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龍種
「……母后,陛下在長樂宮之事想必您已經有所耳聞了吧。」皇后殷切戚戚的望向躺在貴妃榻上正閉目養神的太后。
「聽了一耳朵,皇帝畢竟年輕,一時恣意忘情也是有的,朝堂上自然有老臣子們規勸。」太后不甚在意的道,「別停啊,方才那首《望鄉台》挺好的,接著唱。」
「是。」
懷抱琵琶的嬌美少女操著一口吳儂軟語再度清幽幽的唱了起來。
皇後面露著急之色,「母后不知,陛下已大不如從前了,您垂簾輔政時陛下是何等英明謙遜,如今、如今……兒臣思索再三,陛下變成如今模樣定然是少了母后諄諄教導的緣故,只要母后再度垂簾聽政,陛下還會變成以前那個陛下的。」
西門傾城隨著琵琶曲打著節拍,面帶慈和的笑容,「皇后高看我這個老太婆了,如今皇帝羽翼已豐,豈是我一介老婦轄製得了的,索性由他鬧去吧,我壽數有限,且樂吧。」
「母后即便不憐惜臣妾等卑賤之人,豈能不憐惜天下萬民?陛下一言一行可是關乎天下萬民的平安喜樂啊。」
西門傾城終於給了皇后一個正眼,「你有這個想頭便是母儀天下的典範了。只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自是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又能阻止呢。罷了,哀家乏了,你去吧。」
「可是……」
「皇後娘娘,請。」
皇后見太后無動於衷,無奈,只得星夜匆匆離去。
——
卻說姚宴按照西門傾城的指示,挨了皇帝一頓打升了妃位之後已是半月有餘。
這半個多月來太后那邊熱鬧非凡,只是當初費盡心機逼太后還政回宮,如今再想請太后出山平衡皇帝的權利卻是難了。
到今日,煩不勝煩的太后只能在自己的寢宮前立下了一塊石碑,沒有任何委婉的說辭,直截了當的表示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
聽聞皇帝得知在養心殿哈哈大笑了好久,自此行事越發隨心所欲。
而姚宴,接了太后最新的指示,做出了一派賢妃的姿態,有長樂宮她死諫皇帝那一出,不用太后特意運作,姚宴在外頭聲名鵲起了。
而「賢」妃正是皇帝所厭的那種女人,一開始還能因愧疚哄姚宴兩句,到後來見姚宴滿口仁義道德,除了勸諫沒有任何情趣可言,一時脾氣上來就惱了,只他心裡到底是喜歡過姚宴的,又見她被自己傷的半死不活的,一怒封了姚宴做皇貴妃,而後再也沒有踏足過麗棠宮。
棠淑妃的肚子越發大了,原本見姚宴一躍爬到了她頭上,原本是要朝姚宴下死手的,卻在得知了皇帝對姚宴的態度打消了念頭,不禁心內冷笑,憑你是什麼品階,沒有皇子傍身沒有皇帝的寵愛都是虛的。
想到自己又有龍種傍身又有皇帝的寵愛,棠淑妃不禁志得意滿起來,每每去給皇后請安派頭越發大了,竟是皇后說一句她有十句等著,又見皇后對她步步容忍,不知不覺就囂張了起來。
今兒一早給皇后請安棠淑妃又晚了,今兒比昨兒更過分晚了足足一個時辰。
「本宮來晚了,諸位妹妹都等急了吧。」棠淑妃一手捧著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宮女的胳膊上,笑盈盈的從殿外走了進來。
皇后憐憫的看著棠淑妃,笑著道:「不晚,依本宮的意思淑妃根本不用來,你身子重好生養著才是。」
「禮不可廢。本宮雖身懷龍種,卻不是那等恃寵生嬌的人,只要本宮還走得動就日日來給皇后姐姐請安,反正也是聽了太醫的囑咐,勤快溜達著將來生時不受罪。只是苦了諸位妹妹,每日都要等著本宮。」
棠淑妃在皇後下首坐定就看向了和溟玲兩位皇貴妃坐在一塊的姚宴,「麗皇貴妃這是怎麼了,瞧瞧,越發憔悴清瘦了。」
姚宴淺笑,端杯淺啜,「日夜憂心陛下之故。棠淑妃難道不曾耳聞過嗎?」
棠淑妃便笑著戳姚宴的傷口,「前朝的事本宮不懂,但後宮的事卻是知道的,尤其長樂宮你受罰一事,對了,你的傷可養好了?」
「不曾,傷了嗓子,太醫囑咐少說話多喝水。」姚宴笑笑,扭頭看向別處就發起呆來,眼神也空茫了,心裡卻在思索西門傾城如此布局的目的。
西門傾城的最終目的肯定是要拿回政權的,但她為何把她捧成了皇貴妃?
棠淑妃見姚宴如此,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又把目光放在了同樣身懷龍種的水溶溶身上,這才是她最大的威脅,到底生男生女老天爺說了算,棠淑妃也不敢保證自己生的一定是皇子。
棠淑妃的目光太有威脅性了,水溶溶嚇的趕緊把自己藏到了姚宴身後。
把棠淑妃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皇后看棠淑妃的目光越發憐憫了,她覺得自己是個笨的,不曾想棠淑妃更笨。
「淑妃,你可曾聽聞……」皇後身邊的嬤嬤猛的戳了皇后一下子,皇后話語戛然而止,「本宮的意思是,本宮乏了,姐妹們都散了吧。」
「皇后姐姐要說的可是底下才人衝撞陛下被賜死之事?」棠淑妃不甚在意的道:「奴才秧子衝撞了陛下本就該死,再者說,即便是陛下自己親手打死的又如何,陛下日理萬機心中積存鬱氣,打死一兩個奴才秧子散散悶有何不可?外頭那些紈絝子弟手底下尚且有幾條人命呢,遑論天子?怎麼,皇后姐姐不贊同陛下?」
皇后忙道:「淑妃!話不可亂說,陛下千秋萬歲何等尊貴的人兒,自然是、自然是……罷了罷了,散了吧。」
棠淑妃自以為勝了皇后一籌,施施然站起,敷衍的行了禮就心情甚好的走了。
淑妃一走,諸妃也做鳥獸散。
宮道上,溟皇貴妃的攆和姚宴的並駕齊驅,姚宴淡然沉默著,溟皇貴妃咳嗽了兩聲。
「世事真是無常。」
人家不曾點名道姓,姚宴便裝作聽不到。
玉溟接著道:「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他,你可有過?」
「我是真的喜歡他,你可是?」
「我自小身子弱,謹遵醫囑,不大笑、不大悲、不能跑不能跳,我原本以為我的一生會這麼安安靜靜的過下去,可我遇見了他。姚胭兒,你知道我在和你說話。」
「人死不能復生,忘了吧。」姚宴淡淡道。
玉溟聽罷,心上陡升惱恨,「你,就這樣輕易的忘了他嗎?你怎麼可以!」
「那你要我如何?日日以淚洗面還是殉情?」姚宴嘲諷的看著玉溟。
「你,當真涼薄無情!若是他、若是他一腔深情付給了我,我早便和他一起去了,我可沒有臉活著,還恬不知恥的成了別人的女人。」
「是嗎,你現在也可以去陪他。」
「你!」
姚宴以手拄頭,望著宮道遠方,「這世間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死。」
玉溟冷笑,「無恥狡辯!」
姚宴沒有回應。
天空中遠遠飛來孤單影只的鳥兒在頭頂盤旋。
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玉溟見狀冷冷道:「我原本打算以我殘軀與你斗到底的,只是世事無常,皇帝如此,我只得自保,你且等著。」
姚宴「嗯」了一聲,裹緊身上的披風閉了眼。
匆匆又是半月,這一日姚宴得了一個消息,棠淑妃的孩子沒了。
「……昨夜陛下宿在淑妃宮中。」
姚宴往蘭花上灑了些水,「陛下做的?」
跪在地上不起眼的宮婢低聲道:「聽魯盡忠的小徒弟說,那夜棠淑妃叫了救命。」
「魯盡忠是皇帝最忠心的走狗,既然消息是從他小徒弟那裡來的,那便是真的了。」
「各宮主位怕是都知道了,從今日起麗棠宮關閉宮門,對外便說本宮潛心禮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