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娛樂圈六
顧楚進劇組的那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攝影棚里到處都是人，除了場地中央空出來的部分，其他地方到處擺滿了各色器材，地面上橫七豎八的電線蜿蜒扭曲著，橫貫整個攝影棚。
顧楚抬眼望去，場務來回奔走，朝攝像師和化妝師大聲喊著什麼，另一邊，李晉對燈光師抬手比劃著，眉間皺得死緊。
「顧楚！」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循聲望去，正是之前給他面試的那個儒雅男人。
溫文，電影的編劇兼副導演。
「你的戲份明天開始，柯維跟你說過吧？」溫文的語速不緊不慢，帶著一種特殊的溫柔腔調，讓人不自覺地安靜下來傾聽對方的話。
顧楚這次算是近距離看到溫文的臉。一如其示外的形象，溫文的五官柔和，雙眼細膩而深情，讓人一望而深陷其中，嘴角的弧度又恰到好處，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嗯。」顧楚點頭。
「劇本已經熟悉了嗎？李導對演員的要求一貫比較高，你做好準備，要是明天好幾遍都沒過的話你也不用氣餒，好好跟他溝通一下就行。」溫文抬手，帶著笑意拍了拍顧楚的肩。
溫文的囑咐讓顧楚有些意外，他這次認真地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溫導。」
「噗——」溫文笑了一下，擺擺手道，「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實在是不習慣這個稱呼。」
場地中央忽然傳來幾聲呼喊，溫文看了一眼，轉過頭朝顧楚說道：「我去那邊有事，你先看看吧，今天是顏卿和李婉如的戲份，你看看他們的對手戲也可以找找靈感，有問題再找我。」
顧楚應聲后，溫文便往場地中央走去了。
順著溫文離開的方向，顧楚很容易便看到了一身白襯衣的顏卿。
眼前似乎是李明宇和李薇青梅竹馬時候的戲份，和顏卿演對手戲的是李婉如，李晉剛提上來的年輕演員。電影中的李薇是個單純的女孩子，溫柔樂觀，也沒有遭遇過什麼不幸，一直是李明宇卧底期間唯一的牽挂和凈土。
李婉如的長相很是清純甜美，明顯符合李晉對李薇的定位，只是她的演技還需要好好打磨。顧楚剛看了五分鐘，便見李晉喊了幾次「卡」，最後直接陰沉著臉對著屏幕，不發一言。
溫文見狀，上前讓顏卿休息一下，招手讓李婉如過來，低聲和她說了些什麼。
顏卿從場地中央走出，伸手接過助理遞上來的礦泉水，抬眼便見到身著淡藍色T恤的少年靜靜地注視著他。少年的雙眸淡然無波，直直對上他的視線，也沒有絲毫躲避，周身一片安然自適，歲月靜好。
奇異地，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後開始有了一個少年的身影，他上綜藝節目，那個少年也想方設法地聯繫節目組，他接下電影角色，那個少年也四處找人托關係，有時候見到面了，少年總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和他攀談。
事實上，顏卿很煩。
少年猶如幽靈一般時時刻刻出現在自己的身後，防不勝防，雖然對他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但這種跟蹤狂一樣的行為還是讓顏卿有種吃了蒼蠅一樣的噁心感。也有人取笑過這個「狂熱粉」的事情，可這讓他更加惱火，甚至發了一大通脾氣。他試過和那少年談話，想讓他別再這麼做，可是一切無濟於事，直到十天前……
顏卿忽然想起，即便是談話的時候，那少年也從來沒像現在一樣直直地看著他，他總是低著頭，將自己的眼睛掩藏在劉海下。
不可思議地，他竟不討厭眼前的少年。
「借過。」顧楚看著顏卿直直朝自己走來，然後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椅子，「那是我休息的椅子。」
顧楚下意識地讓開，這動作讓顏卿又看了他一眼。
「坐吧。」顏卿朝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顧楚挑眉，深深地看了一眼顏卿，接著便如他所說坐了下來。
原先在顏卿往顧楚方向走的時候便開始有些微妙的氣氛在這個時候變得更加詭異了，顧楚看到周圍有好幾個人有意無意地朝兩人看來，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情。
顧楚感受著周圍的眼神，輕輕笑了一聲，接著長腿伸展開，雙手抱頭往椅背上靠去。
顏卿似乎一瞬間明白過來顧楚笑的是什麼，竟也低笑了一聲。
兩人就那麼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交流，卻無比和諧。
這段短時間內莫名其妙的相處貌似讓顏卿對顧楚有了些微的好感，因此在第二天開始顧楚的戲份時，顏卿還和他打了招呼。
「準備得怎麼樣？」
顧楚歪過頭，斜斜看了顏卿一眼，嘴角勾了勾，漫不經心地回道：「等會兒多多指教。」
今天的戲份是在攝影棚附近一個中學拍攝的，拍攝內容是李明宇、林少城和李薇的校園時期，林少城為了李明宇放棄自己對李薇的心思，並且聲稱兩人是一輩子的兄弟。
兩人都是一身白色襯衫，顏卿雖然已經將近三十，但化了點妝后和身體只有十九歲的顧楚看著沒什麼年齡差，讓給他化妝的林蓉蓉很是自得。
「不過顏卿皮膚好也是重要原因呀！不化妝看著頂多二十三二十四！」林蓉蓉滿意地對著鏡子中的兩人呲了呲牙，「嘿，你們倆看著還真像兄弟。」
「蓉姐，好了嗎？」外面場務的聲音傳了過來。
「稍等稍等！」林蓉蓉讓兩人站起身，上上下下掃視了片刻，接著一拍額頭，指著顧楚說道：「你把襯衣下擺塞進褲子里去！」
和顏卿結實的身材不一樣，白襯衫在顧楚身上顯得有些寬大，像是小孩偷穿的父親的襯衫。待下擺被塞進褲子后，少年細軟的腰身顯露了出來，從背部流暢滑下的線條在腰部勾沉下去，再沿著挺翹的臀部一路往下。
注意到這點的顏卿眸中暗了暗。
「我就說嘛，這樣好看多了！」林蓉蓉滿意地摸了摸顧楚的臉，接著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年輕人，你不知道把多少人迷了去。」
顧楚後退一步，避開臉上的那隻手，微笑著說道：「林姐說笑了。」
兩人從化妝間出來就被拉著往操場上走去，諸多設備已經安置完畢，就等兩人過去了。
拍攝場地被隔離開來，周圍則圍著一大圈學校的孩子，許多人僅知道今天有劇組在學校拍戲，卻不知道有哪些明星會來。當顏卿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時候，周圍瞬間響起了一片驚呼，幾乎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機興奮地朝顏卿拍照。
「啊啊啊啊啊居然是顏卿！」
「我一早就在這兒守著果然是對的！」
「別擠別擠！哎哎我手機！」
……
等顧楚從顏卿後面出來，原先的嘈雜聲低了許多，女孩子中間甚至發生了些許騷動。顧楚隱約聽到「不要臉」、「跟蹤狂」等字眼。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彷彿那些人故意讓他聽到。
顧楚挑眉，看了眼前方對周圍情況視若無睹，聽若罔聞的顏卿，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顏卿驚訝地回望著他。
與此同時，人群中發出幾聲急促的驚呼聲，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顧楚的動作，差點把手中的手機給摔出去。
顧楚比顏卿矮了一個頭，此刻的情景便是，顏卿略微低著頭，將顧楚於他而言算是嬌小的身材籠在自己的影子里。
顧楚勾了勾唇角，另一隻手往上，從顏卿的頭髮中捻出一條絲線。
這一動作無比親密自然，不僅周圍的人獃滯了一下，就連顏卿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隨後，他的視線掃過周圍一圈少女，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顏卿哭笑不得，還是保持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繼續往前走去。
「卧槽顧楚剛才是不是在占顏卿的便宜？！」
「顏卿居然讓他碰了！他以前不是從來不搭理這個變態的嗎？！氣死我了！」
……
兩人一到拍攝場地，就被溫文抓去說了幾分鐘的戲，之後攝像機，燈光全都到位，就連周圍的人群都在劇組人員的請求下安靜了下來。
「明宇！」一個少年從後方不高的圍牆下側翻跳了上來，見到草坪上隨意坐著的俊朗少年，猛地皺了眉，「你怎麼又抽煙了？」
說著他朝左右看了看，心有餘悸般說道：「可別讓老趙給逮著了！」撇撇嘴，少年又看了一眼身下的人，「上次他可把我訓得累成狗。」
少年的動作和神情都帶著滿滿的青春和活力，雖然咋呼，卻不讓人反感。
被稱為李明宇的少年轉過頭，歪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來，整張臉在白色襯衫的映照下顯得肆意而張揚：「放心，我會在老趙過來前把煙塞到你手上。」
「呸！這次我可不會再被你陷害了！」少年啐了一口，大咧咧地上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李晉雙眼緊緊盯著屏幕上的兩個人影，眉間慢慢鬆了開來。兩人從甫一入戲開始，就像是對了千千萬萬遍，沒有絲毫的滯澀和生硬，一次下來如同行雲流水，堪稱完美。
雖然不知道這個顧楚為什麼忽然在演技上突飛猛進，與顏卿相比也不落下風，又或許正是他跟顏卿搭檔才爆發出演技上的天賦，但是管他的，他關心的只是自己的電影，只要別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給攪和了……
想到這點，李晉腦中忽然跳出一個人來，心情頓時就煩躁了起來。
「李導？」溫文察覺到他的情緒，疑惑地轉過頭來。
「沒事。」李晉擺擺手，「他們倆挺不錯。」
這話已經是讚美了。
前方，少年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李明宇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卻被少年啪的一聲打開。
「喂喂喂！男不摸頭懂不懂！」少年瞪圓了雙眼，呲牙咧嘴道。
李明宇一巴掌呼了上去，眯著眼哼了一聲：「我這是兄友弟恭。你這是怎麼了？偷看隔壁班花被發現了還是跟人告白被拒了？」
少年白了他一眼，接著整個人頹了下去，悶聲悶氣地說道：「我爸媽讓我出國讀書。」
李明宇忽然沉默了下去，雙眼閃爍。
「你的意思？」
少年沒再看李明宇，而是將目光投向前方，帶著一絲迷茫說道：「我爸說我再這樣混日子也不是事兒。我在這邊的朋友不多，頂多你，小薇，虎子他們，小薇是尖子生，你又比我聰明多了，虎子他爸已經決定讓他去當兵，以後咱們走的估計也不是一條路，出國未嘗不是個好選擇。而且……你和小薇……」
少年吞吞吐吐了半晌，終於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扇下，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
「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對方對李薇的心思，兩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林少城此番選擇出國，便是選擇退讓，而他最後那句話，更是讓李明宇動容。
「卡！」導演帶著喜意的聲音傳來。
顧楚站起，神色淡然地往回走去，彷彿剛才略帶悲苦的少年完全是別人。
顏卿站在他身後，視線緊緊鎖定在少年的後背。
接下來兩人的戲份都無比順利，讓李晉心花怒放，雙眼發亮，差點握著顧楚的手抒發情感了。整個上午，劇組的氣氛都無比輕鬆，有些助理甚至開始過來詢問顧楚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顧楚一一謝過，讓眾人都開心了不少。
廢話，前幾天李晉臉色陰沉得快把攝影棚頂都掀了，今天好不容易放晴，他們這些人也輕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