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玉面佛[捉蟲]

9.玉面佛[捉蟲]

?出於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堂堂元嬰期魔修舔糖吃的緣故,沈煉給自己施了個障眼法,不想遭到謝山姿毫不留情地點破,登時被迫顯出身形。

把爪子里的糖往嘴裡一塞,沈煉鎮定自若地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朝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男人望了過去。

方圓百里只有兩個小門小派,加上鮮少有人見過凌霜君,導致閆玉生理所當然地以為雪衣男人頂多是個金丹期的大能。等他結結實實挨了一擊,再把暴躁易怒的性情與傳聞中距離此處不遠的凌霜谷聯想起來,後背當即被冷汗濕透了。

心知僥倖撿了條命,閆玉生連嘴邊的血跡都顧不得擦,忙不迭爬起來,沖著謝山姿的方向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門弄斧。龍鱗在晚輩的攤子上,晚輩這就取來。」

見到閆玉生卑躬屈膝的模樣,方才受到連累被撞翻的幾位修士,明白謝山姿絕對惹不起,只好連呸了幾聲倒霉。

呸聲壓得極低,顯然不敢讓謝山姿聽見。

龍鬚微微顫了顫,沈煉嘴裡含著糖果,饒有興緻地看著戲。

聽了閆玉生深表誠意的話,謝山姿不置可否。

閆玉生揣摩不透他的態度,又沒膽子抬頭看他臉色,正遲疑間,聽得脆生生的童音斥道:「磨蹭什麼,還不快去取!」

「是是是!晚輩就去!」閆玉生趕忙應道。

勉強按下氣血翻湧,閆玉生腳下生風,匆匆走向角落裡的小攤。圍觀眾人見他過來,俱退開讓出條路。

不多時,閆玉生於眾目睽睽之下捧著只木盒回來。

「您請看。」恭恭敬敬地將木盒舉過頭頂,閆玉生道。

謝山姿抬了抬手指,木蓋咔噠地自動打開,露出裡頭指甲蓋大,銀光流轉的龍鱗。

沈煉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脫過鱗片了,他瞅見木盒裡的龍鱗,當即伸爪做了個勾的動作。

不想謝山姿眼疾手快,頗為壞心眼的故意先沈煉半步,將龍鱗挾在了指間。

「這是我的。」沈煉道,他猛地躥下謝山姿左肩頭,朝謝山姿夾著龍鱗的右手撲了過去。

謝山姿略略轉身,穩穩噹噹地用右肩接住沈煉,邊走邊一語雙關地反駁:「不,小銀龍是我的,」

覺得的確是這麼回事的沈煉:「……」

沈煉無話可說,只好眼睜睜看著謝山姿把龍鱗收了起來。

落在後頭的方童子,沒忍住露出個不忍耳聞的表情。

走至閆玉生面前,方童子想了想,從腰間儲物袋裡掏出枚中等靈石,準確無誤地拋進了他高舉著的木盒:「算作你砸了人家東西的賠償。」

閆玉生做好了龍鱗白送的準備,壓根沒想過能得到靈石,不由明顯愣住了。

沒聽到想聽的話,方童子皺了下顏色寡淡的眉毛,頗為不滿地催促道:「你怎麼還不道謝?」

那廂,謝山姿已經帶著沈煉走進了臨街的一家丹藥鋪。

丹藥鋪出自丹聖門下,乃是第五十六分號。鋪中多賣些中下品靈丹妙藥,諸如鍊氣期修士所需的聚氣丹伐髓丹,療傷的化瘀丹,短時間內提升一成修為的黃清丹,以及練氣後期才能用的築基丹。

五十六分號丹藥鋪的掌柜,姓候,是位築基後期的中年男人,人如其名,猴子似的精瘦,五短身材,得憑藉特製的高凳,才能從櫃檯后露出頗有些尖嘴猴腮的臉來。一雙比細縫還窄的眼睛總是努力睜大著,奈何效果十分不明顯,看起來和閉著未有太多差別。

好在也正因此,得以成功藏匿住眼底的精光。

說起來,五十六分號的候掌柜和外頭的閆玉生原是舊相識,早幾日因為降塵丹生了齟齬。

方才見閆玉生挨了打,候掌柜只差沒痛快地拍桌子了,等他轉頭想起自己同閆玉生修為相差無幾的事情,頓時吸了口冷氣。

現在見到謝山姿帶著沈煉進來,非常善於見風使舵的候掌柜,立馬跳下高凳,特意繞出櫃檯來行禮:「老祖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實在失禮。」

「分號丹藥不全,若是老祖有什麼瞧得上分號又沒有的,小的馬上傳訊給總號,差人送來。」

候掌柜話說的誠懇又恭順,頗有幾分滴水不漏的意思。他小心賠著笑臉,豎著耳朵等謝山姿的說出來意。

謝山姿眼皮不抬,徑直走到櫃檯前,朝後頭最高處的冰裂瓷瓶示意道:「把我要的麥芽糖拿來。」

聞言,差點打坐入定的沈煉,眼睛好像被擦燃的火石,驀地發出亮光來。

候掌柜正微微仰著頭,做出副洗耳聆聽的姿態。聽見這話,他下意識抬起頭,重複道:「您說麥芽糖?」

萬沒想到會對上沈煉藤黃的豎瞳,候掌柜似乎頗為驚嚇。若不是擔心失態惹怒謝山姿,他那小身板怕是要當場昏厥過去。

沈煉不懂他目前這個半條手臂長都不夠的倒霉樣有啥好怕,見侯掌柜怕得發抖,索性火上澆油地咧開嘴。

瞅見森寒尖利的牙齒,候掌柜抖得更厲害了。

謝山姿不明所以,他低頭瞅了眼其貌不揚,又抖得篩子般的候掌柜,嫌棄道:「你們丹聖門是不是後繼無人了?」

候掌柜發出疑惑的單音:「啊?」

謝山姿懶得重複,轉而道:「之前那位掌柜沒交代你?」

話說到這裡,候掌柜終於記起來了。

前掌柜臨調走前,曾對接任的候掌柜說過,如果見到位七八歲的圓臉童子進來,就把最高處的冰裂瓷瓶給他。因為時間緊急,前掌柜只言明靈石已付,未曾提及瓶內裝的什麼。

候掌柜當然打開看過,但由於他既不是封瓶人,也不是買主,所以根本不可能看清裡頭的東西,故而也不知道那用來裝上品靈丹的冰裂瓷瓶內,裝的居然是凡間常見的麥芽糖。

反應過來的掌柜,臉上閃過不敢置信的絕望神色,不等他連聲道歉,謝山姿已經自己動手,取了冰裂瓷瓶走了。

夾著修羅傘的方童子,則是默默收回剛剛踏進店鋪門檻的右腳,扭頭跟了上去。

謝山姿怕沈煉糖吃太多,隨手把冰裂瓷瓶收入須彌芥子空間。沈煉見撈不到,尾巴一擺,便想竄進店鋪自己買去。

謝山姿抬手捉住了沈煉,好聲好氣地哄道:「不能吃太多,你牙——」

餘下話音未能出口,又被咽回肚裡了。口吻帶著點無奈意味的謝山姿,眼尾餘光瞥見檐下身影,臉色幾乎立即冷了下來。

發現謝山姿神情變化,沈煉艱難轉過了腦袋。

孑然立於店鋪台階下,男人年紀很輕,約莫二十齣頭,長身鶴立,面如冠玉。

可惜模樣生的再溫潤和雅,偏生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

「鏡非台的和尚。」沈煉確定了對方來頭,他目光掃過黑絛和紅色袈.裟,瞳孔不由微微瑟縮了兩下。

能穿黑絛和紅色袈.裟外出,除了幾個老的牙齒都快掉光的禿驢,還有一個人。

一個在此之前,沈煉只聽過名號,從未見過的人。

十世佛修,玉面佛。

佛修修慈悲心菩薩腸,輾轉十世,歷經世間疾苦,若還能初心如故,便能成佛。

而玉面佛此前已經修了九世,現在正歷經最後一世。

見到玉面佛,沈煉有些不適地別開了目光。他早年殺過不少修士,其中就有外出歷練的鏡非台的和尚。

然而看見玉面佛不高興的,又豈止是沈煉一人。

謝山姿皺了下眉頭,明明算來都是相識近千年的朋友了,他卻連表面客套都懶得做,直接毫不客氣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粒掛珠,玉面佛垂頭揖了個佛禮:「謝道友,好久不見。」

「主持即將閉關,恐有百年不得出來,特托貧僧前來,將此物交與謝道友。」玉面佛說著,從袖子里掏出只暗紫色的精緻木盒。

那盒子乃是用珍貴的萬年佛香木雕刻而成,裡頭不知放了什麼天地之寶,沈煉一眼看過去,只瞧出三十八道出自不同佛修之手的封術,以及無數凌亂無章的靈力軌跡。

盒面的那些靈術,不僅將佛香木本身的幽沉香氣封住了,甚至連盒中東西的氣息也被嚴絲合縫地鎖住了。

沈煉嗅了半天,沒嗅到半點痕迹,轉而開始專心致志地思考,「謝山姿什麼時候和鏡非台有來往」等無關緊要的問題了。

而看見木盒的謝山姿,整個人卻好似被人踩到痛穴,差點沒勃然大怒了。

「那真是有勞了。」當著沈煉的面,謝山姿生生克制住了怒火,他隨手勻出道靈力,粗暴奪過了玉面佛手中的佛香木盒。

玉面佛目的達到,再次作了個揖:「阿彌陀佛,貧僧不敢當。」

「我看你敢得很。」

知道謝山姿對自己芥蒂太深,玉面佛無聲嘆了口氣,低低宣了聲佛號。

時近傍晚,暮色將至,夕陽餘暉溫暖籠罩住匆匆收攤歸去的眾修士,人聲和跫音潮水似的漸次消退。玉面佛眉眼微垂,長如鴉翅般的睫毛在秀挺鼻樑出落下深重陰影。

玉面佛揖完禮,稍稍停頓了會兒,便轉身走了。

看著玉面佛融進夕陽里的身影,謝山姿心裡那股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怒氣,不知怎麼的又陡然升了起來。

「站住,」謝山姿叫住了玉面佛,「老溫呢?」

謝山姿口中的老溫,即旱魃溫亭候,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兩人相識至今,算來足有兩千年整了。

玉面佛停下腳步,也不回頭,用十世如一日的寡淡口吻道:「溫施主並未與貧僧同行。」

「兩百年前他找我喝酒,喝醉之後說要斬斷牽連,之後銷聲匿跡。」謝山姿嘲諷道,「他除了去鏡非台找你,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他一去兩百年?」

絢爛餘暉照在玉面佛毫無情緒變化的臉上,儼然還是悲天憫人的菩薩低眉。他動了動削薄的嘴唇,重複道:「謝道友,溫施主並未與貧僧同行。」

謝山姿沒有再說話。

玉面佛等了等,沒等到謝山姿的聲音,遂道了聲「貧僧告辭」。

津津有味地看完戲,沈煉用爪子捺了捺龍鬚,敏銳察覺到這位走遠的玉面佛,似乎和素未謀面的旱魃溫亭候別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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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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