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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閨房之樂
穿著肚兜,褲衩,三小姐下得床來,兩隻手托著**,在屋裡扭屁股,學著城裡的楊幺姑那樣走路。
從屋子這邊走到那邊,又走回來。
看著牆上大穿衣鏡里自己的醜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不像!人家楊幺姑是一雙小腳,走路戰戰兢兢的,她是一雙大腳版,學得像楊幺姑高挺的胸口,學得像楊幺姑翹翹的屁股,也學得像楊幺姑扭得風擺楊柳一樣的腰條子,就是學不像她那戰戰兢兢欲倒未倒弱不禁風的姿態。城裡楊幺姑走路好看,城裡人都愛看她走路。男人都盯著看,女人都愛學。可惜,三小姐學不像。
已經是半下午了,剛才,三小姐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起床后不願意馬上穿衣服。最近幾年,她總是長個子,衣服先是短,是個子長高了。現在是小,衣服穿在身上像是緊繃在身上的布片,是因為長胖了。二姐說那是豐滿豐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天氣真熱,所以,她就不願意馬上穿衣服,光著身子在屋裡獨自玩耍。
小院子里沒有人。
這裡是米家祠堂小姐的綉樓。說是綉樓,其實沒有樓。是五間平房,從祠堂內院太太房間的後門進來,就是這個小院了,院子是實地,房子卻是架空修在大原木柵架上的,所以說它是樓,綉樓,也通。
院子里沒有人。
當然也應該沒有人。
這裡是米家祠堂的內院的內院,是所有男人的禁地。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會到這裡來。這麼二十來年,住在這裡的米家長房,因為家裡人丁不旺,二小姐出嫁三小姐進城讀書以後,這裡就沒有人住,平時除了下人進來打掃,鋤薅院子里的花草而外,就沒有人進入這個院子。院子中間有一株泡桐樹,花開盛了以後,花冠飄落,瀟瀟洒灑的。三小姐在屋裡,透過紗簾望出去,對面是一排後窗。那裡是大姨太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住的屋子。老爺走了,沒有帶任何一個姨太太到任上去,臨走好像才想起,給太太說叫她打發幾個姨太太回家去。什麼意思呢,沒有明說。太太見老爺一直陰沉著臉,也不敢細問,問張先生。張先生想想說,就是打發她們回家住一段時間,免得在家裡惹是生非吧。太太想也對,就各自給了一些錢,禮物,打發幾個姨太太回家去住了。二姨太今天早上回來了,另外幾個還沒有回來。所以,這一段時間祠堂內院里就特別清靜。
三小姐不喜歡這幾個姨太太。煩她們!鄙視她們!!
畢竟光著身子不像話,雖然說沒有人看見,但也不能總是這樣吧。三小姐穿好衣裙,坐到書案前,想溫習一下書。十天了,沒有看一點書,讀書人,這是說不過去的。坐下,拿起筆,就著硯台里的殘墨,隨手寫字:「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樣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不知道怎麼的,隨手寫,就寫了一闋李清照的小令。三小姐很喜歡詩詞,讀了很多,特別喜歡李清照。自己也偶爾學著做一首半闕的消遣。她案頭就張掛了一副條幅,那是她學著做的一首《西江月·春日即景》。道是:「酴醾爛醉籬頭,鵜鶘自在浪遊。燕子剪細金絲柳,杜鵑不如歸去。促織記掛牽牛,問向鶯兒籌謀;聽葉間黃鸝間關,不說人間春秋。」
做出來拿給老爺看,自己覺得就很不錯,以為老爺會賞。
沒想到老爺大不以為然,說言之無物,不知所云。笑問她那黃鸝就不是人間之物是什麼神鳥嗎,為什麼就不說人間春秋呢?
三小姐哭笑不得道黃鸝要說春秋,那也應該是它們眼裡的春秋,與人間冷暖無關,說了人也是不懂的。
倒是張甫臣看了,讚賞的話說了幾籮筐:什麼深得婉約精髓乃是大家小令;什麼大有稼軒詞風等等。就拿宣紙工楷錄下。他的話,拍馬屁的成分多,是信不得的。但這詞,這字,三小姐還是請人精心表了,一直掛在案頭。
三小姐看著自己寫的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比之於張甫臣的字,就是差那麼一點點。虎兒就是一個讀書的料子,愛讀書寫字。三小姐就不行,坐不住。他還愛咬字眼,就說這詞吧,他看了就說這李易安也是,你到船上去玩,把褲子脫了幹什麼?三小姐聽了就惱,怎麼說話呢這是,你那一隻眼睛看見人家脫褲子了。虎兒就指著那個裳字說說文解字上說上衣下裳,這個裳字,那就是褲子,或者裙子,穿在下邊的才是裳,她解羅裳就是解褲子或者裙子。她就是一個人在那裡玩,解褲子或者裙子幹什麼?
幹什麼?
自在,好玩,就像三小姐剛才那樣。
閨閣閑情,有誰能懂?
三小姐發現和千年以前的易安居士心意相通了。想想,覺得不好意思,就像有誰看見了自己剛才**著玩耍一樣,趕緊的把字紙團成一團,丟在字紙簍子里。叫道:「九姑,九姑,小瓊子,小瓊子,有沒有人哪,來一個!」
九姑是二房米千淦的女兒,是百字輩,三小姐該叫她姑姑。小瓊子是米百富的女兒,和三小姐平輩,歲數比她小,是妹妹。他們家了都租種著祠堂的公田,到祠堂來幫忙做事,干一些清潔祭祀禮器,洒掃祠堂,晨昏上香的活兒。也幫著老爺做一些家務事,比如侍候三小姐這樣的精細活。抵扣一些應該繳納的租糧。粗笨的雜活,那是有長工粗使丫頭乾的。
小瓊子連忙跑進來,說:「三小姐起床了嗎,我給你打洗臉水去。」
「算了。」三小姐也記不得剛才急忙忙的叫人有什麼事,肯定不是要洗臉水。在家裡,她寧願慵懶一點,就像現在這樣,頭髮有一點亂,臉上還朦朧著一些睡意,就好,反正也沒有人看見。問:「九姑呢?我媽她們在幹什麼?」
小瓊子見問,回答:「她們都在太太屋裡,收拾著給二小姐送月禮的東西。說明天小姐進城上學,順便就帶去送了。」
「我去看看。」三小姐說著,就出門來到前一進院子。
米家祠堂是好大的一片房子,佔地三四十畝。大門外的廣場就有七八畝大,進大門是照壁,轉過照壁是一個大天井,左右是各五間廂房,再進去就是一個敞廳,迎門一方供著米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天井和敞廳,就是每年春秋米氏子孫祭祀祖宗的地方了。祖宗牌位前面,安著一些太師椅子,一般是12把,上首兩把是族長夫妻坐,現在就是老爺太太的專門座位了,兩邊一邊五把椅子,是襄理家族事務的米家老祖爺爺坐。神龕兩邊有甬道小門,通向內院。內院是族長一家人住的地方。和祠堂一樣,內院也很大,有五間正房,左右各四間廂房。正方五間是老爺的睡房,書房,內客堂,飯廳,和太太的睡房。右邊幾間廂房住幾個姨太太,左邊幾間廂房是到祠堂來幫忙的米家女人值夜睡覺的地方。正房前邊,有兩棵兩人合抱大的銀杏樹,一公一母,據說這樹還是米家祠堂修建以前,翰林公在這裡讀書時親手種下的,就是說這樹至少有三百來歲了。
初夏時節,銀杏樹開著嫩綠色的小花。
廂房外矮竹籬圈圍成了兩個花圃和中間一條石子小路。矮竹籬上邊牽牽纏纏,爬滿了牽牛花和金銀花,喇叭怒放酴醾爛醉。花圃里種著數本牡丹,已經綻蕾還沒有盛開。倒是一叢叢大麗花開的艷麗無比,奼紫嫣紅,點綴在綠葉之間。
三小姐從裡面院子出來,就到了太太的房間。太太年近四十,有點發福,坐在屋子中間的椅子上,看著九姑,五嬸,幺嬸,兩個老媽子兩個丫頭子,和三寡婦一起打點收拾一屋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該裝筐的裝筐該打包的打包。老媽子叫馬大嫂的,拿著一把葵扇,不疾不徐的給太太扇風,見三小姐進來,就把扇子朝她這邊偏了一點,以便她能夠借著涼風。
太太問:「擔東西的人叫了嗎?找幾個把細一點的,這又是雞蛋又是菜油的,打爛了弄倒了就湯水了。」
九姑答道:「已經喊了,還是我哥,幺叔,四寶娃,和米石秦他們四個人。都是往城裡送慣了東西的,不會有錯。」這是肥差,送一趟東西,祠堂要給工錢,到城裡二小姐還要打賞。所以,誰去叫人都是叫自己的家裡人,或者和自己要好的人。
「嗯。」太太點頭,九姑是她很得意用的人,辦事精細。
回頭給三小姐說:「三女子,這回月禮叫你去送你高興不?」
三小姐癟癟嘴說:「這麼個事情我有什麼高興的?拿去交給余保利就是了,你以為我還小,還貪圖他的那幾個賞錢嗎?」
太太看著三小姐,笑著說:「你送了月禮,你二姐二姐夫都要記你的情,你外侄兒也要記你一輩子的情啊。」
三小姐搖著頭說:「不稀罕,我不稀罕誰記我的情。」也許是受老爺的影響,三小姐一貫看不起余保利,不太搭理他。
太太大笑,指著三小姐對大家說:「你們看看我三女子張狂得,屁股上黃屎甲甲都沒有落,就不稀罕,好像她真的就是大人了。給你送月禮的人,這裡就有好幾個呢。你就應該牢記她們的情。」
「真的嗎?有嗎??」三小姐聽了連忙問。
五嬸幺嬸就低下頭。
人家是富貴人家,是小姐,送月禮那是依照規矩,讓三小姐記情,那就不敢當了。
三小姐慎重其事的說:「你們聽著,我要問我媽一個問題,你們聽了都不準笑。有誰笑了,就拉到外面去掌嘴!」
五嬸幺嬸三寡婦她們把頭扭到一邊,低著。她們都是米家的女人,班輩比三小姐高,但你班輩高高得過祖宗嗎?三小姐說拉到外面,那就是拉到祖宗牌位面前去打了,人的一輩子,受到的懲罰,可能這就是最大的了。三小姐古靈精怪的,這個大家都知道。
太太笑說:「不要問得太文縐縐的了,萬一問到我不知道的事情答不上來,人家還笑我幾十歲了,叫一個小女娃娃問個大張口。」
三小姐沒有問先就紅了臉,說:「媽,這事你肯定知道。」
「哦。」太太想想說:「不要問你是怎麽來的啊,我早說過,你就是我在漏風埡那大黃角樹下撿來的。」米吉橋的小孩子問他自己是怎麼來的,母親都說是在漏風埡大黃角樹下撿來的,沒有辦法回答啊,只好這樣敷衍小孩。
三小姐認真的說:「媽,這事只有你知道,你不能敷衍我,請你老老實實、坦坦白白、認認真真的告訴我,好嗎?」
「這——」太太口吃了,看著三小姐,深怕她問出什麼過分的問題來,讓這些下人聽了就太不堪了。就看看幺嬸。
幺嬸是磨兒梁米百安的女人,當年結婚兩年多了還沒有懷孕,她婆婆媽就問她:「你和幺娃子一直都沒有那個嗎?」
「沒有啊,我們一直都那個,幾乎天天都那個的。」
「一直都那個,怎麼一直都沒有那個呢?應該那個了嘛。我還以為你們一直沒有那個,是不是那個有問題,想到祠堂求老爺給看看開一服藥吃呢。」
「媽,你說什麼呀,我們一直都那個,一直都那個都沒有那個,更不說不那個怎麼會有那個嘛。」
作為笑談,這龍門陣在米吉橋是所有結了婚的女人都聽過的。鄉下女人說話,很多事情是約定俗成,不用那不好意思的字眼。但願三小姐不會問這一類問題。
太太說:「那要看你問的是什麼事,我知道,而且可以給你說,我就老老實實、坦坦白白、認認真真的給你說。」
三小姐就說:「媽,我二姐生的那個娃娃好醜哦,緋鮮紅,滿臉的毛,而且皺皮窪窪的。」一邊說,一邊就用雙手拇指食指掐住自己顴骨上的臉皮給太太做了一個極其醜陋的鬼臉。「就像這個樣子。媽,當年我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
一張清純美麗的臉,被三小姐自己一擠弄,就變得非常可笑。把太太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那些幹活的下人,忍不住要笑,趕緊的跑到外面天井裡去捂著嘴偷笑。
太太笑了一陣揉著笑痛了的肚子說:「這個啊,我還真的不知道。生你的時候,我痛昏死過去了。」
「真的嗎,媽,你真的不知道我生下來時候的樣子嗎?有沒有人知道呢?」三小姐想知道,想知道她生下來是不是也是像二姐生的那個娃娃那麼丑,急切的搖晃著媽,問。
太太笑過火了,說不出話,指著外面。
三小姐很生氣,大叫:「你們都進來!」這些人,真是不像話,說好的不準笑,她們卻笑得不可收拾。這真的那麼好笑嗎?有什麼好笑的??
五嬸幺嬸她們只好進來,當然只能強忍著不笑。因為三小姐已經生氣了,再笑,哪怕露出一點笑的意思,都是自己找打挨。
「你們誰知道?說,我生下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幺嬸你說。」
「我不知道。我那時候還是新媳婦,是你生下來十幾天以後送月禮才看見你的。」幺嬸說。
五嬸也連忙附和說:「我也是。」
三小姐怒吼道:「瞎說,你也是新媳婦??」
五嬸比幺嬸大七八歲。「不是不是,」五嬸連忙解釋說:「我說我也是十幾天以後來送月禮才看見你的。見到你出生時候樣子的,這裡只有三寡婦一個人。」
三寡婦見不能迴避了,只好上前一步說:「我們三小姐生下來時,那很漂亮啊,又白又胖的就像個洋娃娃。」
「這還差不多!」三小姐說。
回頭看太太,太太剛剛止住的笑聲又再次響起,而且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三小姐覺得受了愚弄,大叫:「媽,媽媽!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大人,從來就不會說真話,就只知道敷衍糊弄我們小孩。」
太太強忍著笑,說:「不好嗎?你不是就想聽到你漂亮你美嗎?人嘛,生下來的時候誰不是那樣呢?你看到的那些又白又胖的娃娃,都是十幾天甚至滿了月的娃娃。至於你,還不及你二姐生的那個,你早產,才九個月不到就生下來了。才二斤十一兩重,像一條小貓一樣。生下來哭不出來,臉憋得發青,是你三祖婆婆用嘴度氣救活了你。養了一個月,都還是毛哈哈的皮都沒有長伸展。你二姐的娃娃足月生的,七斤多,你比那娃娃不知道丑多少倍。」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問五嬸,問幺嬸,問三婆。沒有人回答,沒人敢於回答。三小姐精靈古怪的,大家都不敢惹她。
那就是真的了!自己丑得比毛娃娃都不如!!三小姐問遍了所有的人,沒有人回答她。只得悲哀的走出門來,扶著矮竹籬笆獨自苦想。
太陽很大,曬得懶蟬子嘶嘶的叫個不停。
三小姐扶著的這一段竹籬笆,因為被銀杏樹蔭蔽了,所以牽牛花長的不那麼旺盛,酴醾,也就是金銀花,也僅只是稀稀拉拉的開出了幾針。
一條毛毛蟲,身子一伸一曲的,沿著一片蟲眼斑駁的牽牛花葉子爬行,它可能想爬到另外一片沒有蟲眼的葉子上去。爬呀爬,爬到了葉子邊沿,眼看就爬上另一片葉子了,卻被三小姐抓住竹籬笆狠勁一搖,抖落了毛毛蟲飛起來落到三小姐衣服上,再落下地去。把三小姐嚇得尖聲大叫。
「怎麼啦怎麼啦??」幺嬸五嬸和太太次第跑出來,驚慌的問。
「沒什麼,毛毛蟲。」三小姐用腳尖指點一下地上。
太太問:「沒有蜇著你吧?」
三小姐搖頭。大家見三小姐真的沒有什麼事,陸續進屋做事去了。
太太陪著三小姐。
三小姐盯著毛毛蟲看,覺得它真丑,看著就叫人毛骨悚然。它那麼丑,它有什麼用?活著,除了那麼一伸一曲的爬行,它還有什麼用嗎??
太太過來,摟著三小姐的肩膀,溫情地愛撫著她,看著她毛絨絨的俏臉。是啊,就是這三四年時間,三小姐就長得比媽媽都高了,儘管還是小孩子心性,但三女子是真的長成人了。
三小姐落寞的說:「媽,你還是要理睬我啊?」
「你是我女兒,我為什麼不理睬你呢?」太太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麼,總是提一些古怪的問題。
「我那麼丑,我是說我小的時候,連我自己知道了都不想理睬我自己了,你都還是要我啊?」三小姐說,不敢看媽媽,兩眼盯著地上的毛毛蟲。
太太燦然一笑,說:「我怎麼養了這麼一個傻女兒喲。媽媽養你,疼你愛你,並不是因為你現在出落得這個樣子,就是因為你當初那醜樣子。這樣說也不對。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管你丑也好漂亮也好怎麼樣反正都一樣,媽都是一樣的愛你疼你。因為媽生下了你,由女人就變成了母親。母親都是愛兒女的你知道嗎?」
三小姐似懂非懂的看著媽媽,又問:「那,所有的娃娃生下來的時候都是那麼丑嗎?」
「都是吧。」太太也拿不準,她只生育過三小姐一個孩子,平時又很少出門。「聽說,虎兒生下來的時候就好些,八斤九兩重,想來可能就伸展好看一些吧。」
「張甫臣!」三小姐咬牙切齒說了三個字。憑什麼他生下來就要好些呢?這真的叫人不能接受,叫人憤怒,也叫人無奈。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也不能叫他爬回他媽媽肚子里,讓他媽媽再把他生一次,生的丑一些吧?
太太不知道三小姐小腦瓜子里在想什麼。說:「給你講一個笑話。」剛好,一隻黑金鳳蝶翩躚飛舞在花園裡,落在不遠處的金銀花上。「你知道,今天上午,苟婆婆帶了幾個人到祠堂里來,她是來給你說人戶的。那是成都省的一個大戶人家,娃娃在北京讀大學。那娃娃說得才笑人啰,他說這蝴蝶就是毛毛蟲變的。毛毛蟲好醜嘛。老古話不是說蝴蝶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變的嗎?」
三小姐和白老師,和學校的物理老師化學老師擺龍門陣也聽說過許多不可思議的變化:進化論就說人是猴子變化的;蜞螞兒是蝌蚪變化的;水的成分是空氣中是氫和氧氣;能洗掉油跡的洋鹼,就是油脂做出來的等等。她以為神奇,也完全不相信。說說罷了。但這時,她寧願那美麗的蝴蝶是這醜陋的毛毛蟲變的。雖然這毛毛蟲丑得那麼完全徹底丑得那麼明明白白,那是一定變不成很美麗的蝴蝶的。至少吧,變成一條不那麼難看的蛾子也好啊。
「媽,我們進去吧。」三小姐說,走進屋裡。來人提親的事情,她知道。太太是在外面祠堂大廳里接待那些人的,她還大著膽子在耳門甬道里看了一眼那男的。那是一個長得像青草一樣的男孩子,個子像樣子像說話的聲音也像,不知道他和青草是不是有親戚關係。管他呢,那和她沒有什麼關係的。中午,二姨太被他哥哥送回來了,她哥哥擔了一大挑東西作為禮物進了祠堂。
太太留下他吃飯,和二姨太講起了這件事,三小姐就知道那男的是準備說給她的女婿。這什麼跟什麼呀?也不認識,怎麼就說得上受聘結婚跟他過一輩子呢?好在太太是清楚的,說老爺不在,三小姐也還小,等過個一年半載再說吧。就打發了他們。
太太和三小姐一同進了屋裡,說:『我正要把這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交待給你,來,這個,這是兩百雞蛋,天熱了,沒有敢多送,乾折二十元錢,讓你二姐吃完了再自己買去。還有十條母雞在外面。這是一宗。」
「知道了。」三小姐說。
太太又指著說:「那個黃布口袋裡是一千個核桃,這是二十斤紅棗,這些是老爺開方子給你二姐補養身子的藥劑。特別是阿膠天麻這些東西,貴而且買不到道地藥材,也不能亂用,你要親手交到二姐手裡知道嗎?」太太一邊說一邊就指著那些袋子紙包給三小姐看。其實不用看,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上面,都有崔先生寫的字條,特別是葯,連藥性用途,用量用法,什麼時候用都寫得一清二楚。太太繼續交代說:「這些是你二姨太他們送過來的菩提子皂角苦楝子,我分了一些給你二姐,就是這幾口袋。這些東西不值錢,但千里送毫毛禮輕人意重。你給你二姐說清楚,這是二姨太送的。再有就是小孩子的東西就是要用這些洗,不要用洋鹼洗,孩子穿著痒痒,愛哭。」
「荒唐。」三小姐說。她的衣服就愛用洋鹼洗,那好用,洗得乾淨。也沒有穿著痒痒啊。
太太又說:「這是三斗新打的麥子磨出來的麵粉,你二姐和你一樣愛吃軟餅子。這一口袋是兩老斗香穀子米,這東西金貴,一畝地才能打三四斗穀子。給你二姐說,不要見人都煮給人家吃。省著點啊。」
「知道了,記清楚了。」三小姐用腳踢了踢那些裝著大米麵粉黃豆綠豆的口袋,眼珠子一轉,就有了歪主意。叫道:「九姑,你去把我屋裡那兩個樟木箱子騰空了拿過來,還有那裝衣服的小皮箱。把這些米面豆子裝在裡面,放到耳門那裡的屋裡。」
「這——」九姑不知道三小姐要做什麼,遲疑地看著太太,不敢隨便行動。
「怎麼,我使喚不動你嗎?」三小姐發火了,加重語氣對九姑說。
太太點點頭。
三小姐古靈精怪的,不知道又要耍什麼花樣。不過太太相信,她再怎麼花樣百出,總不能把麵粉變成了饅頭大米變成了乾飯吧?管他呢。
三小姐又吩咐:「五嬸,你去給我叫一聲虎兒,叫他到祠堂來,我要交代他幾句話。」說完,就帶著小瓊子,進裡面院子對著鏡子收拾自己,梳頭描眉毛。叫小瓊子好好端詳好看嗎?
小瓊子莫名其妙,三小姐,那本來就漂亮得很,這麼打扮用的著嗎??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