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快要打上課鈴的時候王文解才回來，低著頭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拿出第一節課要用的課本。林洛趁機悄悄瞥了他幾眼，之前他總是低著頭，這還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把椅子使勁兒往前移讓身體緊緊貼在椅背上，一雙手規規矩矩放在桌上，眼睛睜大全神貫注盯著黑板，很是符合書獃子的形象。不過仔細看……還是有幾分清秀的，只是頭髮長時間沒有打理亂糟糟的揉成一團，遮住了五官的樣子。

林洛盯了他一會兒，王文解坐得紋絲不動，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他。

咳咳，真是好定力啊。

她趕緊轉回目光，開始她初中的第一堂課。

下午三門主科，林洛還算比較適應，數學在這個年代要分代數和幾何，初一的時候先學代數。

聽完一半，她高興的發現，自己以前經常看不懂的概念定義現在讀幾遍很快就明白了！雖然具體的知識點早忘得一乾二淨，但聽完一節課，她終於積攢了一點兒自信。

喜滋滋的結束下午的課程，林洛正打算寫作業，這時班長吳昊跑到講台上朝他們喊，

「一會兒全校老師開大會，今天不上自習課了，大家現在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

「歐耶！」

全班人立馬愉快的起鬨。

林洛等齊夢夢整理好書包，兩人挽著手一起往校門口走，齊夢夢家住在縣城裡頭，走路回去只要十分鐘，她陪林洛在車站站了一會兒，等公車來了才離開。

她這次乖乖找了個前排的位置，一上去就牢牢抓住把手，就算車再怎麼搖晃她都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終於在要被顛兒吐之前到了板橋村一站。

站在路邊緩了一下，林洛慢悠悠的走回家。

九月的氣溫不冷不熱，只穿一件小衫兒便已足夠，涼爽的秋風徐徐吹來，撲在臉上很是舒服。

有時踩到干禿禿的樹枝，耳邊傳來「嘎嘣嘎嘣」的清脆聲。

她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瞬間感覺神清氣爽。

真是讓人懷念的空氣！

仰望天空，滿眼的湛藍色，萬里無雲。

林洛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觸碰。

她上輩子生活的世界，哪裡還能看到這樣的好天氣。

為經濟發展承擔代價的大自然被污染的完全變了個樣子，尤其她活著的最後兩年，碰到空氣質量差的天氣，出門不戴口罩根本寸步難行，每次下班回來看看鏡子里的自己，臉上都蒙著一層灰。

她一個同事的長輩甚至因為霧霾加重了病情，最後失去生命。

每當這時候，林洛都格外想念小時候的天空。

「洛洛！」

一聲呼喊打斷了林洛的遐想。

林老太站在大門口，遠遠的朝她揮手，林洛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立馬向外婆跑去，一個箭步衝進她的懷裡。

「你這孩子，怎麼走著路還能發獃？」

林洛在林老太懷裡拱了拱，悶悶的開口，

「外婆，你怎麼又這麼早出來迎我，我不是跟你說過五下午點多才放學的嘛。」

林老太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哪裡五點多，你看今天不就早么，幸好我三點就蒸上饅頭了，要不你回來可吃不上正好兒的。」

林洛無奈極了，不知道外婆幾點就出來等她回家？

「外面這麼冷，你說你在外面等著幹嘛……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了不成？」

以前在村裡上小學的時候外婆還堅持要上下學接送她，要不是她說破了嘴皮子，現在外婆絕對能每天早早的坐公交車去一中門口等著。

「誒，你以為上了初中就成大人了？在我眼裡你還小著呢！」

進了屋，林洛洗完手要幫忙做飯，林老太趕忙拿起鍋台上用的笤帚攔她，

「去去去，我不用你，你進屋寫作業去，飯做好了我叫你。」

林洛不依，「今天開學第一天沒上幾節課，作業一點兒都不多，我吃完飯再寫也能寫完的。」

她上小學的時候也有幫外婆做飯啊，怎麼今天不讓了？

「作業寫完可以去看書啊，我今個兒可聽人說了，初中的課有十幾門呢，很多學生就算不睡覺都不一定能學完，你得抓緊時間。」

「……哪兒來的十幾門，九門而已。」

「九門也很多了，你快去快去，別站在這裡耽誤我做飯。」

被林老太拿著笤帚趕，林洛只能鬱悶的背著書包進屋。

她一邊往一外掏書一邊想，上輩子外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督促她學習啊，以前每到考試沒考好的時候，外婆還會勸她說不要緊，下次努力就行。她不會埋怨自己一句，彷彿也並不在意她的成績是如何不好。

~~~~(>_<)~~~~

看來這回考入一中，外婆對自己又有信心了，也帶著更大的期許。

林洛拿出課本，認認真真的低頭寫作業。

鄉下晚飯一般吃得早，但為了配合林洛的放學時間，林家的飯菜只能六七點才上桌。

「外婆，你平時如果餓了，就自己做了先吃哈，不用特意等我，我放學回來熱熱也能吃。」

她嚼著飯口齒不清的說。

林老太把林洛愛吃的菜換到她跟前，笑眯眯的搖頭，

「我在家閑著沒什麼事兒，怎麼可能餓，再說一個人吃也沒什麼意思。」

林洛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原來自己還在她身邊的時候，外婆每天唯一的牽挂就是等自己放學回家。那上輩子自己答應媽媽去市裡讀書之後，外婆一個人在家的日子每天都是怎麼過的？

她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是不是就經常不吃了？

她揉揉眼睛，掩去眼中異樣的神色，故作漫不經心的開口，

「哼，難怪村裡人說外婆以前是大戶人家出身，小時候嬌生慣養長大的，我以前還不信，現在看來，吃飯都要人陪著才肯吃，果然是嬌小姐哦~~」

「你這熊孩子，還敢打趣你外婆了！」

外婆笑著作勢要拿筷子打她。

祖孫兩個說說笑笑的吃完了一頓飯。

林洛幫著收拾碗筷，林老太在旁邊看了她一會兒，神色有些猶豫，

「洛洛……」

「恩，怎麼了外婆？」

「那個……今天，你媽媽給你寄的信到了。」

她整個下午一直在想要怎麼跟林洛說這件事。

這孩子，小時候每次聽到林芳華寄來東西立馬高興地不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半年多以前她大病了一場之後，再聽到林芳華的消息，態度便一直不冷不熱。

林老太問了她幾次，林洛要不就是顧左右而言他，要不是就乾脆裝作沒聽見，好像十分不願意聽到有關於林芳華的事情。

女孩兒原本正哼著歌，聽到「媽媽」兩個字的時候，果然聲音慢慢低了下來。

過了許久，林老太才聽到「恩」的一聲回應，她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外孫女對女兒越來越不親近，林芳華從林洛出生的時候就不在身邊，這麼些年過去，她每年回來的次數寥寥無幾，林洛漸漸長大懂事，自然能比較出自己媽媽和別人家的有所不同。

可林老太還是不忍心看母女兩人變得生分，總想從中調和，於是試探著開口，

「你媽媽聽說你考上一中了，很是為你高興，這不，寄來了很多本子和筆，每個上面都畫著不同的圖案，我瞧著五顏六色可好看了，全給你放在衣櫥旁邊的箱子里，你平時寫作業記筆記啥的肯定用得著。還有，還有好幾件外套呢，都是咱們這兒都買不到的款式，等天冷了你穿著去學校，一定好看。」

林洛沒抬頭，聽完外婆的話只是又「恩」了一聲。

「洛洛……」

外婆叫她的聲音裡帶著些許遲疑，

「你是不是想媽媽了？要不要我拍個電報讓她回來一趟？」

女孩兒沉默了片刻，終於抬頭，眼神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不用了外婆，她在那邊還要照顧妹妹和其他孩子，每天那麼忙，不一定有時間回來的，再說，咱們兩個人過得好好兒的，您突然拍電報，說不定她還以為家裡出什麼事兒了呢，平白地多擔心。您不是說她寄來了很多東西嗎，說明她一直記著咱們，這樣就很好了。」

就是這樣，沒一句抱怨，可也沒有一句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