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入宮
低頭沉寂了許久,滿秋才淺聲道:「姐姐這麼開心,她怕是不知道呢。也不知,爹娘知不知道姐姐和將軍的事。」畢竟年紀還小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江然也望著二者遠去深思,仿若失神,過後才低聲說「怕是不知道呢,不然阿爹不會讓顏寧留下。」江然對繁夏的行為顯然也是不認可,俊臉上皺著緊眉頭。
「阿兄,姐姐這麼開心。她心中定是仰慕極了那位將軍,」滿秋抬眼看著江然,一隻手拽著他寬大的袖袍輕輕搖著,明亮的眼眸里滿是期許,「阿兄可是有什麼法子?」她想次兄一向有主見,應該會幫繁夏想想辦法。
江然若有所思,忽的低下頭來,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直直的射入滿秋心底,「若是要你代替繁夏呢?」
滿秋一驚,睜大眼看著江然,嘴角張張合合,內心翻江倒海可卻最終也沒說出口。
江然也笑了,小妹她還是個孩子有些事並不能改變亦無法強求,這樣欺負她未免有些過分了。
良久,垂下頭苦笑的滿秋才慢慢問了一句:「用不用告訴爹娘?」
江然垂手嘆息道:「不必了,你那位奶娘不是已經知道了么,她是阿娘的心腹,向來不會欺瞞阿娘的。」忽然江然轉身,寬大的袖子浮起一陣風,他轉過頭,看著滿秋,溫柔地笑笑伸出一隻手來:「阿瑤,哥哥帶你回家。」
「好」滿秋提起裙擺,小跑到江然身邊頭上的蝴蝶簪子輕輕揮舞著翅膀,她握住江然乾淨修長的大掌「阿哥,回家。人家都說生在高門大戶是福分,為何這貴胄的縣主都無法選擇自己的意中人呢?」
「這高官厚祿有什麼好的殺人不過頭點地」江然告訴滿秋言語里不帶一絲情緒。
他今年十四,隱約有些大人的樣子,定國公府的人都以為將軍的雙生子自幼在軍營長大會叱吒戰場即便是定國公本人都這麼想,可江然的腰帶上還系著滿秋送他的玉兔香囊,寓意只有他們二人知道:折金桂步蟾宮。滿秋只到江然大腿的位置,一件粉衣羅裙黑色的頭髮梳著兩個尖角是個白皙粉嫩的小人,兄妹兩人握著手一起,一起慢慢回家走。
中途只聽得江然說了一句話:「阿瑤,以後身邊的人必定是你自己的人,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否則,你寧可一人。今日是個教訓,你懂了么?」江然說的淡漠。可這句話直直介入小妹的內心,有多少次滿秋在深宮覺得孤苦無奈時,江然這話便莫名出現在她心裡。
……
次年。蘇氏拉著滿秋走上馬車。
次兄今日十分忙碌了,盯著來往僕人丫頭安置行李,和管家清點細軟生怕有一點錯漏。次兄成為了家裡的頂樑柱。一家歡樂一家愁,曾經江家歡聲笑語的日子便就此作罷。
滿秋回過頭來,最後看一眼這座遠遠坐落在玉門關之外的定國公府,在大漠孤煙劍戟兵戈中度過的日子怕是再不能回去了。
如今滿秋八歲,卻從未去過長安。
他們這幾個孩子,在風沙中騎馬唱歌自幼無拘無束長安的風花雪月只怕並不屬於他們。
娘親阿爹都曾說長安市錦繁華車水馬龍,如今的漠北秋風吹得人寒涼那裡卻仍是百花爭妍,而那裡才是真正的定國公府,今後他們住下的地方,可滿秋只覺得漠北這座定國公府才是她生長的地方。
從前一家老小,歡聲笑語,雞飛狗跳的日子伴隨著大兄的離開,就像墜入了寒冷的深淵,連帶著救贖都不再回復,也不知何時才可已讓人歸來。
他們坐在馬車上,漠北的狂沙肆意吹卷。
父親在春天終於回來,深入極北苦寒之地殺死了突厥可汗。
她只記得那日父親大勝歸來時,不見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滿臉深深的疲憊與倦色,鎧甲上的凝血與刀刃上的缺口,從戰場上殺過敵將的戾氣都讓滿秋不由卻步。父親看著滿秋,也不像往日那樣抱她將她舉過頭頂和她親昵,他只說:「滿秋,你大哥死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起初,滿秋以為是玩笑話的。
之前聖旨曾下過,一來是緬懷褒獎大哥追賜大哥一份哀榮,再來是想讓二哥襲成定國公爵位,三來是要父親帶著一家子儘早回京向皇帝述職。江晨接下了所有的旨意,唯有二哥拒絕了襲成爵位,向聖上言明,自幼立志不欲依靠父母,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
原來父親是真的年老,突然有一天或許他們會不再被父親庇護在翅膀下,那時候恐怕他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可以茁壯成長。
母親伸出手來,將她抱在懷裡,路途遙遠,怕女兒不舒服。母親笑笑,把滿秋被風吹起的碎發別在耳後,她們都帶著一朵小白花。繁夏和阿兄一起並排騎馬,她的眼圈也紅紅的。
長姐聽得長安的消息之後,才知道原來所有人的命運在不知不覺間早已被人定下。她哭鬧了很久,有次甚至想要對爹娘以死相逼。阿娘本事難過只一味地哭,父親默默看著長姐隨後便是一記耳光,長姐在不哭鬧了,那晚父親與她長談了一夜,然自此之後長姐再不穿紅裙。
顏寧偶爾在府外巡邏還會向裡面觀望,次兄說,顏寧消瘦了不少。
滿秋對著江然笑笑,江然只覺得這樣的笑容就像是被露雨打濕的花瓣,美好到讓今後無數個日日夜夜江然回想起來都會覺得並不真實,那只是自己美好夢境的一部分罷了。
「阿爹,我們走吧?」江然轉頭問。
「走吧。」江晨望了一眼定國公府,一路向東,再沒回頭。
……
年關將至,即便是長安也大雪漫漫。一行幾個月,父親刻意走了些遠路,讓未曾離家的兒女見見溫暖花香的地方,看看各地風景,了解當地民情。
幾年不曾歸來,恍若隔世,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