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顧審言

26.顧審言

「出什麼事了?」沈令月秀眉微蹙,「怎麼這麼吵?」

方蕪耳尖,聞言道:「像是一群人在為了什麼事爭吵,殿下可是要繞路而行?」

不等她答話,走在前頭的夏淳寅就為難道:「若能繞開,自然最好,可這後院只有這一條路能通到外面,若要到酒樓外去,是勢必要經過這一條抄手游廊的,繞不開大堂,殿下您看——?」

「怕什麼,爭吵而已,且波及不到我們,」沈令月道,「繼續走著,那些人吵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

夏淳寅一想也是,就算真有什麼不好,不說公主身旁緊隨著的兩名女衛,就是陛下指派的五名暗衛也不是吃乾飯的,便應了一聲是,繼續往前帶路。

就這麼一路行至大堂,爭吵聲愈發激烈,此起彼伏嘰喳不絕,猶如雞爭鵝鬥,直聽得人耳膜生疼。

沈令月原本不欲管這些事,只在心中疑惑了一下這客雲來竟也有聚眾鬧事的一天便罷了,只是沒想到那些吵鬧的人竟如此之多,幾乎都擠滿了整個大堂,以至於把出路都給堵死了,只得停下腳步,準備找管事問詢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成了這幅群情激奮的模樣。

可四下一掃,竟是沒看見管事的身影,就連掌柜的都不見了蹤影,不由得心中訝然,再定睛一看,那些聚集在大堂里爭吵的竟多數都身著對襟青衣長袍,全然一副書生打扮,更是讓沈令月奇上加奇。

本來這素以風雅聞名的客雲來能吵成這幅模樣已經很令人驚訝了,這些吵得熱火朝天的主力軍竟還是一群書生,更是不可思議,需知聖賢書有十六訓,其中以自訓為首,因此書生都以沉著冷靜為科自律,吵鬧在他們心中是粗俗之人才做的事,他們不屑也恥於去做,現在卻全都面紅耳赤地吵成了一團,由不得人不驚訝。

「你們北方人了不起啊?天天饅頭包子,也不怕把自己吃成一個白面饅頭!」

「白面書生說的是你們南方人才對,娘里娘氣的,還不如女子!你看看你們那手、那肩,纖纖細細的,哎,能不能提動一桶水啊?哈哈哈……」

「粗俗不堪!我等讀聖賢書可不是為了提水澆田的,你們願意去提水澆田,那你們就去好了,我們可不與你們相爭!」

「賢弟,算了算了,別與他們爭吵,本來就是為了出來放鬆的,與人相爭多不划算,還壞了心情——」

「大哥,實在是他們欺人太甚啊!」

「對對對,本少爺家裡還有幾畝良田,正巧田裡頭的庄老漢年前家去了,地上還缺幾個人,正愁招不到人呢,不若把那幾個名額都給了你們,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兩錢銀子,怎麼樣,這等條件可是優渥?你們盡可著去提水澆田,不會有人攔你們,提的水越多,掙的銀子越多,啊?哈哈哈哈……吳兄,你說是也不是?」

如此一番爭吵不迭,鬧鬧哄哄眾口囂囂,大有不吵到把屋頂掀翻就不罷休的架勢,直聽得沈令月哭笑不得:「這是……南北之爭?怎麼吵成這幅模樣了?」

大夏以封江為界分南北兩地,因疆域廣大,至南處與至北處不僅氣候不同,就連大部分的生活習慣都南轅北轍,因此就算中原大地一統已有數百年之久,官話也都推廣到了各地,南北之間也還是有著許多的天塹鴻溝。原本也沒什麼,反正天南地北的,都是各過各的生活,礙不到哪去,又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走南闖北地去各地討生活,就算是那些走南闖北之人,也多是豪情開朗之輩,遇到什麼齟齬,互相爭執幾句也就罷了,哪裡能像今日這般吵得這麼熱火朝天,還是一群書生。

原本長安是沒有這麼多書生的,就算有,也多在學館私塾習課學業,且都是長安本地人,鮮少有外來之人,更別說這麼多南方學子了,想是春闈將近,所有書生都聚集長安準備科試的緣故,只是不知何因由,竟能吵得這麼厲害。

沈令月這話原本只是被這些吵鬧聲吵煩了有些感慨,隨口一問,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意思,只夏淳寅正為難著這下該如何出去,走了會兒神,還以為沈令月這話是在問他,忙道:「怕是有幾人因為紛爭起了口角,本是一件小事,卻不巧牽扯到了南北之爭,便有如滾雪球一般,就這麼越吵越厲害了。」又道,「姑娘,這些人把門口都堵死了,可該如何是好?」

「等等吧,」沈令月道,「書生吵起架來能有多厲害,左不過一時就散了,咱們在這等等,若是還吵,再另想他法。」

「此處外人頗多,等會兒若是吵急了推搡起來,怕是會被波及到。」女衛何柒在她聲旁輕聲道,「姑娘可是要去一旁坐坐?」

沈令月一想有理,正準備頷首應下,一聲響亮的冷哼卻自那群書生中響了起來,大聲道:「無知小人,以為家裡有幾個臭錢就能在長安橫著走了?小爺我可告訴你們,這科舉進士取的可不是誰有銀子,而是誰有才華!你們看見這四周牆壁上掛著的捲軸字帖沒有?那可都是這酒樓掌柜的花真金白銀買下來的,就是因為咱們長安學子文采飛揚、筆走龍蛇!你們仔細瞧瞧,看看這牆上掛著的大作中可有你們南方學子的大作?」

這一番話砸下來,猶如沸水天降,所有人都炸開了鍋,原本南北之爭還有人從中勸架,有所克制,可現在這番話說出來,明擺著是看不起南方學子的文采,觸到了那些書生的最後底線,頓時,眾人都耳紅脖子粗地吵了起來,烏泱泱地鬧成了一團。

「不錯!瞧瞧!瞧瞧!哪裡有你們南方人的大作?是這裡,還是這裡?」

「哈哈哈,這下沒臉了吧?」

「我呸!這都什麼詩句,狗屁不通,你們不要仗著和店家熟識就自以為有多麼才華橫溢!我看吶,這大堂里掛的所有對聯詩句,有一半都是你們買的位置!真不愧是世家子弟啊,有錢,實在有錢吶,哎,我等寒窗苦讀數十年,也不知能否一朝高中,將你們這些害蟲蛀蟲都一網打盡!」

「呵,眼紅啊?眼紅你就也寫一首啊,看看掌柜的願不願意花銀子買下你的大作!掌柜的,拿筆墨紙硯過來,本公子要親自看著這些未來的狀元郎們作詩寫聯!快拿,都記在本公子的賬上!」

「快拿快拿!」

「寫就寫!誰怕誰!」

「誰要花你們的臭錢!我們自己出錢買筆墨紙硯,店家,這些銀子夠不夠?」

「拿拿拿!」

「店家,快去拿筆墨紙硯!多拿一點,每個人都寫!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繡花枕頭!」

眾人都哄鬧起來,推搡之中,沈令月被兩名女衛及夏淳寅護著往後退了幾步,又過了一會兒,酒樓掌柜與管事的也踉蹌著被人從人群中推擠出來,身旁有幾個看門的武丁圍著保護他們,不讓他二人被眾人推搡倒下。

「諸位公子,大家出來吃飯都是和和氣氣的,何必這樣鬧成一團呢……」掌柜的試圖從中周旋,但見眾人都不買他的賬也放棄了,搖頭嘆息一聲就命人去取了筆墨紙硯過來。

也是這客雲來風雅,樓上雅間並後院別苑都接待王孫公子達官貴人,又坐落在西市最繁華之處,登高透窗便可將整個長安西市的繁華一覽無遺,不時就有人詩興大發,以此吟詩作對。因此這酒樓中也常備著筆墨紙硯,如今爆發了這麼一通爭吵,雖讓掌柜的有些措手不及,但見實在收不住,便乾脆遣人去拿了來,又命小二武丁擺椅拼桌,湊了足有五丈之長的長桌來,整整齊齊地擺放上一道道的宣紙筆硯,竟是有了幾分詩會大比的模樣。

如此陡然的轉變倒讓沈令月有了幾分興緻,她回過身往前走了幾步,想看看那些書生們到底能寫出個什麼寅卯來,卻被何柒攔住:「姑娘,此處人多,怕是會有危險,不若上樓一觀,也可一覽無遺。」

恰好管事的也看到了她,忙不迭走了過來,一邊摸著額頭的汗一邊賠罪道:「讓三姑娘見笑了,這……唉,不說也罷。三姑娘可是要出大堂?隨小的這邊走,這邊走……」又欲吆喝人過來開路,勢必不讓這些閑雜人等碰到沈令月分毫。

「不必了。」沈令月抬手阻止了他,笑道,「我瞧著這事倒很新鮮,原本只是胡吵一通,現下卻變成了文斗,還真應了幾分讀書人的雅興,給我去二樓開個包間,我也來湊一湊這個熱鬧。」

客雲來每日賓客盈門,二樓的包間早已全被人佔了,只是但凡此等酒樓總是會留一二包間以備急用,因此聽聞沈令月如此吩咐,管事的一口便應了下來,只是還沒等他帶路走到樓梯旁,就有一行人自二樓走了下來。

那一行人雖也身著對襟長衫,打扮看著與大堂中的那些書生沒什麼不同,可衣底料子卻都是上好的,紋著蘇綉,一看就非寒門子弟,其中為首的一人更是墨發半綰,容顏俊逸,舉止從容,猶如朗月清風,看著就會使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思來。

有人注意到了那一行人,無論認不認識,都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起來,倒是沈令月看著那人驚訝地笑了,眉眼微彎。

還真是巧了,竟在這遇到了顧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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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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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顧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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