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3:大家閨秀
半月前,青荷隔著腰牆,大張旗鼓的問:「虎娃子,幫我畫一幅畫可以嗎?」
張甫臣莫名其妙,什麼時間這青荷也雅緻了,她一個丫頭,要畫幹什麼。說:「畫什麼,我沒有時間,馬上考試了,複習功課呢。」
青荷委屈,癟嘴說:「那也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就那次我墨汁污染了三小姐的字,你畫的那荷葉荷花就好。求你了。」就拿給張甫臣一張巴掌大小的紙。
張甫臣看了覺得這也太袖珍了,他那畫的可是大寫意,要一葉一花就顯示出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怎麽能畫在這麼一點紙上呢。笑話,問:「就畫在這上面?」
三小姐在青荷後面,笑說:「虎兒你很牛氣啊,都有人求墨寶了。那天也賜我一幅。」
青荷說:「三小姐說笑話呢,我哪裡配要什麼寶。我是想學著繡花,你做衣服剩下了一塊白綢子,就這麼大,綉出來做個香荷包,給他掛在身邊避汗氣。」
這——張甫臣無語;三小姐也是無話可說。
米家祠堂里有繡房,針線活衣被棉襖都是那裡做。每年端午節,也會做很多香包,送進城裡,二小姐余保利都是有的,三小姐也有,心情好,就賞張甫臣一個。
丫頭小子私相授受肯定不可以,但現在這樣說明白了,可以不可以呢?
張甫臣看看三小姐。
三小姐心裡憋屈,一想到張甫臣每天都帶著青荷繡的荷包,那還是繡的青荷,香香的,帶在身邊,就心裡泛酸。但又不能說什麼,不能不准她綉。丫頭做針線活學一學這些,也是很好的,老爺准許的。說:「畫吧,再給她畫一條魚。」
這就很難為張甫臣了,就那麼巴掌大一片紙,要畫青荷要求的荷葉荷花,又要畫上三小姐要求的魚。她們以為他是八大山人任伯年呢。搜索枯腸,搗鼓半天,交卷給三小姐看。
三小姐大笑說畫的什麼呀,就是一團墨嘛。青荷拿去,乾脆就用黑線胡亂串幾針好了。虎娃子,你娃娃今年想要我的香包,那是休想了!
張甫臣鬱悶,這都什麼事啊?他本來並不在乎那些香包,三小姐賞了,也根本不帶在身上的。但接受獎賞,那終歸是好事。畫得不好,那是根據她的示下,畫了哄青荷丫頭的,幹嘛就不給香包了?他招誰惹誰了,她們這樣對待自己??
青荷每天做完事情,就拿一個繡花繃子千針萬線,熬更守夜的繡花。學習繡花很難,也沒有誰教她,只能自己綉了,看看不好,又拆了重來。
那天,三小姐從米吉橋家裡回來,看見青荷兩隻眼睛都熬成了兔兒眼。就大聲罵:好好的做事!熬夜繡花就不怕費燈油嗎?學什麼那也不是一天就成的。再看看那綉品,癟嘴說:繡的真不咋樣,哪天帶你回祠堂去看看家裡那些繡花的,好好學學。
青荷不吭聲,淚流滿面。她就是這麼一個丫頭,遇事都是裝著心裡,不像青草,簡潔明快,有什麼就說。
三小姐就很不喜歡她這點。
余保利前後腳跟著,站在腰牆外叫三小姐。他和老婆是看見三小姐不高興。送的月禮東西,放在那裡就走,也沒有招呼應酬,交代幾句什麼。就叫他拿十元錢大洋進來,謝謝她送的月禮,順便叫她出去。
三小姐出門問余保利幹什麼,鬼喊鬼叫的。丫頭子燒糊了洗臉水嗎?
余保利知道三小姐嘴巴厲害,鬥嘴他是沒有希望討到好的。就給她看大洋,說是她二姐謝謝她的。還叫了前面廚房做一桌海參席來招待送月禮的。
三小姐說不稀罕,那是老爺太太送的東西,要謝你們謝老爺太太去,你們也謝不著我。
余保利還要說什麼。
三小姐說幹嘛呢你這人,也不年不節的,不去坐班辦正事,在家裡混著不覺得荒唐嗎?無奈,余保利只好說你二姐叫你出去一下,有事情要問你。
三小姐心裡憋屈呀。說知道了,馬上就出來。想想也是,太太反覆叮嚀的,要給二姐交代葯怎麼用米怎麼煮,怎麼一句話沒有說就進來了呢。照鏡子抿抿頭髮,來到二姐的房間。
二姐問吵吵什麼呢?
三小姐說青荷學著綉東西,繡得就是一片烏漆嘛黑。
二小姐就說三小姐: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丫頭學著繡花,那是好事,剛剛學,誰都是綉不好的。人都是學而知之,沒有生而知之的。我看青荷就很不錯。余保利看不起我的幾個丫頭,哪天把她送我,給了余保利。
三小姐連忙說你休想。我的好東西都要給他嗎?他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三小姐一貫不正眼看余保利,也許這是學了老爺吧。
二小姐搖頭,心裡就很難過。她嫁給余保利已經八年了,老爺一直就不看好余保利。這是老爺給她主持的婚姻啊,你看不起他,幹嘛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呢?到了余家,她的日子也不好過,頭一兩年,沒有生育,余保利他媽就張羅著給他討小。她帶著四個陪嫁丫頭,彩雲白雲也長大了,就叫他收用。誰知道他不肯,對待她,就像耗子見了貓。說怕她。她真的有什麼可怕嗎?沒有啊,檢點自己的言行,那都是合式中規的。
女子七歲,男女不同席,十歲足不出戶,溫婉順從,習針織,治絲麻,以供衣服。適於夫則能順。雞初鳴,梳洗筓總適舅姑居所,叩問寒溫安適。衣食則惟期所欲。舅姑愛則愛之,行動則惟所好,舅姑敬則敬之。其相夫也,正色而專心,節言而慎行。不亂語以開隙,不忿怒以乖恩。夫有善念則謹遵其命,有過失則曲匡扶正。仁以睦親,賢以逮下,儉以持身,勞以執務。相夫教子,不燥不妒。斯維婦德。
這就是老爺教導她的,她把這些溶入骨髓奉行不韙。怎麼就是不能使丈夫滿足,老太太高興呢?
特別是丈夫余保利,幾個丫頭,一說要叫他收房,他就找人把那丫頭嫁了。
他真的是看不上她的陪嫁丫頭嗎?
老太太是一直要給他兒子討小妾的,現在跟他小兒子余保釗在鄉下過,就給他收了兩個侍妾。老太太說她嫉妒,又無出也就是沒有生育男孩。這可都是女子的七出大罪啊,她就一直想給余保利討一房妾。娘家,她爸爸米老爺就有四個姨太太,她習慣了這種現象。這幾天,她坐月子,看余保利經常跑回來陪著守著她,幾次沖青荷的背影子看得不轉眼。就想和三妹商量,討了青荷給余保利。再買一個好女孩兒賠給三妹。沒想到三妹一口就拒絕了。三妹和她是同胞姐妹,但她們是不一樣的。她是老爺按照大家閨秀教育的,而三妹從小就是按照一個男孩子教養的。性相近,習相遠。大概就是指這個吧。不能再說這個了,三小姐嘴巴厲害,沒的再討一肚子氣慪。就問:「你們學校的老師都像白老師一樣好嗎?」
問的三小姐一愣,學校老師好不好,她還真沒有注意過。反問幹嘛這麼問。
二小姐就說,聽了這幾天白老師擺龍門陣,她想叫女兒也去上學。就不知道學校老師是不是都像白老師那樣。怕遇到什麼窮凶極惡的老師,女兒受欺負。
三小姐大笑,說送萍兒上學讀書那是好事啊,老師嘛,很多都嚴厲,白老師上課的時候也是很嚴厲的,嚴師出高徒嘛。授徒如琢玉,斧鑿除其暇。因為袒護,助長壞毛病,那還學什麼學?就叫進門邊看著屋裡的侄女兒說跟小姨讀書去你願意不願意啊。
小女孩差點六歲,說願意,就是想像小姨一樣,帶著虎兒,上學放學,真好玩。
三小姐笑著說你們余家的人怎麼都是這樣,看見我的好東西就想要。虎兒可是我的,不讓給你。
二小姐說:「我也想著呢,她去上學了,該給她配幾個小子丫頭。那些丫頭小子在那裡安置呢,現在這是官辦學堂,可不是以前我們家私塾。你就可以帶著虎兒到學堂去。」
三小姐說完全不用。現在她可以跟我們上學放學,我保證給你帶好女兒,少了一根汗毛都拿我是問。
二小姐說跟你說正事呢,你們不是馬上就畢業了嗎?你們沒有在學校讀書了怎麼辦?
三小姐想想還真是這樣,就說那也不是什麼大事。每天上學叫一個丫頭老媽子送,放學了再叫他們去接回來就是。學校上學放學是固定時候,按時去就行。
二小姐說白老師叫明天就到學校去,試讀一陣,等秋後開學再正式註冊報名。就不知道該給她準備一些什麼。
三小姐說完全不用準備什麼,明天人到學校去就行。試讀,一冊,都不真的學什麼高深的學問,識字數數而已,主要是熟悉課堂紀律,養成學習思考的習慣。和你在屋裡教她的完全一樣。
二小姐看著妹妹,羨慕,感概的說就是應該讓女兒去學一些新的東西,我們這些女人,活得太難了。
三小姐不解的看著姐姐,她高堂華屋住著,錦衣玉食吃著,呼奴使婢,尊榮富貴,活得還有什麼難的?
青草這時一頭撞進來,說不好了,虎兒病了,發高燒。燒昏迷過去了。
三小姐一聽吃驚的站起來,心痛如絞。卻馬上冷下臉,說:「病了就請先生看病啊,你驚風火扯的給我說什麼?!我又不是先生,可以給他看病。」
「虎兒叫你呢。」青草說。
張甫臣發燒燒糊塗了,昏迷中大叫三小姐。
三小姐冷笑,和青草出來,路過張甫臣的小屋,往裡面瞟了一眼。聽見他的確在大叫三小姐,叫她的名字米石和。
心動,心悸痛。
表面上卻是淡淡的問:「去請先生了嗎?」
老媽子回答去人請了。
青荷在屋裡,拿冷水帕子給虎兒冷敷額頭。心驚膽顫的問:「三小姐,他不會死吧?」
「胡說!!」三小姐大怒道。「傷風感冒哪有就死人的。那麼容易死,你們還不都死光了嗎?」轉身洋洋而去。她是真的想進屋裡去,去抱著虎兒,給他道歉,安慰他給他減輕痛苦。昨天在家裡你這樣叫一聲啊。何必要這樣呢?
但三小姐是小姐,當著下人,她不能,絕對不能!!
青草嘀咕,下人的命真的就是青草嗎?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