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兩邊

22.兩邊

對於獨子的秉性,張氏心知肚明,雖說這孩子在她面前一貫都很乖巧老實,但這不代表她就不知道他的真性情,心高氣傲、不與人言,這八個字不僅是長安城中其他人對謝初的評價,也是張氏暗地裡給他下的定語。

這可不是什麼好評價,張氏曾如此憂心地想著,初兒他才不過十七而已,尚未及弱冠之年,就被陛下越品親封為二品昭武將軍,要不是有他爹在上頭壓著,指不定就直接封了一品的大將軍了。

年紀輕輕就得了如此殊榮、負了如此盛名,心氣比常人高一些是情有可原的,可「孤僻乖張、不與人言」就不對了,因此聽聞今日他竟與三公主在軍營里見過,還談過不少話,張氏是驚喜交加。

驚的是這孩子昨兒還抱怨那三公主麻煩,指天咒地地發誓不會娶她,今兒個就和她見了一面,還是在軍營里;喜的是這榆木腦袋的兒子可算是開了一回竅,雖然他依舊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可那胭脂水粉的味道豈是擺設?都明晃晃地在他身上沾著呢,別處也就罷了,偏偏是衣袖和衣襟這兩個地方,這得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才能沾著?哎呀呀,她都有些羞於想下去了……

那三公主嬌名在外,按理來說張氏該是擔心的,就算她兒子不介意將來娶的妻子會是什麼品性,她這個做婆婆的也得把把關不是?可張氏和那些捕風捉影的人不同,她可是切切實實地見過三公主的,那小姑娘明明生的一副粉妝玉琢的好模樣,笑起來又甜美可人,杏眸黛眉,哪一樣都比長安其他貴女強上數倍,又聲如鶯囀、語如玉珠,說出來的話也是讓人歡喜得很,怪不得陛下娘娘厚愛,她要是有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女兒,她也得放在掌心裡可著疼。至於性情,那就更不用說了,她都不敢擅言那三公主到底是何等品性,那些外界之人又是如何知曉的?不過是一些嫉妒之言罷了。

這麼想著,張氏心中越來越歡喜,看向謝初的笑也愈發深刻,打趣的話一茬茬地往外冒,直說得謝初恨不得舉手投降。

好不容易借著去書房找幾卷兵書的借口脫身,謝初一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他的東院,又揮手讓侯在門外的幾名丫頭小子都離開了,這才鬆了口氣,獨自一人進了書房,把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真是太可怕了,沒想到他娘居然也有這麼能說會道的時候,以後絕不能讓她和那丫頭湊在一處,要不然絕對沒他的好日子過。

不過他娘的鼻子也太靈了吧,他曾經和三公主那麼……咳,靠近過,都不曾聞到過有什麼香味,怎麼他娘就聞到了?還是從他衣服上聞到的?不會是誆他的吧?

謝初心中嘀咕,視線不自覺地就開始往袖口處瞟,一開始他還能剋制一下,到了後來實在忍不住,半是好奇半是掙扎地抬起手,湊到跟前小心翼翼地聞了一聞。

初時並無什麼異味,可慢慢的,一陣幽香就自他袖口處若有若無地飄了出來,鑽入他的鼻尖。

很淡,卻依舊能分辨的出,依稀是桃花香,卻又和一般花香不同,帶著星星點點無法言說清楚的差別。

他猛地放下手臂。

既然袖口是這樣,那麼衣襟也……

謝初感覺自己的臉開始變得有些燥熱了。

不得不說,在某些時候,他和張氏兩個還是很有母子相的,比如此刻,他就和張氏想到了一塊,那就是得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才能讓他的衣襟也沾染上沈令月的香氣,一想到這一點,謝初的心跳就不自覺地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他不斷地在心中告誡自己那只是一場意外,然而依舊徒勞無功,那陣在圍場與沈令月對視時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心悸、心慌、心煩……總之什麼都有,就像有貓爪在他心底撓似的,讓他片刻不得安寧。

他在書房裡不斷地來回走動,整個人又無奈又煩躁,最終,他走到門口,一把推開書房大門,對著外頭大喊了一聲:「來人,沐浴更衣!」

……

四月一至,整個皇宮就多了幾分忙碌,一是寒食清明將至,宮中諸人忙著洒掃除塵,二則是因為皇後生辰臨近的緣故。

因著去歲清明下了好幾場大雨,直到初九那天依舊雨勢連綿,皇帝憂心各地春汛,皇后便沒有大辦生辰,只在芷陽殿中辦了一場小宴,眾人小酌一番也就罷了。今年不一樣了,年初就下了一場瑞雪,此後一直風調雨順,皇帝龍心大悅,沒了煩惱的事,興緻也就上來了,再加上對於去年皇後生辰沒有大辦的愧疚,早在三月皇帝就已發話給了內務府,說是要好好辦一辦皇后的生辰宴,不僅後宮要大宴,就連前朝也要舉辦宮宴,以示慶賀。

此話一出,宮中諸人心思各異,其中最高興的自然要屬沈令月了,她本就喜歡熱鬧,宮中大大小小的宴會就不曾缺席過幾次,這一次又是她的母后要大辦生辰,更是興奮,皇帝一發話,她就拉著太子妃去了御書房,請了皇後生辰宴的操理權回來,準備好好地給母后大辦一次生辰宴會。

相比起興緻高漲的父女二人,皇后本人倒是有些猶豫,一日午膳用罷,沈令月與皇帝正在那興緻勃勃地商量著生辰宴的各種事宜,雖然父女二人都對內務一知半解,但也不妨礙他們兩個瞎比劃討論,皇后在一旁聽著,一面感到熨帖,一面又覺得不妥,趁機進言道:「陛下,臣妾今年並非整壽,前朝後宮都如此大辦未免太過鋪張,不若就在宮中開一桌小宴,宴請一下各位姐妹,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還沒來得及開口,沈令月就搶先奪過了話頭,身子一歪倒在皇後身上,歪纏著她的臂彎撒嬌道:「母后,這話您可說錯了,母后是天下女子的典範,萬般事宜皆由母后帶頭,讓眾女子效仿,女紅如此,賢德如此,這生辰也是如此。去年天公不作美,也就罷了,母后不大辦是母后賢德,可今年這麼風調雨順的,老天爺擺明了就是想讓母後補過一個熱熱鬧鬧的生辰,怎麼不好大肆慶祝?再說,若是連母后都不能大辦生辰宴,怕鋪張浪費,那其他女子又該怎麼辦?也學母后這樣,委委屈屈地在家中辦一桌小宴么?」

她本就聲音圓潤清脆,這一番話說下來,當真如珠落玉盤,聽得皇帝心情大好,撫掌贊道:「令兒此言甚是。涵兒,你不想鋪張浪費,這是好事,可你這麼一節儉下來,那些命婦就不好辦了,難不成也讓她們都這麼過嗎。去年已經委屈你一次了,今年可再不能這般,朕不許,也不讓。」

他邊說邊伸手握住皇后的柔荑蔥手:「我大夏如今倉實廩足,已不需再像高祖時那般節儉,涵兒的生辰宴,朕自然要辦得最好、最熱鬧。」

他說得深情,饒是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皇后依然眉間染上了一抹羞意,她輕笑著將手抽回,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沈令月就在一邊不依道:「不行不行,父皇,你這是偏心。母后的生辰要辦得最好最熱鬧,那女兒的生辰呢?不好不熱鬧么?」

「就你促狹。」皇帝笑道,「你也是最好、最熱鬧,你們母女兩個都是朕的心頭好,一樣重要,朕一樣寶貝!」

「陛下!」皇后實在羞不住了,笑嗔道,「您可不能再這麼寵著令兒下去,她都快被陛下寵得無法無天了。」

「無妨,朕的女兒就該這麼大方!矯揉造作可不是我沈家家風。」

「父皇說的是。」沈令月順桿爬上,粲然一笑,又把話題轉回到皇后的生辰宴上,「母后,這一次令兒可是精心準備了一份賀禮的,母后若不大辦,令兒怎麼在百官面前獻上這份賀禮呢?我還等著他們來羨慕母後有我這麼個孝順的乖女兒呢。」

皇帝也哈哈笑道:「不錯,菡兒,你是朕的皇后,也是我大夏的皇后,生辰之日自該宴請百官得天下慶賀,這是你身份的象徵,不可推卻。」

此話一出,皇后是怎麼樣都推脫不得了,遂含笑應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陛下還是不要大肆鋪張,一應用度按照往年分例來便好,若太過奢靡浪費,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皇帝就皺起了眉:「皇后今日怎的這般小心翼翼?什麼罪過、不是都跟朕說上了,不該啊。」沉吟片刻,他就猛地一拍紫檀几案,怒道,「豈是那胡威武又跟你說了什麼?這個胡威武,平白取個武夫的名字,卻比那些文人還要嘰嘰歪歪,朕看到他就心煩!遲早削了他的烏紗帽,讓他告老還鄉去!」

「陛下,」皇后緩緩道,「詹士大人一片赤誠之心——」

話沒說完,就被沈令月打斷:「咦?看來父皇對胡詹事很是滿意呀,能夠讓父皇親自送著告老還鄉,可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榮寵呢。」

「胡說八道!」皇帝吹鬍子瞪眼,「誰說朕要親自送那莽夫告老還鄉了?朕明明是要讓他自己捲鋪蓋走人!」

沈令月哪裡能不知曉他的心思,當下故意嘆息一聲,哀道:「都說天子之怒雷霆萬里,可我怎麼覺得此言有假呢?母后,你想想,那胡詹士都惹了父皇多少回了,父皇不僅沒有要他的腦袋,還連升了他三級的官,這胡家府門口的牌匾都換了一輪,也太過仁慈了吧?一點都沒有帝王該有的殺伐果斷。」

皇后搖頭一笑:「你啊……」

皇帝氣哼哼道:「怎麼,你這話是覺得父皇該手段殘酷一點了?」

「哪裡?」沈令月故作不解,「我明明在夸父皇是個仁君啊。母后,你說是也不是?」引來皇帝一陣朗笑。

一時間,芷陽殿內歡聲笑語,連綿不絕。

……

本朝慣例,朝中官員逢節休沐,而由於寒食與清明素來相近,自高祖開始,四月上旬的休沐便從四月初三一直休到四月初六,若逢喜年,便多放一日,以示帝悅。今年風調雨順,皇帝本就沒有什麼煩心事,又被沈令月一通胡誇捧得心順意和,大手一揮就作了喜年,放了五日的休沐。

自然,前朝休沐與後宮無關,皇后依然主理六宮之事,內務府各處也依然有條不紊地運行著,開始準備初九的生辰大宴。

沈令月雖然求了生辰宴的操理權過來,可皇帝放心,不代表皇後放心,畢竟宴請百官不是小事,有一點疏漏就會貽笑大方,皇后自然不會讓小女兒承擔如此風險,太子妃雖然穩妥,卻也稍欠火候,因此主事之人還是多年來在後宮安穩度日的德妃。自身生辰,皇后不好親自操理,便派了一直跟在身邊的老人云珠前去協理,這麼一來,沈令月就沒什麼可做的了,但因為興頭足,依舊每日過來像模像樣地點個卯,心血來潮就出幾個稀奇的點子,無聊了就回到自己的鳴軒殿去,在雅蓮居中畫著給皇后準備的十二花月賀圖。

就在她把賀圖的最後一筆收尾完成時,前朝為期五天的休沐之假也已經過了一半,四月初六,太子沈躍來到了鳴軒殿,給她帶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謝初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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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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