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何去何從
虞姝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一直以為這樣顯赫的人家,家裡必然有很多規矩,重利益者大都輕情意,多的是貌合神離。可是到了岱梓風家裡才發現,根本就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樣子。
岱家的和樂氛圍,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經歷過的。
岱父雖然威嚴,與岱母和兩個兒子說話的時候卻也是和顏悅色,岱母端莊慈祥,卻一點都不端架子,平易近人,岱梓君穩重寡言,說話的時候只如微風拂面,一點不會讓人覺得尷尬難堪。而岱梓風,在自己家人面前規矩了很多,再不像之前在虞姝面前時那般死皮賴臉,雖然客氣,卻不疏遠。虞姝下意識地便想到了兩個詞——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將將吃過飯,岱母便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阿姝啊,來,阿姨給你看個東西。」
岱梓風含笑看著她,眸子里光華流轉,格外深沉耀眼,他朝著虞姝微微點了點頭,帶著鼓勵的味道。
她起身跟上,與岱母一起上到三樓,進了一間屋子。
岱母拿出一個盒子來,一邊把盒子打開一邊道:「按理說,這本該是給你大嫂的,可是既然是你先來了,給你也是一樣的。這是我出嫁時,娘家傳下來的翡翠玉鐲,說是我外祖父請武當山上的道士開過光的,能延年益壽保平安。我外祖母傳給我我媽,我媽傳給了我,我這輩子只生了兩個兒子,沒有女兒,也只能傳給兒媳了。」
岱母一邊說著,一邊就拉了虞姝的手,要給她戴上。虞姝下了一跳,趕緊推辭:「謝謝阿姨,但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阿姨,您還是等梓君哥結婚的時候給大嫂……」
虞姝一邊推辭著一邊往身後藏著手,岱母卻發了力來拉她,一邊強給她帶上,一邊笑道:「你放心,你大嫂那邊,阿姨自然也不會虧待。阿姝啊,這話說起來也許太矯情,但阿姨卻是發自內心,真的謝謝你,謝謝你遇見了梓風,阿姨就覺得這半年梓風不一樣了,起初不知道緣故,現在看了你,阿姨就知道了。」
岱母的聲音和緩溫婉,如涓涓細流一般緩緩流淌,直淌到虞姝的心間。虞姝不好再拂她的意,也不再掙扎了,只是微微低著頭,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玉鐲,等岱母話音落了,這才抬頭對她笑了笑,輕道:「那好,我就先收下了,謝謝阿姨。」
「這就對了,」岱母的笑容已從唇角蔓延到了眉梢,她拉著虞姝坐下,看著虞姝道,「阿姝啊,你那邊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你不要覺得有什麼,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你現在已經很優秀了,我們對你都很滿意。我知道,你怕我們大門大戶的規矩多,怕我們講什麼門第之見,阿姨今天就把話給你說清楚了,我們岱家家大業大,最不缺的就是錢,梓風有他的抱負,根本不屑於通過聯姻來給自己謀求點什麼。只要你倆好好的,你倆過得幸福,這就夠了。」
「阿姨……」
岱母見虞姝動容,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阿姨這一輩子膝下也沒能有一女,一直覺得很遺憾。等你嫁過來,阿姨自然把你當自己的女兒看待,要是梓風哪裡做得不好了,欺負你了,你儘管回來告狀,我和他爸幫你收拾他!」
岱梓風敲門的時候,虞姝正陪著岱母看岱梓風幼時的照片,騎馬的、爬樹的、還有穿花裙子的,岱母會一張一張給虞姝細細地講,虞姝入神聽著,偶爾也會評論兩句,或讚賞、或取笑,二人說說笑笑的,岱梓風進屋的時候都沒有停下來。
直到岱梓風佯怒著去奪相冊,「媽,有您這樣詆毀兒子這光輝燦爛的形象的么?」
岱母不以為然,「哪裡詆毀了?剛剛阿姝還誇你可愛呢!」
虞姝笑笑沒說話,岱母與岱梓風對視一眼,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好了好了,不就是嫌棄我霸佔了阿姝的時間嗎?拐彎抹角的。你們聊,媽先下去,讓劉嫂給你們切點水果吃。」
岱母走後,岱梓風將相冊翻開,「剛剛看到這一張了?趕明兒我也去看看你小時候的。」
「我小時候沒有照片。」虞姝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一字一字吐得格外清晰,卻是不帶什麼情緒。她把手腕上戴的玉鐲摘了下來遞給岱梓風,「這是阿姨要傳給兒媳的,我現在還給你,等你結婚了再……」
岱梓風臉上的笑意悉數褪盡,不過片刻就又回來了些許,「是我說錯話了。沒關係,小時候沒有,以後我們就多拍一點,把小時候的都補上來。」
「你送我回去吧。」
「現在還早,我們再聊一聊。」
「你說過會尊重我的意見的,」虞姝深吸了口氣,「我們分手吧,真的。」
「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
虞姝搖了搖頭笑了,沒有看他,「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我們實在不合適。」
分明是笑著,身上卻彷彿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絕與清冷,而那種清冷卻猛然激起了岱梓風胸中的怒火,他逼近一步,啞著嗓子問她:「那你說,怎樣才算合適?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虞姝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我?」
「你放過我吧!」
虞姝眼睜睜看著他逼近,也沒有後退,只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一句都說得極為用力:「岱梓風,你很好,真的,你哪裡都好。家世好,修養好,相貌好,能力好,待我也很好,沒有一處是不好的。可是你越好,我就越是覺得自己不好。」
她的聲音壓抑而絕望:「你能夠滿足我所有的幻想,可是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你知道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怕你有一天厭了倦了,就會把我當小貓小狗一樣丟掉。我怕我融不進你的世界里,怕被人追著喊著說我是白蓮花綠茶婊狐狸精,怕在外面受人非議回來還要看你的臉色,怕……」
虞姝的話漸漸化為嗚咽之聲,悉數被岱梓風吞入口中。他在她唇上輾轉碾磨,忽而長舌長驅直入,在她舌尖纏綿共舞,或者不是共舞,是他在不斷地出擊,妄圖擊潰她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他從來不曾如此發狠地吻過一個人,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整個的拆吃入腹,讓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來。
他吻得極久,吻得極深,一直到虞姝覺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他才漸漸放輕了力度,輕柔地輾轉呢喃,直至從她的唇上離開。
虞姝的臉上淌著淚,他發了謊,低頭一一輕柔地吻去,一邊吻一邊啞著嗓子呢喃:「嬌嬌,你別哭,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給你安全感,是我不好。」
虞姝深吸了口氣,聲音輕而淺,幾乎帶著些乞求的味道:「岱梓風,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沒有,但我想,我至少要活得有尊嚴一點。」
岱梓風眸中突然乍出一道光來,他放開虞姝,笑道:「你有你的顧慮,我有我的執著。明明我們兩個是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的,你卻總不信。可是虞姝,我總會讓你相信。」
「你說過的,會尊重我的意見。」
「反正你說我無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岱梓風瀟洒地躺下,雙手交叉疊在頭下,頗是輕鬆愜意地來了一句,「那就再無賴一次好了。」
虞姝苦笑一聲:「你難道非要把我逼出祝市才甘心嗎……」
「你也不想逼你,但我別無選擇。」岱梓風的嗓音格外沉重,忽而卻又輕快起來,「如果你的不相信全因門第之差,虞姝,那你完全不必。因為你的出身並不差,與我也剛好算是門當……」
「開什麼玩笑,我媽不過開了一間小飯館,與你們這種跨國公司也能算門當戶對?」
「你說的是你的養母,虞姝,你忘了,你還有……」
岱梓風的話還沒說完,虞姝便已經發了狠地撲過來,使勁捂住了岱梓風的嘴,幾乎是哭著喊道:「你不要讓我討厭你!」
虞姝的臉色實在太過悲愴蒼涼,又帶著深刻入骨的恨意與絕望,岱梓風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一時住了嘴,眸色複雜地將她望著。
虞姝彷彿仍不放心,手依舊狠狠地壓在岱梓風的嘴上,口裡恨道:「我跟你說過,我這一輩子,只有我媽一個媽媽,我沒有旁的親人,只有一個家,只有一個媽,你要是再敢開口說別的,我真的恨你一輩子!」
岱梓風點頭,他枕在頭下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抬了起來,虞姝手上的力度將將一松,他已經坐起身來,順勢將虞姝往自己懷裡一帶,撫著她的背輕道:「是我錯了。」
虞姝沒有掙扎,只是僵直著身子任由岱梓風安慰著,過了半晌,她的身子才驀地軟了下來,岱梓風聽到她的聲音:「你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