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紅衣紅線(二)
?自地牢內方侵竹絕殺李解鞍那日之後,仁義莊的人已走了很多。很多人要趕回家過新年,比如百里千,即使方侵竹躺在病床/上,他卻連告別也來不及就匆匆趕回了落月城。不過他告訴陸小鳳,等過完年不久他就會再回來。
但山莊里仍有許多人。這些人都是些江湖浪子,四海為家,他們反而習慣把仁義莊當成他們的家,每年賞善宴之後在仁義莊過年也成了習俗。
這些人中,以往並不包括陸小鳳和花滿樓,但是今年他們全都留在了這裡。
新年已經過去許久了,方侵竹也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這幾天,因為葵花寶典的緣故,他又死活賴在床/上,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起來,免得出去遇到什麼人,又有一番丟人現眼。醫仙的徒弟雖然年幼,但果然了得,方侵竹在她的照料下已經好了很多。
偶爾,方侵竹也會進入系統空間,喝一杯茶,看一本書,過一個悠閑的下午。
有一日,當他從系統空間出來時,發現花滿樓擔憂地坐在床前。花滿樓的神情其實很少有什麼變化。有的人冷,整天一個面癱臉,但自從遇上花滿樓,方侵竹才知道,不冷的人,有時候也是一張臉。只有極細微的表情能看出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
比如此刻,他發現花滿樓的手撐在床單上,握得很緊。
知道方侵竹醒來,他鬆了口氣。
「花滿樓,怎麼了?」方侵竹問。
花滿樓搖了搖頭:「有時候你睡過去,總讓我覺得你並不在此處,而是在很遙遠的地方。」
方侵竹暗嘆花滿樓果然感覺敏銳。
「今日春光明媚,朱停給你做的椅子你一次也沒有坐過,要不要出去走走?」
窗外果然春光燦爛,一樹粉紅色的櫻花正在怒放,花瓣從打開的窗口飛了進來。方侵竹許久沒有出門,對這春光自然有些嚮往,但想到那些葵花寶典的附加效果,卻只好搖了搖頭,用被子把腦袋蒙起來:「我還想再睡一會。」
花滿樓輕輕拍了拍那塊隆/起的被子:「我看你啊,得懶出病來。」他起身道:「我和陸小鳳去和李長青辭行,你若不願意出門,可以稍微下床活動下,過兩日我們就離開這裡,去江南了。」
「江南?」方侵竹從被子里冒出頭來。
花滿樓一笑:「自然是江南,百花樓就在江南。」
聽到這話,方侵竹內心頓時雀躍起來。這是要帶他一起去百花樓的節奏啊!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花滿樓道:「你希望去?那就儘快。」
花滿樓走後,方侵竹立刻在床/上坐不住了。他看著朱停製作的輪椅,想立刻下床試一試,活動活動。聽說坐馬車很辛苦,他本來就有病在身,不要被顛散架了才好。此時螢草去配藥了,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朱停的椅子離得有點遠,方侵竹根本沒辦法一個人走過去。他想了想,伸出手指,果然一跳紅線不知從哪兒射了出來,栓著的銀針「叮」地一聲掉在地上。
方侵竹:「……」看樣子還得多練習。
他再度伸手,以意使指,那紅線纏住椅子,再往回一收,椅子便被拖了過來。
他又用同樣的手段把掛在衣架上的衣物拉了過來。那日/他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紅妝,接著便發脾氣似的把紅衣服全都扔出去,來個眼不見心不亂。好在是花滿樓脾氣好,否則別人能把他當瘋子。
現在的衣服是花滿樓在開封最好的成衣店定製的,一套月華錦衣,配著雪白狐球,衣帶上綉著竹葉花紋。剛一見,方侵竹就愛不釋手,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喜歡結婚喜袍似的大紅色。不過他還是不敢看見,免得自己又控制不住。系統又不講道理。
方侵竹艱難地還好衣服,移到椅子上。那椅子帶著機關,極易操作。方侵竹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想了想,便坐著椅子向外走去。
他需要一個人去見一見李解鞍。
之所以知道李解鞍還活著,是因為系統提示里他的名字還亮著,血條還剩一小截,但看起來不會馬上就會掛。這次系統並沒有阻止他查看李解鞍的定位。李解鞍在地牢里,比之前關押沈浪的地牢要深得多的地方。
李長青的卧室內。
中了屍蠱之毒,李長青原本已經奄奄一息,幸得醫仙提前出關,才挽救了他的性命。此時他躺在床/上,整個人已老了許多。
陸小鳳和花滿樓是來辭行的。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好,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就帶小方去江南養傷。仁義莊這個地方,煞氣太重,又很寒冷,不宜療養。
他們一進門,便聞到了撲鼻的藥味。房間里不光有李長青、齊智,還有醫仙、百曉生。
百曉生看到陸小鳳,忽地笑起來:「陸大俠,看來那日/你和方公子打的賭,卻是你輸了。方公子確實是人中龍鳳,若知他有絕殺李解鞍的本事,我也不會死皮賴臉求他作畫,否則,豈不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陸小鳳摸了摸僅剩的兩條鬍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天打的賭自然是小方贏了,他殺了李解鞍,豈不正好得到了賞金兩千兩?」
百曉生長緝在地:「說的不錯。還要請陸大俠為在下美言幾句,免得方公子記恨上在下,那可就不妙了。」
陸小鳳厭惡地皺了皺眉,他很討厭百曉生話裡有話的樣子——不過他原本眉毛的位置現在空空如也。
花滿樓微笑道:「百先生的話,我們一定帶到。」這次確是輪到百曉生皺眉。他冷哼了一句:「得意什麼!等下有你們受的!」這百曉生雖然榜單排得公正,但不知為何,個性卻有些偏狹,和他的見識大不匹配。
齊智看了眼陸小鳳和花滿樓,神色有些尷尬。在場的眾人,似乎除了陸花,都知曉什麼秘密。
百曉生因此有些得意。
李長青在病榻上,不宜說太多的話。齊智便請他二人坐下,聽他們說了來由,皺眉道:「兩位,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陸小鳳深有體會,往往對方說這句話的時候,非但一定會說,而且絕不會是好話。所以他連忙站起來,拱手道:「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花滿樓卻坐得很穩當,他輕輕用杯蓋盪著茶葉:「不如先聽聽齊前輩要說什麼?」
陸小鳳走到窗邊,手搭在窗弦上看著外面的紅梅,沒說要走,也沒說要留,他彷彿置身事外,過來只不過是看看梅花的。
齊智只好裝作不在意,在桌邊坐下,道:「花公子,你對那方五公子有何了解?」
花滿樓道:「不是怎麼熟悉。不過那日/他用飛刀替我擋了容川的解命針,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後來在地牢內,卻是我和陸小鳳有負於他。」
花滿樓一進門便隱隱察覺這幾人有什麼秘密。果然,齊智一開口便提到了方五。也好,且看看他們做什麼打算?
齊智鬆了口氣。他原本擔心以花滿樓的個性,必定不願意去懷疑自己的同伴。此時聽花滿樓對方侵竹的評價甚是冷靜公允,也放下一些心來。
「你可知,」齊智的神色凝重起來:「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花滿樓的杯蓋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那日陸小鳳和司空摘星打賭我便說過,他是花家的五公子,我少時與他曾有過一面之緣。至於別的身份,卻是不知了。」
齊智緊皺了眉頭:「你可想過,若他只是方家那足不出戶的五公子,李解鞍為何要殺他?」
百曉生道:「他還是名滿江湖的畫師春山樵。」
齊智似乎對春山樵這個身份不感興趣。
花滿樓放下茶杯:「齊前輩想說什麼?」
齊智嘆了口氣:「其實我們也不願意相信。方公子殺了李解鞍,本是為武林除一大害,我們應該感激他才對。可是……」齊智回頭看了看已然昏睡過去的李長青,搖頭道:「我們也沒想到……大哥清醒時告訴我們,他知道方五的另一個身份。」
「什麼身份?」
這時,李長青忽然咳嗽了幾聲。齊智連忙趕過去。醫仙把了脈,對齊智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弟……」李長青握住齊智的手:「我知自己時間不多了……飛飛就拜託你照顧了……」
齊智眼看結義大哥似在交代遺言,立刻紅了眼眶:「大哥,你放心。」
李長青嘆息一聲:「我心中最愧疚的,就是沈浪沈郎君。他還是去幫飛飛了……若他們回來,你千萬不要再提訂婚的事,還有這仁義莊,沈郎君要是說留,便留,若不留……咳咳……」李長青又咳嗽了數聲,每一聲都氣若遊絲。
「我知道。」齊智緊握他的手,讓他放心。
花滿樓和陸小鳳也站到了床邊。他們的心情也很凝重。
李長青看向他們。
「陸少俠,花公子,我和二弟商量很久,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們。」李長青每呼吸一次,胸口便如拉封箱一般。
陸小鳳連忙道:「前輩,您還是好好休息吧,齊前輩會把事情說給我們聽的。」
李長青看向齊智,點了點頭。
「其實,」齊智起身,背負雙手:「方侵竹並不是你們想象的樣子。他的真實身份……」
齊智正要說出來,忽見屋內寒光一閃,那光快如閃電,卻不為人所察覺。
等察覺時,只怕人已經死了!
可是這屋裡卻有一個人,兩根手指,陸小鳳的兩根手指。
只見陸小鳳兩指輕輕夾住那點寒芒,愉快地笑了:「等你很久了。」
被靈犀一指夾住的長劍的另一端,是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