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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歡樂

「話說當年，年輕，愛**女，還最愛到醉月樓去會安翠。那時候安翠還小，十六七歲，不懂事傻兮兮的，每次見了我總是問為什麼人家那些女人都有娃娃，抱著哄著多開心啊，她怎麼就生不出來一個娃娃呢？」

張三星馬上就作證說當初安翠真的是這樣問的。還怪他姓張的沒有出息，問他那東西是不是有問題，有病。問他在別的女人那裡弄出娃娃沒有。他真的沒有見過這麼傻兮兮的婊子，她那個東西，是拿來賣錢的，又不是拿來生娃娃的。但是也正因為這樣，這個又呆又傻婊子，就迷住了老子們這些又莽又笨的瘟牲，神魂顛倒的，幾千里幾萬里都是牽挂她想念她。一回到涪城就去找她。

吳言高一邊剁魚，一邊說：「是啊。安翠笨，傻兮兮的，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我們這些男人就應該聰明一些吧？不是，我們更笨，更傻。我去找安翠，一直就是想給她做一個娃娃。花錢無數，勞神費力，一回又一回，卻總是不見動靜。就想這個原因。想人家那些女人，一挨著男人就懷上了，就生了。生個兒子比雞下一個蛋都容易，安翠怎麼就不行呢？這麼想了，完事以後，就掰開她的腿桿看，這一看還真的看出門道來了。原來，安翠的那東西淺，弄進去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漏出來了。加上安翠有個怪毛病，每回完事以後都要到馬桶去撒泡尿，嘩嘩的洗一陣。這還不是把我那幾千幾萬的兒子都衝到馬桶里去了啊。知道是這麼回事以後，再次完事，我就不讓她去坐馬桶，提溜著她的雙腳，倒著給她抖了一陣。」

張三星一直也是聽安翠說安禿娃是他的兒子，他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這個吳言高他卻一直信以為真。婊子妓女的話都能相信嗎？就插嘴問道：「這樣就懷上安禿娃了嗎？」安禿娃不是他的兒子，也肯定不是吳言高的。儘管吳言高可以編排出這種故事，他也是不會相信的。

吳言高氣憤的說：「懷他媽的氣，那正是三九天，光著身子抖了半天，冷的人要死。把安翠放下來以後，下面倒是沒有漏了，卻從她鼻子里不斷的往外流。我就吃驚了，我沒有弄進去那麼多啊，這恐怕把前三五年幾千幾百個嫖客孤老弄進去的東西都流出來了吧。龜兒子這個安翠，她怎麼能懷上娃娃嘛，她上面下面是通的啊。」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

一船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東倒西歪，沒有想到吳言高會把結局弄成這樣。大家聽他講這個龍門陣，都是以為他會向大家證明安禿娃是他的兒子，沒想到會這樣，都是聽懂了，知道他是罵張三星的，給他那流著清鼻涕的樣子，一個很不堪的比喻。

安禿娃似懂非懂，也笑得肚子痛。他不是聽懂了這龍門陣才笑的，什麼弄進去，通的，男女之事他不懂，他是看見趙燈龍笑得亂抓亂扯，扯開了何得標的衲袉腰帶，何得標攏衣服遮屁股那醜樣子笑的；是看到老闆朱雲貴那從來就沒有笑模樣的臉這時笑得都變了形，伏在舵把子是伸不起腰桿才笑的，是被曠洪順樂不可支捏著掐著了癢處笑穴才笑的。他沒有聽懂，但知道，故事雖然指名道姓說了安禿娃安翠，卻沒有罵他們。是在罵流清鼻涕的張三星。這個，他是從張三星那欲笑無聲欲哭無淚的苦笑神情上看出來的。

張三星遭洗刷慘了，但憋不住還是在笑。那本來就鼻涕口水的臉上，又多出了兩道淚痕。他捶著笑痛了的腰桿，略一想。問吳言高：「不是說那是六月間的事情嗎？怎麼會又是三九天呢？」

吳言高聽了一愣，這本來就只是一個龍門陣，笑話。是他對張三星早上編號子罵了他的報復。剛才才編出來的笑話，應該沒有另外的版本吧。這樣，倒問得吳言高莫名其妙的了。

「我倒是聽說吳言高害怕安翠那東西要漏，就掰開她的腿桿往裡吹。安翠一笑，鼻涕口水就噴了你一身。」

噗嗤。都以為張三星要另外說什麼，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子說。剛剛止息了的笑聲又響起來了。就難免每個人臉上都是鼻涕口水的，眼淚也禁不住就流出來了。大家都盡量避開別人的視線去搽掉，怕引起別人不好的聯想。其實，這樣做的時候，自己已經都聯想到了。

歡樂。這一刻船上的人可以說都是歡樂的。

他們快活，歡笑，無憂無慮。所有的人都是快活的。

船上的日子其實本來是寂寞，孤苦無聊的，是因為有這些人，所以才不缺乏歡樂，雖然很低俗低級。他們都是一些很低俗低級的人，除了朱雲貴外，他們都不識字，沒有娶老婆成家。張三星有一個老媽，吳言高有一個瞎眼的寡婦妹妹，曠洪順趙燈龍是真正的什麼都沒有，何得標卻有爹有媽，也曾經娶過一個老婆，不過，那女人跟人跑了。他們都窮，每趟走船分到的錢，除了必須負擔的給拿回去一點，總是等不到下一趟開船就花光了。血汗錢，汗干錢完。完全沒有結餘。是因為今天逮了一條魚，有了這上天賜予的意外收穫，他們才這樣高興嗎？可以說是，又不完全是。沒有這條魚，他們也一樣找得到樂子，也一樣會很開心。

歡樂無價。

但歡樂並不勢利。不因為貧窮，不因為一無所有，就連歡樂都沒有了。也不會因為他什麼都有，富甲天下就特別給他得多一些。

歡樂是這樣一種東西，它只給歡樂的人愉悅，這個人是因為歡樂所以才歡樂的，不是因為得到了什麼，他有什麼。他可以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得不到，只要他看得開，不在乎，不放在心上，就不影響他歡樂快活；反過來說，不歡樂快活的人，也只是因為他愁，他煩，他憤怒，他在乎計較，他失意傷感，他頹廢憂鬱，他落落寡歡。他也許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富足都有餘，他就是缺少歡樂。

歡樂無價，只是說它用錢買不到，有東西也換不來，卻也不是什麼很金貴值錢的，很難找到的東西。只要用心去感受美好，去發現快樂，從苦澀寒酸里，把可以使自己高興的那一點剝離出來，讓自己振作，就能歡樂。

吃糖吃出甜味，吃藥吃出苦味。這正常，也應該。能夠把葯吃出甜味來，那才叫本事。苦中作樂就是一種本事，也是張三星吳言高他們的生存技巧。他們是一群歡樂的人。窮歡樂。

笑過了樂過了。飯燜好了，魚也下鍋煮上了。吳言高果然就是煮的一鍋連鍋鬧，也就是幾十年以後所謂的重慶火鍋那樣的。把魚剁成大塊，用鹽酒碼一陣，鍋里用油把姜，蒜，辣子花椒豆瓣，以及八角三奈玉桂，草果小茴丁香一起煵成底料，再把魚和白菜，魔芋，蘿蔔，粉條，豆腐等等下到鍋里一起煮一大鍋。鍋里蒸騰散發出一股催人食慾的油香。安禿娃飢腸轆轆，圍著鍋邊轉了一圈又一圈，實在想伸手撈一塊先嘗嘗。

朱雲貴發話了：「摸倒起，各人把自己的摸到！」

老鷹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