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4-7

7:醜女子的家

醜女子其實早就看見了。

一過十字路口,北街這邊行人稀少,生意門面里的老闆夥計,都沒有專心守店做生意,探頭側著耳朵在聽一個女人罵大街。正常人的思想,罵人,總是有罵人的理由,特別是這樣引起一條街人關注的大罵,那挨罵的人一定是做錯了什麼,才引起她這樣罵他。

那就是菜根香館子的老闆娘麻婆娘了。她搬一根條凳,坐在馬路中間,掰掰數數,不緊不慢的罵人。

她罵自己的男人沒有出息,不學好的。就因為他不學好,不去看自己的書寫自己的字,不去盤賬做文章,做他一個男人家該做的事情。兒子,那就是他做出來的,肯定像他啊,也是不務正業。他呢,就像不是他做出來的兒子一樣,冷暖不管,乖不乖不管,饑飽也不管,讀書上不上進得不得行他還是不管。有那個雀雀就下那個蛋蛋,有那個窯窯,就燒那個罐罐。你老狗日的都不學好,不給自己的兒子做一個好樣子,兒子會聽話上進學好的嗎?兒子肯定只有有樣學樣,只能撿他老狗日的的樣子,貪玩好耍好吃懶做打架罵人惹是生非,只能不好好學習不愛寫字讀書聽老師講課。就只有亂跑亂匪。這是他們陸家的種傳啊,他這一代人是沒有出息的,他那上一代人,也是睜眼瞎子,不識一個大字的。他上上一代又是什麼東西嘛?他們陸家祖宗十八代都是一些廢物窩囊廢呀。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聰明有種富貴有根這話真是一點不假。如果不是老娘生出了狗屁娃這樣一個不成器的東西,生了一個稍微聰明像樣子的娃娃,人家還說我麻婆娘在外面找了野食呢······

醜女子聽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她究竟是罵兒子還是丈夫呢?怎麼就沒有人勸一勸呢?

朱悶娃說:「那是麻婆娘,只要你敢從她身邊過去,我就帶你回家。」

醜女子笑笑,撫摸著要打瞌睡的朱二娃。身邊已經有兩個親人了,她感到好溫暖好幸福。她什麼都不怕,為了這些親人,叫她打老虎她都不怕。還不要說只是一個罵大街的潑婦。「有什麼不敢的?她又不是狗豹子,要咬人嗎?我們走我們的路,不惹她就對了。」

「她是麻婆娘啊!」朱悶娃膽戰心驚的說。但是因為醜女子是一個大人,個字比她媽媽還要大,打架是不怕麻婆娘的。就帶著醜女子走出了學校。說:「他是在罵她男人。」

「知道。」

「他男人就是站在街邊那個穿長衫子的。」

「哦。」飯館門口確實站了一個穿長衫子衣服的詩文男人。

「她男人不敢回嘴,說一句話,她就要把她男人拖出來按在大馬路上打。」

「!!!」

「半晌午,他們家狗屁娃放火炮放到余秋萍的裙子底下了。余秋萍她爸爸是警察局的巡警大隊長。所以她才罵人的。」

「???」兒子惹了禍事,趕緊的去找人家道歉賠償啊,坐在這裡罵大街算怎麼回事?

「不要看她,要挨罵的。」朱悶娃見已經走到離麻婆娘很近了,叮嚀說。

但已經晚了。

醜女子剛好就看了麻婆娘一眼。麻婆娘三十七八歲年紀,高挑個子豐乳肥臀。真的是所謂天使身材魔鬼面孔。滿臉都是銅錢大麻子。

由於滿街的人都在聽麻婆娘罵人,沒有人走動,醜女子他們就顯得突出了。

儘管醜女子只是不經意的看了麻婆娘一眼,麻婆娘還是發現了。就轉移了叫罵的對象:「看什麼看,沒有見過嗎?不要那麼偷偷摸摸的看,走攏來正大光明的看。老娘讓你看個夠。老娘這滿臉的銅錢大麻子是爹媽生成天地造就的,不是遭哪個大**鑿起坑窪的。你那臉光生白凈,有沒有老娘狗屁娃的屁股光生白凈嘛。你狗日的瓜婆娘也不是什麼好漂亮嘛,也是丑精八怪擺在大街上的不一定有人來操的嘛。過來看啊,老娘生就了這模樣,害怕你看嗎?要聽罵人你也走攏來,老娘給你罵好聽些,保證罵他三天三夜不同樣式······」

這個女人怎麽會這樣呢?醜女子心裡說。帶著朱悶娃朱二娃,快步走過了那幾步路。不敢回頭再看,當然更不敢回罵她。

出了北門,就是一片大平壩子,有幾十個兵在那裡操練走正步。遠遠的看見河堤,平壩操場和河堤中間,是一片菜地,恐怕有好幾百畝。穿行在菜花粉蝶間,再也聽不見煩人的叫罵聲了。朱悶娃指著河堤上的一座廟宇,說:「那是王爺廟。」

「哦。」

「我們家就在王爺廟下面。」

「我知道。」

「你說我是怎麼知道你姓許,住在范家沱的呢?」

「不是——我給你說的嗎?」醜女子反問。她其實錯了,她應該誇獎朱悶娃聰明、能掐會算就好了。

朱悶娃說:「我爸經常說起范家沱的醜女子。為你們,我媽就找我爸扯皮。所以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醜女子。問,還真是。」

楊幺姑是在河堤上追趕上他們的。喊兒子停下以後,揮手示意兒子別說話,指著醜女子一拍自己腦袋,興奮的說道:「你是范家沱的醜女子!」

醜女子也是極其興奮,叫了一聲楊幺姑。看幺姑,二十來歲,鵝蛋臉丹鳳眼,柳葉眉毛菱角嘴巴,嬌小身材豐乳肥臀。是一個俏麗的少婦,但怎麽也不能讓人相信,她已經生育過兩個孩子,大孩子都九歲了。

「你還真的就是醜女子啊?快點,請屋裡去坐嘛。朱悶娃,那幾文錢去買一些小菜。我們今天煮臘肉吃。」

朱悶娃拿了錢飛奔而去。

楊幺姑又說:「你信不信,就是在大街上碰到,千百萬人中間,我都知道你是醜女子。都敢喊你。」

醜女子一直盯著楊幺姑不轉眼,她真是太美太漂亮了。要不是這麼漂亮,也配不上她心裡的朱雲貴啊。說:「那是,我本來就是醜女子嘛。我媽都說我丑得出奇。」

楊幺姑大笑。

一切都是那麼和諧,自然。楊幺姑也是醜女子心裡千百萬次想象的那樣,美麗、賢惠、熱情、大方。醜女子激動,熱淚潸然,悄悄在朱二娃肩膀上察掉了淚水。

到家了,終於見到親人,到家了。

楊幺姑打開院門,醜女子很自然的就知道廚房在哪兒,看著楊幺姑割下一塊臘肉,醜女子就點燃灶里的火,舀上水燒熱。楊幺姑就著熱水洗臘肉,看著醜女子懷抱里的朱二娃,說:「我屋二娃子認人,平時我帶著,任誰哪個都帶不了他。又啰唣人,沒有一刻是停住的,要走路要跑,一花眼就不見人了。怎麼一見你抱住他就停停住住不鬧騰了呢?」

是啊,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和諧。醜女子來到一個生疏的環境,卻沒有一點生疏的感覺,就像三十年五十年就一直生活在這裡一樣。熟門熟路,連不懂事的朱二娃都是那麼親熱她。

朱二娃兩歲,剛剛會走路,但還走不穩,老是摔跤。醜女子看著朱二娃,他正在吃媽媽給他的椒鹽餅子。嘴巴小餅子大,咬一口一扯,就掉下一溜餅子渣。好幾溜餅子渣都掉在醜女子的衣包里,她用三根指頭一攏拈起來就往自己嘴裡喂。朱二娃護食,抓住醜女子的手,汪地一聲就大哭起來。

幺姑看著醜女子尷尬的笑。說:「你看他嘛,就是這樣,手裡拿著嘴裡吃著,還是要爭吃。」

醜女子也很尷尬,訕笑說:「小孩子都是這樣的。我是逗他玩呢。」其實不是,她太餓了,想吃東西。眼光發綠,自然的就反映出對食物的貪婪。是成年人的理智控制再著她,等朱二娃咽下了嘴裡的餅子,再把她手裡的餅子渣喂進他嘴裡。

朱二娃笑了,咯咯咯的打著哈哈。他其實已經吃的很飽了,這還遠不是中午吃飯的時間。才早上十點過一點,早上吃飽飯到這時還不餓,吃了一點餅子就很飽了。爭吃,那是天性。醜女子把那餅子渣給他吃了,他很滿足,把大半個餅子遞給醜女子,說:「你吃。」

「我,我不吃。二娃你吃。」醜女子驚奇,幾秒鐘前爭吃爭得大哭的二娃,怎麼會把這麼多餅子讓她吃呢?

楊幺姑也是吃驚不小,這還是她的二娃嗎?他手裡的食物,那是誰也吃不著的啊。說:「你看嘛,他就是這樣,眼大肚皮小,爭著吃不了。他給你你就吃,看他還爭不爭。」

醜女子接過餅子,試探二娃,說:「那我就真的吃了哦?」

「你吃。你吃。」朱二娃說。其實,他一直在觀察醜女子,愛,即便如朱二娃這麼一點大,也是能夠感受到的。那不是喊得親熱,說得好聽,或者給一點吃的。真愛只能感受,他小,純真的心靈能夠感受到醜女子是真心愛護自己,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還有就是飢餓,那眼神表情,也是人類甚至動物共通的,能夠看得出來。他看出來她是餓了,餓極了。

醜女子大口吃餅子,感動的熱淚潸然。親人哪,這就是親人!

楊幺姑看著二娃,大惑不解,不知道醜女子用了什麼魔法魅惑,就把頑劣無比,護食貪婪的兒子,一下子就收服成了這樣,竟然主動把吃的東西給她,他們以前不認識啊。他哥他媽想要他手裡的東西吃那也是萬萬不能的啊。就逗惹二娃說:「二娃你個癩皮狗,以後就把你送給丑娘了,你跟丑娘過了。」

鍋里的水開了,屋裡飄散著臘肉誘人食慾的香味。

二娃吃飽了,睡著了。

醜女子抱著二娃,聽楊幺姑講城裡的事情。

大半個餅子下肚子,就有了底墊,聞著臘肉的香味,她也差點就睡著了。家,好舒服啊。這裡都是你的親人,沒有人要傷害你,沒有人要欺侮你,你可以安心的勞作和休息。因為,也只因為這個家是你的。

楊幺姑說:「那死鬼不在屋裡。他放船去了,就是這個月16早上走的。」見二娃睡熟了,幺姑從醜女子懷裡抱過,進裡屋放在床上。可不敢養就了他要人抱著睡的壞毛病,那以後就沒法做事逛街了。

醜女子已經昏昏欲睡,聽幺姑這樣說,答道:「我知道。」

幺姑說:「不過他在不在屋裡都是一樣的,你安心在這裡玩。這個屋裡的事情都是我做主。要吃什麼要玩什麼就說話,千萬不要客氣。」她走過這邊來,把鍋里的臘肉翻一面。又說:「他每回回來,都要說起你們,說醜女子,說醜女子她媽。聽得多了,就大約知道你們是什麼樣子了。剛才在十字路口,聽米家三小姐說起我們家來了一個親戚,打聽我們家住在哪裡,我一直猜不出來是誰。一見面,就知道是你了。」

醜女子點頭笑笑。她人長的丑,誰看見她都知道她是醜女子。是幺姑激越的情緒感動著她。她和幺姑有同樣的感覺,一見到她就知道她就是楊幺姑了。朱雲貴從來不給她們講他的家庭,就不給他們講什麼話。到他們家就是喝酒,喝醉了就睡覺。但是憑感覺,憑想象,她就知道幺姑就應該是這樣美麗漂亮的。

好人,總是和好人在一起。

朱雲貴那就是一個好人,楊幺姑不是這樣美麗漂亮那才是怪事呢。

「要不是朱悶娃要讀書,我得照顧他吃喝穿戴,我早就到范家沱來看你們了。」幺姑說,這話假的成分多。在見到醜女子之前,她的確是一直惦記著醜女子,醜女子她媽。雖然朱雲貴一直說他和醜女子她媽是風清月白沒有那種關係的,也永遠不會有那種關係。但幺姑不信,人家一個寡婦,你成天到人家家裡去幹什麼?她沒有,也不會有那心思想到去看望醜女子她們,沒有必要,也難得去討那氣慪。她只能想:丈夫嘛,一丈之內該你管著。走出去離開你遠了,你就管不著了。她一直記掛著她們,其實只是一個女人,妻子,對可能和自己男人、丈夫有男女關係的另一個女人的猜忌和嫉妒。

去看望她們?去殺死她們還差不多。

現在看見了醜女子,她的想法變了,後悔沒有早一點去看看她們,早一點解除心裡的猜疑。她相信朱雲貴說的話是真的了——醜女子長得這麼丑,她媽媽會有多漂亮呢??「哎,真的啊,你媽媽呢?怎麼不請她也到屋來耍嘛?」她突然想起,問道。

醜女子心裡一沉,悲哀的說:「我媽死了。」

「什麼?死了!那是什麽時間的事啊??」

「四月十三。」醜女子哀愁的說,眼淚就嘩嘩地流。那是她最親的親人啊,說死就死了。「朱——」差點就又叫朱叔叔了,緊急打住。「幫我安葬了媽媽。」

幺姑差一點就理解錯了,問她豬怎麼能夠幫她安葬媽媽呢。沒有人會這樣說話吧,稱姓不名,也沒有稱喂。豬怎麼了羊怎麼了馬怎麼了狗怎麼了,不成畜牲世界了嗎?想笑,又不敢,覺得那也太不近人情。忍住了說:「哦,你們家還有什麼人嗎?」

醜女子說:「沒有了。我嫁給了他,是他叫我回來的。」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幺姑猶聞晴天霹靂,兩眼瞪得溜圓,看著醜女子,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你沒有說錯嗎,你是說,你嫁給了朱雲貴!!!」

「嗯哪。」醜女子回答。她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嫁了,很痛苦。她不願意再多回味那艱難那痛苦。

「哦——」楊幺姑呼天滄地無言以對淚流滿面,感到心蛋子被一直小手緊捏著揪扯,疼痛難忍。因為她相信醜女子說的是真話,她不願意相信,但又必須相信啊。醜女子說得很真誠,也沒有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但幺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憑什麼嘛?「那又是什麼時間的事情呢?」

「十六。十六那天晚上,他到我們家,我嫁給了他。十七在范家沱擺了一桌酒席,請了酒坊老闆雜貨店老闆,還有船上的張三星吳言高他們五個人。」醜女子說。在她來說,這就已經是很體面很風光了。

楊幺姑冷冷一笑,說:「哦,是先奸后娶啊?」她覺得這話就已經很惡毒了。一個女人,被男人酒後亂性苟合強姦了,她就應該尋死覓活,就不應該背負著那巨大的恥辱苟活在世上。

沒想到醜女子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笑而過。

女人無恥,有何奈何?

天哪,老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怎麽會就弄成了這樣呢?

朱雲貴每次走船回來,在涪城家裡也就是住三天五天的。她貪戀他啊,現在好,就那麼三五個夜晚,還要分在兩個地方,和兩個女人睡。不行,要找朱雲貴扯皮,你找你找一個好看的漂亮的,比幺姑更標緻的女人啊。怎麼找一個醜女子回來啊??她怒氣沖沖的在屋裡轉悠,沒著沒落的橫順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就轉悠進了裡屋,見朱二娃這床上動了一下,抓起他就大吼:「只有你會折磨人,只有你會折磨人啊!你就是我命理的苦難,剋星······」

朱二娃驚炸炸的大哭起來。

楊幺姑抽抽泣泣哽哽咽咽傷傷心心的哭。

醜女子丑,但腦袋並不笨。她早已經從幺姑突變的臉色上看出了她的憤怒,她的哀傷。只是她從小就跟她媽媽在河邊上長大,看見的人無非就是朱雲貴等幾個人而已,見識少,不懂得人情世故。更加無法理解一個女人對自己愛情**的守護捍衛,有時甚至不惜性命相拼。楊幺姑突然瘋了,她知道幺姑是在沖自己發火。但她覺得自己並沒有招惹楊幺姑,也沒有說什麼得罪傷害幺姑的話,更沒有對幺姑有什麽不尊敬的表示。默默的燒火,肉煮熟了,就撈起來,將就肉湯下了豆芽,煮成了豆芽湯。打起來,就摻水煮飯。

米缸子里沒有多少米了,大約兩斤吧。她估算了一下,就全部倒進了鍋里。

「媽,我買菜回來了。沒有要錢,是林伯伯他們送的。」朱悶娃回來,進院子就大聲叫道。

幺姑是叫他到租種他們家菜地的人那裡去買,其實就是白要,三五文錢,人家是他們家的佃戶,怎麼敢收錢呢?

幺姑這麼些年,口攢肚落,省下錢來,已經買了河堤裡面十一畝三分七厘菜地。她是要在這些地上選一塊來修他們家的新房子的,剩餘的就賣掉,做修房子的材料錢人工錢。錢,拿在手裡,一散手就用了,買了地,不但可以收租吃利,也算是存錢。這些菜地現在租給姓林的姓周的姓宋的姓敬的四家人種菜。

剛才,朱悶娃去菜地買菜,給佃戶說起他們家來客人了,是醜女子。那真是丑得嚇人。

佃戶們都是聽說過楊幺姑朱老闆為了醜女子的媽吵架的,就跟著過來看。看稀奇真有那丑的嚇人的女人嗎?進來看,丑,很醜的一個女孩兒,但是並不嚇人,低眉順眼的,不好看,但和藹慈祥。點頭和醜女子打了招呼報上姓名,就算認識了。

朱悶娃跑到裡面去,給媽媽看自己買來的菜,有青椒有圓白菜,還有幾根蔥。

誰知道楊幺姑大聲吼道:「拿出去給你新媽弄嘛。」緊抱著二娃,像是怕誰給她搶跑了一樣。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撲簌簌的往下流。

「新媽!誰呀??」朱悶娃莫名其妙,問:「我哪來什麼新媽呀?」

「就是灶屋裡那個女人。」楊幺姑說。

朱悶娃偏頭看看灶屋,裡面有林家的敬家的老婆,有周家的兒媳婦和宋家的大女兒。還有醜女子。「媽,你說的是醜女子嗎?她一個丑精八怪的人,什麼新媽呀?」

楊幺姑悲戚的伸手攬過朱悶娃,說:「娃娃吔,不要亂說話,那個就是你爸爸給你找的新媽。你不要惹她不高興,謹防她以後整死你。娃娃吔,你們兩兄弟好可憐喲。」

外面屋裡的幾個女人,男人,聽見這個,知道是是非之地,不能久留,馬上走了。

朱悶娃說:「媽,你今天怎麼這樣怪頭怪腦的喲,說些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什麼新媽呀,她敢整我們?她就是那個吃我爸的巴片飯,用我爸的松活錢的醜女子嘛。」

「你爸爸已經先奸后娶,討了她做你的新媽了。你還小,不懂這些。」幺姑這樣說。她不是說給兒子聽的,她說給外面的佃戶聽。她要再見到朱雲貴證實他確實收了醜女子做二房之前,就先搞臭她的名聲,看她以後還怎麼跟她爭。女人,遇到這種事情,對對手那是不擇手段的。無所不用其極!

朱悶娃大聲說:「我什麼不懂?我沒有什麼不懂!就是二房嘛,小老婆嘛。小老婆,蠻疙瘩,拿煙倒茶背娃娃。媽,你不要哭不要生氣。我爸買她回來就是給你出氣的。你是大她是小。你應該拿出脾氣來鎮住她。哪有她剛剛進屋,你就下氣服軟了呢?」他九歲多,生長在城市,有一些見識。這種一個家兩個老婆相互爭鬥的事情,城裡比較多。學校同學家裡尤其多。他見過,聽說過一些。

「媽的命苦啊,心又太軟,開不了口下不了手去和她斗啊。」幺姑裝著可憐巴巴的說。

「媽,別怕,有我!」朱悶娃突然變得真像有好大的本事了一樣,一拍腰桿,說:「都沒有王法了嗎?丑——」他本是要叫醜女子的想想,新媽呀,那是長輩,就什麼也沒有叫。說:「拿菜去炒啊!怎麼你還要坐地等花開,想吃現成嗎?」

醜女子默默進來把菜拿出去收拾。挨罵,她早就習慣了。親人的斥責咒罵,她能夠接受。她剛剛從外面回家。不管幺姑朱悶娃他們現在怎麼認為,她就是覺得現在是回家。回家了,親人說幾句罵幾句,比起外面受到的打罵,侮辱和傷害,這裡已經是天堂了。

朱悶娃又叫住了她,說:「聽清楚,你是來幹活的,不是來享福吃現成的。這個屋裡只有我媽可以吃現成。」他氣憤,覺得醜女子威脅傷害了他媽。他有義務有責任保護他媽。但到底是年紀小,說話說不到點子上。

醜女子沒有吭聲。幹活她會。在她來說,有活干,本身就是一種享受一種福氣。

朱悶娃繼續訓斥:「每天要早點起來,煮飯,還要送我上學,還要帶好二娃。還要洗衣服,聽見沒有?!」

醜女子點頭。

「特別是不準欺侮我媽,我媽有頭風痛的病,一著急上火,就要頭痛。惹我媽生氣了,看我不整死你!」

楊幺姑見兒子把自己想說說不出來的話都說了,連忙來打圓場。他知道外面有人聽著呢,她不能做惡潑婦。說:「你不要見怪啊。娃娃還小,不懂事。這也要怪我教育得不好,請千萬看在朱雲貴的份上,這是他的兒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吃飯,見醜女子居然不動碗筷,站在一邊給她,給兒子添飯,以為自己是一個下馬威把醜女子降伏了,心裡暗自得意。很快就吃飽了。叫醜女子收拾了,晃悠著到廚房去看她做什麼,卻見醜女子把鍋里剩下的乾飯完全鏟在水瓜瓢里,把菜湯油湯往裡一拌,希里呼嚕的一陣猛吃。那是足有一斤半米才能煮成的乾飯啊,連著菜湯油湯,冒冒的一水瓜瓢,一轉眼就進了她肚子,好像還意猶未盡,舀水沖刷了碗碟,連洗碗水也喝了。

這是人的肚子嗎?純粹就是飯桶,就是潲水桶嘛!這樣子,以後怎樣在一桌子吃飯啊?

醜女子太餓了,她沒有和楊幺姑他們一起吃,只是因為她沒有找到適合她吃飯的傢伙。

恰好,叫送的米送來了。米店的夥計說這是一斗三十斤。

楊幺姑大聲叫他再去送五斗米過來。

夥計大驚,五斗?

對呀,五斗!

夏天啊,米放久了要生蟲生蛀牛子。

你怎麼知道會放久了?是你們那米本來就生蟲了嗎?

不是不是。我們的米都是現碾現賣的。

我們家來了個大肚漢,每頓斗米稱肉。五斗米,也就吃一個月吧。就指著醜女子給夥計看。說這是我們家貴客。好的沒有,飯可是一定要給人家吃飽的。

外面。佃戶鄰居們,無不點頭稱讚,楊幺姑,真是好人哪,賢惠啊。

楊幺姑給醜女子說,院子後面有一院房子,叫她以後就在那裡鋪床睡覺。米面油鹽屋裡供,你自己後面煮飯吃吧。需要什麼儘管開口不要客氣。但也不要偷我屋裡的東西!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後土皇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後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