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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尷尬之事
張甫臣在屋裡睡大覺,夢而糊塗的被五嬸叫醒,聽說是三小姐叫,在外面祠堂大廳里等著交代事情。連忙起來洗了一把冷水臉,穿好衣服就過來了。
三小姐還沒有出來。
三小姐是主子,下人等著主子那也是應該的。就等著。
張甫臣剛剛出了一趟遠門,到四百多里路遠的蓬溪去了一趟,去見老爺,報告屋裡發生的亂兵騷擾米吉橋的事情,請老爺對關在坪上糧倉里的那些女人們做出處理。
太太覺得那些女人可憐,害怕她們再自殺了,畢竟人命關天啊。
這本來是一個美差,應該是米家的男人們都爭著搶著要去的,拿著祠堂的錢出去玩,到老爺任上還可以拿些賞錢再回來。但是議論再三,派誰去誰都推脫不去。原因是家裡有事請不能走開。
都知道,那是他家裡的女人不讓走。這兵荒馬亂的,出門在外,誰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呢?所以,這美差就不可思議的落到了根本沒有資格去的張甫臣身上。
張甫臣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什麼都不知道,拿著太祖爺爺們商議好寫的信,太太寫的信和五元錢就上路了。到底心裡不踏實,進城以後就走進警察局來找余保利,要問一問出遠門該注意些什麼。他首先給余保利講了米吉橋發生的事情以後,說這樣的事情,警察難道不能管一管嗎?
余保利苦笑說兩虎相爭,貓能管嗎?那都是幾百上千人,拿著槍混戰啊。現在就是軍閥混戰天下大亂。我一個小警察,管得著嗎?說你的事,你不會就是要來給我說家裡出了這事吧?我早就知道了。28軍孫師師部就住涪城。消息比你們都靈通。
張甫臣就說自己要到蓬溪去給老爺報信,請示怎麼處置那些關在坪上糧倉里的,被亂兵騷擾過的女人。出遠門,應該注意一些什麼?
余保利想想,說:「沒事,去吧!穿著好一點,你這個樣子去叫老爺看了,不把你屁股打成兩半才怪呢。」
張甫臣苦笑著看看自己穿的是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說這也是祖爺爺們說的,怕在路上碰見土匪拉了肥豬,才穿成這樣的。
余保利叫他回家去換了,穿好一點,狗瘦主人羞嘛。老爺在那邊是官,你這樣太掃老爺的面子了。回去換衣服,我馬上回來。
送走張甫臣,余保利叫來小隊長周警官,要叫他出一趟美差,穿上便衣護送張甫臣到蓬溪,辦完事情以後再護送他安全回來。注意,嚴密監視他在路上的一舉一動,但凡有偷搶騙欺詐,吃喝嫖賭抽的行為,都必須記住了,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有什麼人作證。並且如此這般的安排了,怎麼誘惑一下他,考驗他的定力。
張甫臣當然不知道余保利的這些安排,回到南街的小屋裡,正換衣服呢,咣咣敲門,問,是青草。
問有什麼事情,青草說怎麼就你回來了,三小姐呢?
張甫臣說三小姐在家,沒有什麼事情。我這是出公差,要到蓬溪老爺任所去。
青草說你打開門讓我看看你。
張甫臣說等等,我換衣服呢。我有什麼好看的?
青草說我看看你被老爺太太打成什麼樣兒了,我還認得你不?他們就是一直擔心著。
張甫臣說我沒有挨打。這麼久一直在家啊,老爺太太沒有打我。
就奇了怪了,犯了那麼多事情,怎麼就沒有挨打呢?
青草在門外焦急的說我不信,你開門讓我看看我才放心。
張甫哭笑不得說你急什麼?光著身子呢,你也要看嗎?你們把褲衩給我放哪裡去了?
就聽見青荷說放在書桌下面的小柜子里,內衣褲都應該放一個專門的地方。別亂丟亂扔的。和臭襪子放在一起,沾上了腳氣,癢死你。
說著呢,就聽見余保利回來了。連忙開了門,以為他會給自己再說些什麼。
余保利只是給了他一個信封,說是二小姐給老爺的信。就問青荷青草有沒有什麼吩咐的。
青荷青草就是害怕張甫臣回家挨打,見他好好的,有什麼吩咐?輪得到她們吩咐什麼嗎?這余保利說話真是不靠譜。就轉身進裡面院子去了。
張甫臣出來就走,趕了一天路,腰酸背疼的走到金華鎮,這是祖爺爺們安排的他第一天住宿的地方。他知道,這裡也是初唐四傑之一的唐朝大詩人陳子昂的故居,千年以後還留存有陳子昂讀書台。「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就是他流傳千古的名句。
進鎮子找到棧房,因為天還早,住店的人不多。老闆娘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婦,豐滿甜美,就是眼睛有一點斜視,所謂鬥雞眼兒,讓張甫臣看著有一點怪怪的,就多看了她幾眼。她熱情招呼說有乾淨鋪蓋熱茶熱水。
張甫臣說要一間上房。
老闆娘就帶著他上樓,讓他看棧房的三間上房。
張甫臣要了中間的一間,進去,翻翻被子床單,很不錯,還真是乾淨的,又趴下身子看看床底下。
老闆娘笑問他看什麼,你以為躲著什麼人嗎?
張甫臣笑笑說不是,沒有看什麼。他其實是看床底下有沒有死人。
那些爺爺祖爺爺們告訴他,棧房裡經常有土匪強盜弄死了人,就拿繩子綁在床底下。說不定住店的人就陪著死人背靠背睡一晚上。
張甫臣問陳子昂讀書台在哪裡?我想去看看。
老闆娘說那是在鎮子外面兩里路,你從哪裡來?
張甫臣說涪城。
老闆娘說那你來的時候就是從讀書台下面過的,就沒有上去看看嗎?年輕人,不要亂走,不清靜啊。住下來就安靜住著吧,需要什麼我們店裡都有。言語一聲我就給你送過來。
天就黑了,隔壁,左邊一間住進了人。
張甫臣看看,是一老一少兩個女的。老的四十來歲小的十來歲,是母女倆。頭上捆著孝帕子穿著喪服,女兒手裡捧著一個骨灰匣子,一臉的悲痛。
過了一陣,右邊隔壁也住進了人,看看,熟,那是涪城警察局的周警官,就是余保利的手下,馬上要娶青雲的那個。
張甫臣熱情著臉過去招呼一聲。他一開口,張甫臣就知道認錯人了:「你是哪個?我們不認識吧?出門在外大家都路上辛苦,洗洗睡吧。」他口音里把不說成BO,把出說成CO,把路說成落,把苦說成KE。這是很典型的鹽亭人口音。周警官是涪城人,說涪城口音。
說著呢,棧房的老闆娘就帶著一個女人來了,讓那人看看還中意不。
那人捏捏女人的下巴,摸摸女人的**,說將就吧,又不是要娶回去做老婆,怎麼不是一個晚上呢。就沖著張甫臣笑笑,問你就不要一個嗎?青燈長夜,孤枕獨眠。用來打發時間。
這是**呀!!張甫臣臉刷的一下就紅到了頸項。
那個妓女一見就知道這是一個雛兒,過來也就像那人摸她一樣捏捏張甫臣的下巴,摸摸張甫臣的胸肌。說:「要不我把我妹妹給你介紹來吧?才15歲。嫩的一摸就出水的喲。」
張甫臣感到屈辱,就像被那妓女強姦了一樣,憤怒的大叫:「不要!」砰的一聲就摔上了屋門。
那人無聊,在門外說:「那,如果晚上吵著了你,耽誤了你瞌睡,就對不起了啊。」
氣憤,早知道出門在外辛苦,不容易。沒想到會碰上這麼些破事。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隔壁那男女嬉鬧**的聲音太大了,不堪入耳。抓起一隻鞋砰的一聲打在牆壁上,怒道:「你們小聲點要死嗎?擾人睡覺!」
那男人說:「不是給你先就抱歉了嗎?你狗日的閃了老子的尿筋,謹防老子叫你給咂通。」
那妓女就大笑,說就沒有見過這麼不懂事的出門人。
無奈啊,早就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沒有想到會無奈至此。也睡不著,就下樓來看看。棧房樓下是小飯館,賣炒菜飯食和酒。老闆娘迎著張甫臣問他還沒有吃飽嗎?要點什麼?
張甫臣就是無法入眠,很累了要睡覺。說:「瞌睡,你這兒有嗎?」
「這——」問得老闆娘大張著嘴巴合不上。半天說:「你不是吧,要我哄你睡覺嗎?你得我們當家的答應才行啊!」老闆娘年輕漂亮,她有一些誤會。
張甫臣難過的一笑說:「胡扯,你們這兒怎麼這樣啊?」
「怎麼樣?」
「那什麼,怎麼這麼吵啊?」
老闆娘就明白了,笑著說:「要不我給你打幾兩酒吧,喝了解乏,瞌睡也多。好嗎?」
「好吧。」就讓老闆娘打二兩酒,端一盤花生米,慢慢喝著。
棧房生意清淡,兵荒馬亂的,出門人少。
老闆娘沒事,和張甫臣擺龍門陣,問你是涪城哪一家的大少爺嗎?
張甫臣說你看我像是少爺嗎?
像,你姓什麼?涪城的大戶人家我多半都認識。
張甫臣笑笑,沒有回答。他不是大少爺。他爸爸說:「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他不能把自己全部的底細都說給不認識的老闆娘。說:「再給我打二兩酒。你們這酒怎麼就不醉人呢,兌了水的吧?」
老闆娘笑著說:「可不能亂說話啊,這酒姐送你喝,喝醉了為止,算姐陪你的瞌睡。」就又打來一大杯。
張甫臣說也沒有亂說吧,酒字半邊不是水嗎?
張甫臣左邊住的那兩個母女下樓來了,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桌子邊。老闆娘問她們是吃飯嗎。我們這裡有乾飯稀飯,涼粉涼麵,蒸菜炒菜。
那媽媽搖頭說等等。兩個人四隻眼睛直直的瞪著張甫臣的盤子筷子,那眼神形勢顯然是餓了。餓極了,眼光像飢餓的野獸,發綠。
瞪得張甫臣察覺了,問你們吃了嗎?
這本來只是四川人見面的一句問候語,見了誰都是這樣問候一句,哪怕你端著飯碗正在吃飯;哪怕你剛剛從廁所里出來。都是問你吃了嗎?
那母女兩個就飛快的搖頭,女兒的眼淚飛濺,一點掉在了張甫臣的手上。
母親說:「我們沒有錢了。孩子她爸死在陝西,我們是扶柩回家,我們是溫江的人。已經一天多沒有吃飯了。」
「你們?——」張甫臣指指樓上,意思大概是說,沒有錢你們還住上等客房啊?
母親苦著臉說:「你看我們能夠住下面的大通鋪嗎?還有幾毛錢,明天還得住一晚上店,才到得了家啊。」
聽得張甫臣心裡酸酸的,見那小姑娘實在是可憐,就對老闆娘說:「那,那什麼,趕緊的打蛋下面啊,飯館子里還要餓死人嗎?」
老闆娘看看張甫臣,說:「你行不行啊,沒有喝醉吧?」這棧房裡那一天沒有這種人哪,坑蒙拐騙的她見多了。這大概也是一種討錢叫化的方式吧。
張甫臣生氣了,以為老闆娘是怕他沒有錢付賬。不由得就想起來《秦瓊賣鐧》里的那個棧房的老闆,一股豪氣直衝胸臆,拿出一個大洋拍在桌子上大聲說:「就這一元錢了,讓她們今天晚上明天早上吃飽了走路。」端起酒杯,把剛剛打來的一大杯,肯定不止二兩酒,一口喝下了肚子,偏偏倒倒的上樓去了。
那豪爽那氣派,就比一個真正的大少爺還要大少爺。
張甫臣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摟著一個女人。長著像青荷那樣的小腳,像青草那樣的大胸脯,那臉卻是三小姐的樣子。怎麼能這樣呢?叫老爺知道了還不打死啊。掙扎吼叫,一驚醒來,感覺一身冷汗淋漓,褲襠里稀稀的濕了很大一片。
夢遺了。
懊悔無比心驚肉跳,脫下褲衩聞聞,一股子難聞的咸腥味。
這得洗洗呀,明天見了老爺,聞出來了疑問起來怎麼說?
就就著洗臉盆里的水,幾把搓洗了褲衩,開窗戶晾在窗外的繩子上。
看看衣服,褲子,都是汗斑鹽霜的一股子酸臭味,乾脆一起放盆子里洗洗,晾在繩子上。沒想到那繩子綳在外面長時間風吹日晒,早朽了,承受不起那麼多衣服的重量,斷了,張甫臣的衣服褲子,連帶著褲衩都飄落到窗子下面的開著的客棧大門上。
啊——。怎麽會這樣呢?
這來怎麼辦??
張甫臣酒被完全嚇醒了,趕緊的跑到床上,拉被子蓋上蒙頭蓋臉的躲了起來。
一想,不對,這不是辦法呀。衣服掉下去了,應該去撿上來不是嗎?問題是怎樣去撿呢?爬起來站在窗邊,低頭往下邊看。可惡啊,那衣服褲子掉在向外開著的大門上,坐在大門口乘涼招攬客人進店住宿的老闆娘,就坐在他褲衩子下面。叫:「哎,哎,老闆娘。」
老闆娘聽見,抬起頭看是張甫臣,問:「怎麼還是睡不著嗎?要不再下來喝點。」
「不,不是。」就指指自己掉在大門上的衣物。
老闆娘眼裡是只有他,哪裡會想到去看大門上有什麼東西。以為是叫她幹什麼,笑著說:「小兄弟你怎麼啦,怎麼這麼執著啊,都告訴你了我不行,我還是給你叫一個吧。」就沖對門妓院大聲吆喝:「哎,對門的,還有人嗎,出來一個活的。」
對門就走出來了五個妖嬈風流的女人,沖著張甫臣媚笑。
張甫臣急呀,說:「老闆娘你看看你頭上。」老闆娘一驚,以為自己頭上有樹葉灰塵,抹一把看看也沒有什麼。到底不放心,進店裡照著鏡子看去了。
張甫臣鬱悶,怎麼就說不清楚呢??咣當一聲關上了窗子。想怎麼辦呢?包袱,他出門來是背著一個包袱的,包袱里沒有另外什麼東西,就是一套衣服。但住店時交給老闆娘存在櫃檯上了,叫老闆娘給拿來,穿上再下去取回衣服不就可以了嗎?
就打開房門,叫:「老闆娘,請你上來一下好嗎?」
等了一會兒,上來的是老闆,嚇得張甫臣連忙上床鑽進被窩裡。
老闆三十來歲,剛才一直在屋裡睡覺。聽見過張甫臣和他老婆說話,他們開著這家客棧,那些出門在外的怪人客商,也有勾引調戲他老婆的,開客棧,不能得罪了客人。不太過分,他一般是不說什麼的。這個客人就太過分了,還真的要他老婆陪他瞌睡,不能拒絕。怒氣衝天的走進屋裡,扇開張甫臣的被蓋一看,見張甫臣赤身**一絲不掛,誤會更深了,說:「哈哈,什麼都準備好了,我說小兄弟啊,大家都是人,什麼女人不是女人呢?能將就就將就一點吧。我們開店的也是人,下賤人那也是人哪。不要不把我們當人好不好?」
「不是,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樣。」張甫臣急切的說。
老闆非常憤怒,看這個客人也並不是什麼雄健得精神得了不起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呢。丟下被子蓋住張甫臣的身子,說:「好好睡吧,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沒聽說嗎?」咣當一聲摔門出去,走了。
張甫臣鬱悶,氣憤啊,跟老闆說不清楚啊。怎麼辦,怎麽會這樣呢?吵鬧,加上老闆咣當摔門的聲音,驚醒了隔壁,右邊的那人,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又弄得大響,還說:「嗨,隔壁的小子,這你可不能怪我,這次是你吵醒了我的瞌睡。」就像他做的是什麼光宗耀祖建功立業的事情,務必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一樣。
天哪,老天爺,你還要不要人活了嘛?
無法入眠,坐困愁城。想想,怎麼著那也得把衣服找到,穿好才能出去,才能見人哪。看看窗外,衣服掛在大門上,離窗檯也並不是很高,三四尺吧,翻過窗檯就能夠站在門上拿到衣服。這事夜已經很深了,露寒風涼,那老闆娘退進了屋裡。張甫臣就一隻腳搭上窗檯,正要支撐手爬上去。對門妓院的大茶壺眼尖看見了,說:「少爺,你不必要這麼吧,看中了哪一個,我叫她過去。」
老闆娘也出來抬頭,說:「嗨,那少爺啊,真的喝得醉成那樣了嗎?或者是裝著酒醉耍酒瘋要達到什麼目的。我說,我把我妹妹介紹給你吧,她可比我長的還漂亮。說清楚你姓什麼,是哪一家的少爺。我做主把她嫁給你,做二房也可以啊。」
張甫臣早就退下來,幸喜還沒有讓老闆娘看見關鍵的部位,只惱怒得把頭在窗框子上撞得咚咚的響。天哪,老天爺,怎麽會這樣呢?
想著,實在沒有辦法,看見一邊放著的墨盒毛筆。他是讀書人,是一個很有才的讀書人。紙筆墨,是隨時都帶在身上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拿毛筆蘸濃墨圍著腰點畫一圈,再沿肚臍至小便畫上一條實線,在水盆子里打濕了手掌,沾上墨汁在肚皮大腿上抹抹,就畫成了一條內褲。披上棉被下得樓來,說:「老闆娘,我找你有點事。」
「哦,你吩咐吧。」老闆娘笑著說,儘管覺得這小兄弟很是奇怪,但開店的人,見過的怪人怪事多了去了,再怪的人也是見怪不怪。總是不動心,不跟他有瓜葛就行。
張甫臣說:「你把我寄存在你這裡的包袱給我行嗎?」
「可以啊。」老闆娘以為張甫臣是忘記了什麼東西,晚上要用,就打開鎖翻找出張甫臣的包袱遞給他。
張甫臣拿起就要上樓。
老闆娘拉住說:「哎哎,你怎麼一點住店的規矩都不懂啊?」
「怎麼,什麼規矩?」
「寄存在柜上的包袱,只有在出店退房時才能拿走啊。你可以拿一點裡面的東西,但不能全拿走。」
「這,這裡面就是一套衣服啊。」
「我知道是衣服,金銀珠寶你得專門交待給我手上。」
「我要穿這衣服。」張甫臣急切的說。
老闆娘走過來,拉開張甫臣裹著的棉被一看說:「你不是穿著衣服嗎?啊——」一聲驚叫,以為是眼睛花了,再仔細看。小兄弟穿著褲衩啊,怎麼那小弟弟······
驚叫驚醒了老闆,披衣服跑出來問怎麼啦?看,又是肇事的那個客人,氣得捏緊了拳頭,只待老婆說出侮辱調戲這樣的字眼子,就給張甫臣一頓胖揍。
老闆娘指著張甫臣,半天才緩過勁來,大笑著說:「給他拿包袱,柜子裡面有一條耗子,嚇了我一跳。」
老闆問你沒事吧?老闆娘大笑不止連說沒事。叫張甫臣把包袱拿著了就上去睡覺吧,別折騰了。再折騰天就亮了。
誰愛折騰了?這不是迫不得已嗎?張甫臣覺得被侮辱被欺負慘了,卻找不到仇家報復,有一種想舉起拳頭打天的衝動。上樓來勉強洗洗,穿上衣服,拿包袱皮下樓卻看見老闆娘在唰唰的洗衣服,正是自己掉在大門上的衣服。聽見腳步聲,老闆娘知道是他,問:「怎麼還是不睡?」抬頭看,又問:「洗乾淨了嗎?褲子上糊上墨汁很不好洗乾淨的。」
張甫臣臉紅得發燒,知道老闆娘說的是什麼。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說:「謝謝啊,老闆娘。」就搶著來洗衣服。
老闆娘拍拍他的手,說:「一邊去別鬧,我兩把就給你洗了。」到底還是讓張甫臣把褲衩搶了過來。
老闆娘看著張甫臣,媚眼如絲,說:「小兄弟,姐是過來人,什麼都見過的。別放在心上。啊。這衣服就當是存在了我柜上的,明天再給你,好嗎?去睡吧?你看都半夜三點多了。」
張甫臣搖頭。
「怎麼著還是睡不著嗎?姐也不能再給你喝酒,怕把你醉死了。」
心裡很溫暖,張甫臣覺得這老闆娘真的是一個好人。就任她搶過了手裡的褲衩,刷洗。想著褲襠那裡的臟污,想著剛才做的荒唐夢境,心跳忒忒,臉紅筋脹,怎麼能讓一個不認識的女子給自己洗那樣的褲衩呢?就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老闆娘說:「睡不著就坐這兒,陪著姐擺幾句龍門陣吧。老實說,剛才夢見誰了?」她是過來人,知道男人夢遺是怎麼回事。
「這——」張甫臣又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也不敢老實說。
老闆娘見狀自作多情的想岔了,說:「不會是夢見姐了吧?」
「不是不是。對不起。」
「沒什麼,姐一點都不怪你。你這是看得起姐啊。有人珍惜夢繞魂牽,這是姐的榮幸啊。記住了姐的樣子,今生無緣,我們來世再見,我找你嫁給你,做你的女人!」
荒唐至極,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
張甫臣沒有敢聽完了,就匆匆上樓。
這時覺得隔壁那聲音也不是那麼刺耳難聽了。至少吧,它只是傷害自己。在下面聽老闆娘的話,會傷害兩個人的心。老闆娘是好人,不能傷害她。
第二天早起趕路,沒有敢再和老闆娘答話。急急忙忙的趕到老爺任所,把三封信交給老爺看了。老爺一臉疲憊眼圈子緋紅,可能也是一夜沒有睡好吧。想想,說:「我說,你寫!」
「哦。」張甫臣鋪紙蘸墨。他從小就學著老爺寫字,寫老爺的館閣體字,十幾年了,字寫得黑大圓光,很像老爺的字體,幾可亂真。
老爺說:
父祖長輩台鑒,兼及吾妻:
驚悉亂兵禍亂桑梓,姦淫婦女,劫掠財貨,痛徹五內。父祖長輩臨機決斷,守衛祠堂,使祖宗牌位不致塗炭,大慰我心。來信提及遭受侮辱婦女數十人,因未誓死守節,遭父親丈夫遺棄,暫住糧倉,尋死覓活。竊以為是父祖長輩,及吾妻處置欠妥。誠然,毒蛇噬手,壯士斷腕,古今同慨。但蚊叮蟲咬也斷臂挖肉,就未免小題大做。汝輩女子,乃遭不可抗力,天災**,保衛桑梓,守護家園財產兒女,與亂兵流寇拼搏受傷,不管所傷,是身體還是名節。吾輩俱應這樣認識此事。逝者已矣,要優恤旌表,以為貞潔烈女;一息尚存,著丈夫領回,善加愛護。汝輩何人?我母我妻,我骨肉子女。視民如子,愛人如傷。萬勿使為強梁傷害,身心慘痛后,再逼迫致死。對那種膠柱鼓瑟冥頑不化之輩,當以設問,家口子女被禍,切須護佑,身為男兒,身在何處?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匹夫何以不身當兵鋒,死不受辱??
任所諸事順利,勿念。
順頌台安。
知名不具
十六年四月二十四日。
寫好,讓老爺看了,老爺很滿意。說虎兒這字真的寫得不錯。黑大圓光,要在三十年前,就可以下場去考了。
張耀松笑笑說謝謝老爺的誇獎,他正在看老爺給他的那封余保利的信。看得他不時抬頭看看張甫臣,咬牙切齒的恨不得過來咬張甫臣幾口。這兒子怎麼這樣呢,自比是屎殼郎。有這麼自喻的人嗎?
張甫臣還在等著,拿著筆等老爺說了繼續寫信。
老爺和張先生會心微笑,說:「虎兒很好啊,知己,得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就貴在自知。」
張先生苦笑,說:「那也不能這樣自污啊。這都是什麼呀?」
張甫臣不知道他們說的什麼,問:「怎麼寫老爺說呀。」
老爺說:「完了,還寫什麼?」
「給二小姐的信啊。」
「哦,沒什麼事就不給她寫了。你回去給帶好吧。」
吃過晚飯,在老爺任所歇息一夜,再趕了兩天路,張甫臣回到了米吉橋。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