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狠毒女皇×謀逆將軍

29.狠毒女皇×謀逆將軍

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上,幾支殘荷在風中搖曳著,那有些幹了的葉柄好似難以承受葉面的重量,即刻就會斷裂一般。

湖面中心,是一個孤立於四周水面的亭子。

桐幼薇負手立於湖畔,看了一眼那皇宮湖心裏面的亭子,將目光凝在那亭子上,出神。

沈以筠趕來之後,原本趁著難得夜清不在的時候和她說幾句話,剛想要挽住她的手,就看見她出神的這一幕,便頓住了腳步,將伸出的手收回。

又是十年之前。

夜清前一夜背沈以筠留下的唐詩的時候打瞌睡,這一睡就到了天亮。

沈以筠考核的時候,她磕磕巴巴,背到後面一個字都背不出來,被沈以筠揪住了打手心,還沒打兩下,旁邊的長公主就看著心疼,忽然拉起她的另一隻手就帶著她跑。

夜清雖然被打得不疼,但一看赫千燁跑了,她就趕緊跟著跑,留下一個沈以筠抓著戒尺在兩個人身後惱怒地追著。

赫千燁一邊跑一邊笑,跑著跑著就到了那湖心的亭子里去,亭子在湖中心,就如死胡同的末端,可謂是自絕生路。

兩個人一看少傅馬上就要追上來了,趕緊想辦法不讓沈以筠抓住,可是對面就那麼一條路,沈以筠都跑到跟前了,再也沒第二條路可以選。

沈以筠一貫是溫和柔軟的性格,此刻被人氣得柳眉倒豎,恨不得早早把兩個小傢伙抓過來揍一頓才肯罷休。

赫千燁跑的時候膽子大,臨到關頭反倒嚇傻了,趕緊抓住夜清的手,道:「這可怎麼辦,被少傅抓回去,我們又得好一頓挨打。」

夜清被她小小的手抓著,笑話她道:「你怕什麼,你是長公主,要打也是打我,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赫千燁急得直跺腳,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河岸,笑道:「清兒你瞧,這迴廊只有一頭,那邊就是河岸了,我聽人說你可以蜻蜓點水浮雲掠影,可以踏水過河,是真的嗎?」

夜清說:「什麼踏水過河,凈瞎說,我踏水過去也是自己過去,帶上你怎麼過。」

赫千燁失望地搖搖頭道:「我還以為你是趙飛燕,能在荷葉尖兒上跳舞呢。」

夜清被她這樣和人一對比,當即心裡就不高興了,她根本不知道趙飛燕的典故,只知道趙飛燕是個美人,一聽長公主說自己不如那個美人,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即刻起了反駁之心,一伸手,打橫抱起長公主,道:「抓穩了,我帶你飛過去。」

赫千燁便伸手攬住了她的脖子,眼角眉梢都彎了起來,漂亮的眸子里熠熠生輝,如同那湖面一般波光瀲灧:「好,我抓緊清兒了,清兒不說撒手,我絕對不撒手。」

於是,根本沒有底氣的夜清一咬牙,將懷裡纖細的人兒抱緊了,足尖在闌干之上一躍,身如輕燕一般飛掠而起,矯健的身子掠過湖面,足尖在那水面上的荷葉上輕輕一點,再度躍起,數次之後,竟然真的到了河岸的對面。

長公主將腦袋深深埋進她的懷中,嚇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小小的腦袋蹭著她的柔軟的胸脯,頭髮尖兒擦到了她的脖子,因為害怕,身子正微微顫動著,讓人不由得不心疼。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問道:「到了嗎?」

夜清有點洋洋得意,立刻道:「早就到了,你要是不信,抬頭看看便是。」

赫千燁將頭死死埋在她懷中,有點怯怯地說:「我……我害怕,清兒可別騙我。」

夜清笑道:「不騙你,真的到了。」

長公主便怯怯地抬起了頭,看著她身後隔著湖面的亭子,又看著面前平穩的地面,一時間驚叫歡呼起來:「啊!果真到了!清兒真棒!」

夜清大笑起來,將她放到地面上,扶著她站好。

長公主伸手一摸頭頂,忽然發現那頭上的簪花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回頭看時,見那琉璃面的花朵正靜靜地躺於湖面的荷葉之上,宛如露珠一般,在荷葉的中心閃爍著光芒。

好漂亮。

急忙趕來的沈以筠則氣急敗壞地站在亭子里,看著已經過了河面的這兩隻小兔崽子。夜清一時間膽子大起來,便挽了長公主的手,帶著她直接跑了,於是一整天的課業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私奔」打亂,徹底沒了指望。

然而,兩個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白天玩了一整天,晚上回去,被氣得胸口疼的沈以筠一腳踹去跪聖人,兩個人一整夜不能睡覺,恭恭敬敬地跪在孔子畫像前面反思。

那一夜燭火搖曳,夜色深沉。

桐幼薇看著那依舊如故的湖面和湖面之上的亭子,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沈以筠走過來,看著那個亭子,笑道:「我也記得。那次你們兩個人跑過去之後,我便令人拆了那通往湖心的迴廊,於是這亭子便孤立於湖心,再也沒人去過了。」

她說著,伸出手,指了指遠處朱漆剝落的欄杆:「你看,上面還有當年夜清那崽子的腳印呢。」

桐幼薇定睛一看,果然見那正對著湖畔的欄杆上,剝落了一大塊紅漆,甚為顯眼。

沈以筠嘆息道:「我當時是真的擔心你們兩個啊。萬一你們兩個傢伙掉進了這湖水之中,被那淹沒過來的湖水吞噬了,我要如何給皇上交代,又如何……罷了,你都忘了,不說也罷。」

桐幼薇低頭看著那湖,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和沈以筠僅有一臂之隔,而這正是她殺沈以筠最好的時機。

此處水深,沈以筠又不會水,這若是將她推下去,她絕對上不來。

桐幼薇於是伸出手,猛地拉過沈以筠,試圖將她拽入水中。沈以筠原本正站著出神,被這樣猛地拉向桐幼薇,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踉蹌過去,誰知沒有跌進水裡,反倒一頭撞進桐幼薇懷中,兩個人咫尺之遙,一時間竟相對無言。

桐幼薇只得說:「當年讓太傅費心,是我們兩個人不懂事了。」

她說罷,鬆開了沈以筠。

沈以筠怔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慌亂將目光轉向別處。

一推不成,再推沈以筠怕是就要起疑心了。桐幼薇看了看周圍,見只有青竹一人站在不遠處守著,暗想若是自己跳下去,沈以筠即便是不會水也會在別人來之前救她,桐幼薇水性遠比她好,到時候將她按住,估計就算等人來救也難逃一死。

這樣想想,雖然對沈以筠實在是不公平,可是說到底她還是要完成任務,於是顧不得到底為什麼要殺沈以筠,便下了決心。

所以索性上前一步,跨對欄杆,沈以筠道:「清兒的婚事,還是要麻煩太傅了。」

說罷,回過身來,對著沈以筠笑了一下,跳入水中。

那翩躚身影躍入清水,如飛蛾撲火,將脆弱的翅膀活生生伸向那炙熱的火苗,被蔓延上來的火光全部吞噬。

冷而沉重的水迅速將她淹沒,淺粉色的衣衫在碧色水潭之中漾開,如同水下綻放出一朵艷麗至極的牡丹,那水波如同清風,拂動嬌嫩的花瓣。

沉寂的湖面被這麼一驚擾,魚群迅速散開,水花四濺,漣漪一圈一圈漾開,如同無法抓住的圓,迅速擴大,波向遠處。

沈以筠一慌,當即就向前踉蹌兩步,怕水的天性令她對著深潭望而卻步,然而這猶豫只在轉瞬,緊接著她幾乎忘記了自己不會水的事實,縱身向下。

身後傳來撕心裂肺地一聲吼:「長公主!」

沈以筠還沒來得及下水,就被夜清猛地扼住了腕子,只見那狼一般的眸子如果枷鎖一般將她困住,那眉目凌厲的女子咬牙道:「你也配?」

沈以筠失神。

夜清說罷,縱身一跳,躍入水中,將那在水下盛放的花朵攬入懷中,黑衣如同枷鎖,將那花束鎖住。

她用盡全力遏制住溺水之人的掙扎,將桐幼薇拖上了岸。

直到她們上岸,沈以筠一片空白的腦中才有了思緒,在那些混亂的字句之中,有三個字浮了出來——

長公主。

不是尊稱的陛下,不是臣子口中的女皇,不是赫千燁。

只是當年那個,牽著她的手逃出宮去,將頭依偎在她懷中的長公主而已。

夜清將桐幼薇拖上岸。她整個人身上的黑衣被水打濕,長袍緊緊地貼在身上,彷彿沉重的鐵皮將她包裹。她抬起頭來,瞥了沈以筠一眼,並未說話,又低下了頭。只見她頭髮凌亂地粘在臉上,整個人狼狽至極,更兼之雙目通紅,猶如死去多年不肯瞑目的水鬼。

然而桐幼薇靜靜躺在她懷裡,被打濕的黑色長發柔順地披散下來,頭上的金釵凌亂,美麗的面容之上沾滿水珠,不知為何,卻絲毫無狼狽之像,她依舊美麗,美麗如出水芙蓉,盈盈脈脈。

那水珠從臉頰上緩緩滑落,如白玉入水,洗凈纖塵。

夜清試著對她搶救,卻發現她根本沒有昏迷,那雙眸子無力地看著遠處,眼皮緩緩地垂了下來,被纖長睫毛覆蓋住的黑色寶石暗淡了下來,令人心疼。

夜清多年不曾下水,這麼一鬧之後,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幾乎都無力站起來。她將桐幼薇的頭扶上她的腿,下意識地想讓她躺得舒服一點。

她過了好久才緩過來,竟然笑了起來,自言自語:「你又撒謊。」

「剛才在大殿之中還騙我說要為我親自送嫁,要給我縫嫁衣……」

無論她說什麼,桐幼薇都不肯開口。

夜清將雙手絞入頭髮,一時間無法適應這岸上的空氣,喘息了一陣之後,又看向桐幼薇,見她從始至終都是漠然的神情,一次都沒有變過。

她應該不知道吧,眼睜睜看著她躍入水中之時,那驚慌如同潮水將自己包圍,明明站在岸上卻彷彿溺入水中,窒息,慌亂,拚命掙扎,終於掙破那恐懼的束縛之後才得以叫喊出聲。

只那一瞬間,將要失去她的恐懼在心底升起,如同狂亂的北風飛沙走石,瞬間襲過防守嚴備的城鎮,吹倒那堅硬厚重的城牆,讓一切都轟然倒塌,發出巨響。

夜清的頭腦之中一片混亂,那混亂之中閃過無數光景,近來的、往昔的;真切的,虛假的;和她有關的、和她無關的,一切的一切紛紛亂亂,讓她心煩。

她擦乾淨了臉上的水,拒絕沈以筠過來看桐幼薇,將她擋地遠遠的,彷彿懷中自有天價珠寶,由不得別人染指觸碰,甚至給人看上一眼,都是奢侈。

夜清將她的頭顱抱在懷裡,低聲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咱們回去之後,少傅責備你我,讓我們跪祠堂,在聖人面前反思自己的時候么?」

桐幼薇沉默著,任由她將自己擁入懷中,卻始終沒有看她。

夜清自言自語慣了,也不要她回答,只自己和自己說道:「你說這聖人已經死了,左右看不見我們,不如我們去外面看那天上的繁星。這世上的帝王將相幾度輪轉,世家大族幾次興衰,那天上的星星都是不變的,所以我們不要去看那畫上的聖人,我們去看外面的星星。」

她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然後我們就趁著少傅睡著了,爬上屋頂去,坐在那碧瓦朱檐上面看星星——漫天都是啊,看得我眼暈,你在旁邊給我唱歌,唱得是什麼來著?」

桐幼薇道:「忘了。」

夜清低下頭看她,忽然道:「忘了好啊。你全忘了。」

她盯著桐幼薇看了半晌之後忽然低聲道:「那我也假裝忘了,可以么?」

那聲音細如蚊訥,彷彿只是手心上拂過的一片羽毛,在手心裡輕輕撓了一下之後,便隨風飄走,找不到了。

桐幼薇震驚地轉過頭,訝然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夜清望向她的眸子。

她曾經無數次地望向那雙眸子,那時候這雙眸子還熠熠生輝,而如今依然暗淡蒙塵。但是沒有關係,她依舊認得出這是她曾擁有的那顆珍貴的明珠。

夜清說:「我們回到十年前。十年前我和現在一樣,是一無所有的夜清,你和現在一樣,是即將出嫁的長公主。既然這十年的記憶你都忘了,那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

桐幼薇覺得好笑:「什麼十年前不十年前?我們如今已經反目成仇,是現在還是過去到底有什麼意義?」

夜清咬牙:「有意義。」

桐幼薇皺眉:「你讓我陪你玩一個遊戲?」

夜清屏住了呼吸,很久之後才道:「不是遊戲。」

「我們都違背了當年的約定,做了一個不守信用的人,所以受到了神祇的懲罰。我只想知道如果沒有這中間橫著的十年,把過去違背所有約定都償還回來,會是什麼樣子。」

她握住那雙曾經幾次從手中溜走的纖細手指,輕輕放於唇上吻了一下:「你是這大梁可有可無的長公主,我是最你忠心的下屬。」

「但是這次,我要你向我保證,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封書信送去,便可見到你容顏。」

「與此也時,我同向你保證,你不出嫁,我便也不出嫁,一生一世陪在你身邊,如何?」

「我不報你滅門之仇,你也不報我斷臂之恨,這十年只做雲煙飛灰,可以么?」

那雙狼一般狠厲陰沉的眸子彷彿被那一池清水洗凈了,凌厲的光芒被磨損,銳利的尖鋒被折斷,鋒利的刀刃被磨礪粗糙,無法割傷人的肌膚。

「我們交換約定。既然我們都認為是對方背叛了自己,那麼便交換這約定,看一看這次誰先打破這約定,做那個違約之人,如何?」

桐幼薇垂下了眸子。

被水汽沾濕的睫毛緩緩垂了下去,蓋住了那流光瀲灧的眸子。

她輕聲道:「好。」

這次,換了夜清執拗地伸出手:「那麼,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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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懸賞人頭腫么破[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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