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風雪山莊(十七)
?沈浪鼻翼微動,聞到李長青身上帶著一絲奇特的味道,他有些遲疑,道:「莫非前輩是服用了逍遙散?」
李長青苦笑著點點頭:「前些日子,容川為我帶來幾味藥材,說是藥王谷最新研製,對我的病症有奇效。我試了試,果然爽利許多。自此便離不開這葯。沒想到今日才知道,那方子竟是用逍遙散改良而成。我這病軀,怎經得起那種虎狼之葯的折騰?眼看,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沈浪見他說得頹喪,道:「前輩也不必過於憂心,江湖上還有很多名醫,據說花滿樓的醫術也不錯,不如讓他看一看,再把身體細細調理過來。」
李長青的神色並沒有因為此話好轉。沈浪覺察到李長青對自己的病情已經不抱希望,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能醫不自醫,我看今日的花公子,已經不是昔日的花滿樓了。」李長青嘆息道。
「前輩怎麼這麼說?我倒覺得花公子還是那個花公子。」沈浪道。
李長青讚賞地看了眼沈浪:「天下人若都有你這份胸襟,江湖又何必有事?」說罷他又搖頭嘆息:「花滿樓自從三年前被李解鞍騙過,自此便大不相信人。你看昨日在宴席上,他除了和陸小鳳說話,還對別人親近過么?我看,他早已失了平常心。他原本就眼睛看不見,現在,卻連心也蒙蔽了。」
沈浪面色一寒,似是有些不豫:「話不能這麼說。天下人無論是誰,受了李解鞍那樣的愚弄,還差點弄得兄弟之間有了嫌隙,都得仔細反思省視自己。我看花公子這三年,行為謹慎,思慮周全,倒並不比以前差。」
這話別人聽了沒什麼,方侵竹聽了倒大是高興。不過黑暗中看不清花滿樓神情,不知道他聽到沈浪誇自己作何反應。他有些遺憾,這時腦門卻被陸小鳳敲了下:「誇的又不是你,瞧把你樂的。」
方侵竹摸著頭,大是不解:「陸小鳳,你怎麼看得見我在笑?」
陸小鳳又裝起來,抱著手臂道:「難道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嗎?」
方侵竹知道陸小鳳定不會好好說話,便不做理會,又向牢房中看去。
陸小鳳卻忽道:「花滿樓,怎麼了?」
遲疑了一會,花滿樓方才說道:「可能是我多心了,總覺得……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這話一聽,乍是嚇人。方侵竹覺得自己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緊張地望向周圍,卻除了遠處一點朦朧的燈火,什麼都看不見。黑暗容易滋生想象,他頓時覺得到處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嘖。」連陸小鳳也覺得很討厭地咋了下舌。
只聽李長青又咳嗽了幾聲,道:「我不知道,原來你對花滿樓的評價這麼高。」
「花公子名滿江湖,又何須我的評價?晚輩只是有事說事。」
李長青搖了搖頭,嘆息道:「我也不是來和你說花滿樓的。唉……沈浪,你為何看不上飛飛呢?你可知,她,確實是個苦孩子啊!」
李長青說完,卻又覺得自己多嘴似得,皺著眉低下頭去。
沈浪仰頭靠在牆壁上:「前輩,這個問題我已說過。況且,他人的事情,又與我何干?白姑娘可憐,但天下可憐人只有白姑娘不成?」
「沈浪,你!」連天雲怒道:「不要給臉不要臉!」
李長青自是容不得連天雲如此說話:「三弟,來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男女婚姻,須得你情我願,強求不得。」
「哪裡有什麼你情我願,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天雲道。
沈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夠了,方道:「請問前輩,卻去哪裡給沈浪找一個父母之命來?」
李長青臉色一暗,連天雲也說不出話來。沈浪的父親沈天君為了整個江湖的安寧死於小人之手,沈浪又把全部財產送給了仁義莊,他們實在是沒有資格再要求沈浪做什麼。
「你可知,飛飛要嫁給誰么?」李長青的臉色極差,關於這個話題,他本不應該再說下去。可是他真得很怕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沈浪抿著唇,並不說話。
見沈浪如此反應,李長青十分震驚,整個人都顫抖你來:「你是知道的?!沈浪,你知道飛飛要嫁給誰,你為何還……還不肯答應她,你難道要眼睜睜看她跳進火坑嗎?」
這老人本以為沈浪並不知曉那件秘密,卻沒想到沈浪早已知道,仍然拒絕了白飛飛。他不相信地看著沈浪,整個人抽/搐起來,口吐白沫,向後倒去。
「大哥!」連天雲連忙保住他,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丸送進李長青的嘴裡。
那葯竟有奇效。過了一會,李長青醒過來,他看著沈浪,仍是十分痛心:「你……你為何不救救她啊!你明知,她要嫁給快活王,那,那是她的……」李長青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義父,不要再說了。」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白飛飛靜靜地看著沈浪,神色麻木。
「飛飛,你什麼時候來的?」李長青驚訝地問。
「我早就在這裡了。義父,你的身體怎樣?」
「不礙事。」李長青掙扎著起來:「飛飛,牢房這樣的地方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來的。我們回去吧。」他去握住白飛飛的手,卻被白飛飛掙脫開來。白飛飛冷冷的看著沈浪。沈浪也看著她。
「沈浪……」白飛飛一聲喟嘆,在沈浪面前蹲了下來。她的手指觸到沈浪的臉:「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若是從來知道有你這樣的人,我……我是不是就甘心去那個魔鬼的身邊?」
沈浪皺眉:「白姑娘,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
白飛飛苦笑:「選擇?我有什麼選擇的機會?」
沈浪終是有些不忍:「你可以選擇放下仇恨。」
「哈哈哈哈!」白飛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等她笑夠了,卻忽然五指一張,抓/住沈浪的肩頭。血從指尖滲了出來,沈浪痛得皺了一下眉頭。
「沈郎君啊沈郎君,你說說你自己,能放下仇恨嗎?你這些年,不也在尋找那個殺死沈天君的兇手嗎?」
沈浪似是被這一句話觸道了痛處,神色扭曲起來。
白飛飛更是得意:「你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要求我?」她湊近沈浪的耳畔:「再說,我並不求和你做一世夫妻,只要我在嫁給那個人之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很快樂。沈浪,沈大俠,沈郎君,你連一個小女子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能答應嗎?」
她湊近沈浪,額頭抵著額頭,手指移到沈浪的唇邊。
「啊!」白飛飛忽然驚叫一聲,推開沈浪,躲了出去。
她的手指鮮血淋淋,卻差點被要斷了。
「哈哈哈……」沈浪笑了起來,笑中帶淚:「白飛飛,你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拿沈浪來安慰你自己!須知,沈浪也是人……」
白飛飛恨得渾身顫抖。她不知道這個人竟能狠心如斯。
「飛飛,你可要緊?」李長青擔心地問。
白飛飛霍地站起來,抽/出一把明亮的匕首:「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她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
沈浪一驚,一把匕首已經刺透他的胸膛。白飛飛看起來像是在擁抱著他:「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沈浪我胸口流出/血來。他臉色灰敗,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倒了下去。
「哐當」,匕首掉在了地上,白飛飛站了起來。
「飛飛,你……」李長青驚地說不出話來。
而說不出話來的還有另一個。方侵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進展,他看著沈浪胸前流出的血,簡直驚呆了,而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就在他想要飛刀出手的瞬間,陸小鳳忽然點住了他的穴/位。
他用密語傳音的方式瘋狂大喊:「陸小鳳,你幹什麼!快把我解開!」
陸小鳳的聲音非常冷靜:「看下去。」
「沈大哥說不定還有救,快把我解開……」方侵竹看著那血越老越多,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無事。」花滿樓忽然走進了些,對他道:「我能聞出氣味,那不是人血。」
花滿樓的話自有奇效,方侵竹果然就安靜了下來。陸小鳳又是很嫌棄地咋了下舌。
方侵竹只好「冷靜」地看著沈浪血流個不停。
「我殺了他。」白飛飛說道。
李長青道:「你這個傻孩子!你怎麼能……唉,這可如何是好……」
「噗嗤。」
這時,忽然聽到一人的笑聲。這笑聲突兀且詭異。白飛飛立刻皺眉道:「誰!」
「噗噗噗!」那大笑不止的,竟是連天雲!
只見「連天雲」骨骼發出奇響,整個人竟瘦了,他伸手一抹,臉也變了,再一旋身,竟換了一身衣服。
一個風度翩翩的青衣公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你是誰?」白飛飛覺得毛骨悚然。她把李長青護到身後,問。
那個青衣公子忽然抱拳,他向白飛飛長輯行禮:「白姑娘,多謝你讓我看了一出好戲。本也想親眼看看白姑娘和快活王成親的場景,但沒了沈浪,這齣戲也就沒有多大看頭。今日,一代名俠沈浪竟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里,想來真是覺得世間之事,難以預料!」
「你!是!誰!」白飛飛咬牙道。
「哎呀,竟忘了自我介紹嗎?真是失禮失禮。」那青衣公子把飄拂在肩前的髮帶拂到身後,拱手道:「小生李解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