塔獨處的機會。
不過半個時辰后,契機出現了。
何又帶來的首徒醒了。
收到方童子的傳訊,謝山姿匆忙趕去後院。
得了自由,沈煉迅速抬爪掩上門。緊接著他轉了個身,面對滌魂塔方向,微垂眼皮。
嘴唇翁動,沈煉低低的吟誦聲響了起來:「滌古往今來之人,清悵惘已死之魂。滌魂塔,開!」
最後一個字的字音掠出尖利牙齒,藏在塌與牆壁縫隙里的滌魂塔,聽到開啟口訣,跌跌撞撞地滾到沈煉跟前。
巴掌大小的滌魂塔,在反覆吟誦的口訣下,不斷變高變廣,甚至慢慢浮至空中。
等足有半間屋子大時,滌魂塔停止了變化。它在空中急速轉了兩圈,而後猛地朝沈煉方向扣了下來。
沈煉不躲不閃,讓滌魂塔扣了個正著。
「嗡——」
滌魂塔底罩上地面的聲音不斷回蕩,劇烈的靈力波動引得案幾處的松濤筏飛得滿屋都是。
慢慢的,動靜悉數消了下去,滌魂塔復又恢復成原來模樣。
重新安靜下來的屋內,通體素雅的小銀龍已經失去了蹤跡,唯留得一隻成人巴掌大的玉色小塔,孤獨立於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