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娛樂圈五

顧楚避開一雙雙猶如實質般探究的目光，徑直向衛生間走去。他的心下有些不平靜，原本上去唱歌只是因為包間內眾人眼中帶著的惡意太過明顯，只是在唱的過程中，他卻不可避免地被這首歌影響了。

「顧楚——」通道拐角處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此處沒什麼光線，昏暗的燈光斜著打下來，將通道劈開，一半陷入死寂般的黑暗，一半隨著明彩的光線如鬼魅般晃動。一條修長的腿站在那明暗交界處，隨著顧楚視線上移，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中。

依舊是滿身鉚釘的裝扮，濃重的煙熏妝在黑暗中有些嚇人，只是那似火焰燃燒般的雙眼卻將那人的臉照亮了許多。

「那首歌——」許瓔的呼吸有些重，帶著微喘，「那首歌叫什麼？」

顧楚頓住腳步，垂了垂眼，半晌，才在許瓔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中開口：「遙遠孤途。」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小心翼翼的呢喃。

一隻手驀地從黑暗中伸出，緊緊攥住顧楚的手腕。顧楚下意識地扭轉手臂，卻被對方先一步控制住。許瓔狂熱的臉緊緊貼著他，像是一團火急不可耐地將他徹底焚燒個乾乾淨淨。

「跟我來！」許瓔一把將他往旁邊的通道拖過去，顧楚一時不察被他抓住，又來不及反抗，見對方沒有惡意，便也按下心底的煩躁隨著對方走去。

許瓔似乎是對附近的道路早已熟悉，兩人七彎八拐后竟然回到了天娛。

朋克裝的青年一把推開了一扇門，對裡面或對著屏幕操作什麼，或擺弄著手中器械的幾個人大聲吼道：「都給我出去！」

那些人對許瓔的態度似乎早已司空見慣，沒有半分憤怒不滿，而是乾淨利落地放下手中活計，頃刻間退得乾乾淨淨。

待那些人離開，許瓔嘭得關門上鎖，然後跑到一邊堆放著的文件夾中來回翻找。

顧楚則雙手插兜，瞥一眼煩躁不堪的許瓔，然後轉過頭看向前方巨大的玻璃屏。

這是天娛的錄音棚。

天娛名下的明星藝人不少，但還是演員居多，除了影后阮蕪靜外，還有幾位無論是演技還是人氣都不差的一線明星，下面的便是眾多二三線，而顧楚這個憑藉偶像劇火起來的小明星，也僅僅屬於這些二三線的末尾了。

除卻演藝部的眾多藝人，天娛旗下還有不少歌手，只是公司政策重點放在了演藝部而非音樂部，因此出彩的歌手並不多。

但許瓔是個例外。

許瓔不是正規音樂學院出身，在和天娛簽約前，他一直在酒吧駐唱，也沒有多少名氣，那時候的他，也僅僅是在音樂方面有點才能而已。從高中開始，他就多次因為自己的外貌和女氣的名字和別人打架，在上大學后，這一情況就更加嚴重了。

後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他徹底退學，轉而全身心地放在了唱歌這件事情上，為了維持生計，他做過酒保、廚師、保潔員，直到和天娛簽約。自那之後，似乎是沒了後顧之憂，許瓔開始慢慢展露自己的天賦，穩紮穩打地開拓出了自己的名氣。

許是厚積薄發，去年，他的專輯《歌唱的骨頭》自打一發行以來就如同一匹黑馬躥紅，在年底迅速佔據了國內歌手專輯銷量的第三名。

「找到了！」耳邊傳來興奮不已的聲音，打斷了顧楚對許瓔信息的回憶。

許瓔猛地將手中一疊紙塞到顧楚手中，雙眼如同火焰般明亮，這個時候的他，像是拿到心愛玩具的小孩，滿腔要和別人分享的心思。

「幫我唱這首歌！」見顧楚無動於衷，許瓔急切地翻開他手中的幾張紙，「你唱前奏部分——不不，不對！你唱副歌——」

看著眼前強自壓抑暴躁，急切地向他解釋什麼的青年，顧楚忽然想笑，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怎麼了？」聽到顧楚的輕笑，許瓔猛地蹙眉，轉頭看向他。

顧楚收回手，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怎麼確定我一定會答應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許瓔。」青年恢復了冷靜，彷彿剛才癲狂一般人的不是自己，「我叫許瓔，至於你是否會答應，我並沒有把握。」

顧楚瞥了一眼被對方抓在手中的曲譜，那上面字跡凌亂而倉促，多處有塗改的痕迹，剛才在許瓔翻開的瞬間，他看到了右下角對方的名字。

「若是我不同意呢？」顧楚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靠在一旁的調音台上，歪頭問道。

聞言，許瓔身體僵了一下，他死死盯著前方瘦削的少年，眸中翻滾著暗黑的情緒，但僅在瞬間，他便收了自己那擇人而嗜的目光，垂下了眼，待重新睜開時，只剩下黑甸甸的濃墨。

他低頭看向手中被自己死死握住的曲譜，嘖了一聲，抬眸對上顧楚興味的目光。

「既然如此，那這曲子也沒必要存在了。」抬手，一陣乾脆的撕拉聲在兩人之間響起。

許瓔將曲譜撕成碎片，信手一扔，在紛紛揚揚的白色紙片中轉身從大門離開。

顧楚看著滿地的碎片，一時有些怔愣。

一個身穿格子襯衫的青年往裡面探了探頭，見到房間中站著的顧楚，朝他尷尬地笑了笑。

「你好……請問剛才——」青年視線下移，看到了什麼，忽然慘叫一聲，幾乎是以跪下的姿勢撲到地面。他顫抖著手撿起那些碎片，哆哆嗦嗦地拼湊了起來。

「怎麼了？」方才出去的幾個人聽到他的聲音，一臉疑惑地走進門來。

格子襯衫的青年連聲音都不穩了：「許瓔的新專輯主打歌！那是他的主打歌！他把曲子給撕了！」

「我艹你別嚇我！」那幾人尖叫著，滿是不可置信。

眼前幾人的反應讓他回過了神，顧楚垂了眼，提步走了出去。

出了天娛，顧楚也沒心思回去零度，打算直接回家，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時候的計程車特別難打，大半個小時后，他才順利上了一輛空車，一路往自己家駛去。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顧楚便愣了愣。

眼前是聲控燈光照射下的走廊，他家在這一樓層靠近電梯的第四間房，而此刻第二間房的房門前，一個黑色的身影蜷曲在地面上。

那人周圍放著幾個酒瓶，全身無力地靠在牆壁上，頭髮凌亂，口中還胡亂哼著什麼。

儘管剛分開沒多久，那一身熟悉的朋克裝卻也讓顧楚一瞬間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這一切都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顧楚走到那人身前，慢慢彎下腰，看著對方已經迷濛的雙眼。

「……隨我永恆地升起吧，穿越那寂靜沙漠。星辰將化作你的眼，風將化作我的手……」原本模糊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隨著夜風吹到顧楚的耳際，讓他怔愣了一瞬。此時的許瓔雙眼毫無焦距，口中來回反覆唱著這兩句歌詞。

顧楚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感覺，不由自主地，他抬腿輕輕踢了踢身下的人。

許瓔反應了過來，他抬起頭對上顧楚的視線，眉間慢慢軒起，似乎在想些什麼。兩人保持著對視的動作，許久，許瓔才試探般問道：「顧，顧楚？」

顧楚點頭：「是我。這麼晚了，你不回家？」

「哦，回家——」許瓔掙扎著起身，他伸手從褲兜里掏了掏，轉過身掙扎著爬起，顫抖著手將鑰匙往匙孔中插去。

顧楚抬眼看了看那扇門，有些驚訝。

「嘭——」大門打開，許瓔轉過身直接將門摔上了，只剩下還沒反應過來的顧楚站在門外。

然後，顧楚聽到了裡面什麼東西被撞倒的聲音。

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顧楚轉過身，不急不慢地往前走去。

許瓔和自己是鄰居這件事對顧楚沒什麼特別的影響，剩下的一周他在為自己拿到的電影角色忙碌。期間齊昊幾次打電話來約他出去，都被他推掉了，對方似乎很失望。

電影《入骨》講述的是男主角李明宇在毒梟團伙中擔當卧底獲取資料，在多年籌備后終於和同伴方暉順利將毒梟團伙拿下的故事。故事內容簡單粗暴，但是影片中的兄弟情和以悲劇結尾的愛情給這個故事增加了不少亮點。

顧楚拿到的角色是李明宇的童年好友林少城，他和李明宇一樣，從小便暗戀女主李薇，但因為自卑，也怕好兄弟為難，便心甘情願放開了手。李明宇擔任卧底后，在一次行動中遭到毒梟的懷疑，李薇被迫捲入，而得知此事的林少城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找到了毒梟綁架李薇所在的位置，意圖展開營救，卻沒想到，遇到的是自己的童年好友。在毒梟的逼迫下，李明宇不得不開槍殺死了林少城。從這件事開始，李明宇慢慢獲得了毒梟的信任，最終成為對方的心腹。

「顧楚，這個角色雖然是個配角，但對你來說已經不錯了。」

柯維知道顧楚拿到角色后，總算是和顏悅色了一回，除了將電影劇本帶過來以外，還一反常態地仔細叮囑些事情。

「電影劇組早已經準備好了，這次讓你面試也是因為李晉跟投資方較勁，他對景紹挺不滿的。不過好像景紹後台比較硬，連李晉都奈何不了，所以現在男一男二分別是顏卿和景紹。景紹也就罷了，顏卿——」柯維猛地抹一把臉，恨恨地看了一眼保持著漠然的顧楚，咬牙切齒道，「你只要不在乎把自己的前途作沒了，你就貼上去吧！這次我壓根不管了！」

「嗯，柯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