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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明槍暗箭

——八萬銀元,只有米老爺和張耀松知道是怎麼回事。雖然張耀松嘴巴很緊,不會說出去。但不說出去並不代表什麼。他不會說出去,顯然沒有他不能說出去更加穩當。要讓一個人有話,有事情不能說出去,就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死!

張耀松必須死!這是他押送第一批四萬銀元回到米吉橋以後就註定了的。張耀松沒病沒災,要正常的活著,肯定會比米老爺活得更長。在以後的歲月里,他隨時隨地都可以用這個來要挾米老爺,要挾米家的人。所以,他必須死!

虎兒已經回米吉橋了。張耀松的事情後繼有人,由虎兒接替。虎兒比張耀松更能幹更聰明。不管哪一方面,都比張耀松強。張耀松也該死了。

讓米老爺決定要儘快整死張耀松的,是他給他兒子的那些話。被老爺無意中聽了,感到震驚不能容忍。虎兒是一個好孩子,是米老爺選定的賴以養老送終的上門女婿。老爺不能讓張耀松再把虎兒教導成一個奸詐陰險,負義忘恩的小人;無情無義,狂嫖**的壞蛋。所以張耀松必須儘快死掉!

讓米老爺傷腦筋的,不是張耀松該不該死。有一千種一萬種理由他該死。問題是怎麼才能整死他。必須整死他,不露聲色,不留痕迹,不要讓虎兒知道了,心懷仇恨來記恨他,報復三女子。

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眾目睽睽的地方,讓張耀松自己去死!

要在米老爺沒有動張耀松一根指頭,沒有給他任何東西吃,也沒有和米老爺有任何矛盾分歧,任何不愉快的情況下,讓張耀松自己去死!

這很難,幾乎不可能。但是米老爺辦到了。因為米老爺懂得救人性命的醫道。

這是米老爺給張耀松精心設計的死法,一切都很順利,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現在只是需要找到張耀松的屍體證明他確實死了,米老爺才能放心。然後,給他風光大葬,事情就完美了。是,必須風光大葬。應該用比安葬米氏家族老前輩更多的錢,更隆重的禮儀。才能顯示米老爺對下人的仁厚,對主僕情誼的重視。最關鍵是,要讓虎兒死心塌地的忠於米老爺,忠於三女子,不生二心。

一心一意。不只是三女子在和虎兒遊戲啊。

1:情感渡口

青荷佇立秋風,仰望一片漆黑,濃雲密布的天空,淚流滿面。

愛人結婚了,新娘不是自己。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是早就聽說,明明白白;但是她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米家,米老爺。米家三小姐會看得起虎兒,他就是他們家的一個下人啊,一個受他們欺侮作弄,打罵奴役的小廝奴才,虎兒和三小姐不是一種人啊,他和青荷才是一種人,是良緣佳偶。所以,她等,把他畫的荷花蓮葉反反覆復的綉。等來了這樣的一種結果。

愛人結婚了,新娘是三小姐。

愛,可以像三小姐那樣嗎?那樣殘酷的打罵作弄,那樣一次次的傷害他,傷害他的身體傷他的心。青荷看見的,天可以作證啊,他們之間一直就是主子下人的關係,三小姐一直是板著臉高高在上,指頤氣使的命令虎兒做這做那,像指使狗一樣。虎兒也是言聽計從,服從她,卻並不服氣。他們是怎樣好上的呢?

虎兒很好,殷勤體貼,那是他在三小姐面前表現的嗎?那是三小姐一次次打罵作弄像刀砍斧剁修整出來的嗎?青荷一直等著,等著奇迹出現,等著與三小姐門當戶對的人來提親,三小姐嫁給那人,再丫頭配小子,把她配給虎兒。但是,這樣的奇迹沒有出現,三小姐嫁給了虎兒。她成了三小姐的陪嫁丫頭,這一輩子註定了要在這個米家祠堂,在自己心愛的男人婚姻里當局外人,看著他們親熱甜蜜,看著他們像剛才那樣大呼小叫的做一心一意的遊戲,獨自傷心。

好男人成了別人的丈夫。青荷心痛如絞,淚流滿面。

青草找青荷,來到後面綉樓,看見青荷白衣飄飄,手拿著那副她繡的荷花,佇立風中,奇怪的問道:「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你看什麼?」也仰望天空,一天漆黑什麼也沒有啊。

青荷掩飾的說:「我來拿這個,小姐說不定還要叫綉呢。你呢,你來幹什麼?」

青草冷笑,說:「我也是來拿抹布,小姐說不定還要叫我抹她新房的灰塵。認命吧,青荷,我們就是丫頭,就是奴婢命。」走攏來,才看見青荷滿面淚水,驚奇的問:「你怎麼啦?哭了?」

「不是,沙子迷了眼睛。大喜的日子,我哭什麽?」

「哦,快進屋裡,我給你看看。」青草說。

青荷不敢讓青草看她的眼睛,說:「到前面看吧,我們都進來了,萬一有什麼事,喊著沒人,又是禍事。」趕緊走出來了。

一夜無話。

米甫臣起床,內急,爬起身就跑出來開門,一看,怎麼丫頭都站在門外。自己穿著褲衩兒光著上身,很不雅觀。這才清醒過來,昨天晚上是自己和三小姐的新婚洞房花燭夜。縮回去穿戴好衣服。習慣,他是習慣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爬起來上廁所。在城裡,在米吉橋家裡,他住的地方都挨著廁所,光著身子溜進去也不會有人看見。再次出門,跑進廁所方便了,出來,正遇到到祠堂來幫忙做事的米千河。問:「大爺好。吃了沒有?」

米甫臣哭笑不得。他剛剛從廁所里出來,吃什麼啊?那裡的東西可以吃嗎?點點頭算是問好。那是米家的爺爺輩啊。老爺站在米千河身後。他站定了,恭敬的給老爺鞠躬:「老爺早晨好。」

「哦。」老爺點點頭,仰望天空,心事重重。半晌說:「都起來吧,快開席了。」

「是,老爺。」大姑已經出來了,在門口晃了一下,又退回去洗臉梳頭。丫頭們侍候著,唧唧喳喳很是熱鬧。

老爺看著天。一夜瀝瀝淅淅秋雨,到早晨天放晴了,紅霞滿天。太陽出來了。他像是很艱難的做出了決定一樣,說:「老輩子,你過去看看張先生,我們進城去。」

「是,老爺。」米千河答應道,自己卻並不動身,叫了一個幫忙的米家女人,過大雜院去叫張先生。自己仍然站在老爺身邊。跟老爺大爺一起出來到祠堂大廳里。

已經陸陸續續的有吃酒席的客人進來了,今天接待的主要是米氏家族的內親,八十桌席面開出來,吃完就走,來人坐下就開席就吃。米萬成來得早,帶著他的兒子米千滄,三個孫子,兒媳婦孫媳婦,還有兩個重孫子,一起過來給老爺請安。介紹道這就是他的孫子百寶,百守,百宣。這是他的重孫子米石季,米石香。

米老爺慈祥的聽著米萬成介紹,接受他們的敬禮。這就是一般的人情世故,來家裡吃飯,客人把自己家人介紹給主人。米氏家族有上千的人,老爺不是每一個都認識的。

米千河站在老爺身後,直給兒媳婦遞眼色。那媳婦笨,也不知道老公公怎麼啦,怎麼怪怪的給自己遞眼色啊,愣著。

米千滄從兒媳婦手裡奪過還在吃奶的孫子米石香,遞給老爺說:「老爺你看看我的這孫子,長得多好啊。白白胖胖的,聰明伶俐。」嬰兒正在吃奶,無端被剝奪了飯食,驚慌的大哭。那媳婦也是一愣,不知道怎麼回事,竟忘了遮掩衣襟,白花花的半邊胸脯就亮在外邊。

老爺本來伸手要接過嬰兒,看見那媳婦的樣子,又縮回了手,怒道:「這成什麼樣子,不像話!」一甩手走到一邊去了。

一邊的人,很多米氏家族的人都竊笑。

這是爭寵,是爭奪著要過繼兒子給老爺啊。米老爺心裡罵了一句:真不是玩意兒啊。他們也真會選時間選地點,這是在一大家族人面前,在祠堂祖宗的牌位前邊,他只要一接過那嬰兒,就是承認了以後會過繼那個兒子。至少,他們可以那樣認為,可以在家族的人面前那樣說。小人就是小,給點陽光就燦爛,(小草花)給點雨水就泛濫,(小河)給點微風就亂顫,(小樹枝)給點面子就亂干。(小人)老爺傷感,說:「虎兒啊,我今天要進城,家裡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哦,是老爺。」米甫臣應道。想,家裡的事情,家裡有什麽事情呢?就是待客人吃酒席吧,都是安排好了的啊。

「虎兒,你知道,我現在是官司纏身,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什麼時間回來。家裡的事情就全靠你了呀。」

「這,這這這——」這就太嚴重了,怎麽會這樣呢?米甫臣結巴半晌,說:「老爺言重了,老爺福星高照,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老爺淡然的笑笑,說:「借你吉言,但願吧!」

老爺有官司在身,官司就是葫蘆系兩次稅款被挪用被搶劫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會怎麼樣,沒有人知道啊,也不能幫助他做什麼。

老爺抬頭仰望天空,說:「終於雨過天晴雲開日出了。你看今天會有一個大太陽嗎?」

米甫臣張口結舌,他不善於觀測氣象天文,更主要是他不知道天晴下雨,對老爺的心情事情,什麼更好一些。老爺心情鬱悶,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米千滄介面說道:「今天肯定是一個大太陽。秋老虎曬死人,雨後的太陽,死了男人的婆娘,歪得很哪。」

米老爺乜了一眼米千滄。沒有說什麼。走開一段路,繼續對米甫臣說:「虎兒啊,我以後就靠你了呀!」

老爺不對,老爺這是怎麼啦?米甫臣感到很沉重,壓力鋪天蓋地,他不能承受。是老爺徹底絕望了,沒有了心氣嗎?說:「老爺,我會好好做的,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老爺回頭看著米甫臣,良久,說:「你一直很好,我沒有看錯人。」

張耀松過來了。與四個抬滑竿的,米千河,侍候著老爺一起出門,走了。

祠堂里,流水席開始了,人來人往,敬酒推杯,划拳行令,熱鬧無比。

米甫臣進來,約同大姑一起,出來巡視著,遇見特別好,親厚的,就敬一杯酒。說幾句話,遇見看不順眼的就不理睬他。「這是幺叔,就是小瓊子的爸爸。你給他倒一杯酒。」大姑說。

米甫臣連忙叫幺叔,給他敬了一杯酒。

大姑問:「你們家石稈怎麼沒有來啊?」

幺叔說:「來了來了,在——」找一圈,指著遠遠的一桌上大嚼大咽的一個半大小子說那不是嗎。

大姑看了笑笑。轉身走了。

米萬成站起身來準備接受大姑敬酒,沒想到大姑在一轉身,進了另外一條席桌夾成的小路。他大聲叫道:「大姑,恭喜你啊。」

米甫臣連忙對他點頭哈腰,說祖爺爺,不敢當啊。見大姑已經走遠,跟另外一桌的客人說話了,忙過去。敬完酒,走到一邊,問:「萬成祖爺爺叫你,你沒有聽見嗎?」

大姑對米甫臣冷笑,說:「聽見了,我就是不想給他那臉面!他太看得起他自己了,他輩分高高得過祖宗嗎,錢財多,也就是這幾年風調雨順,積攢了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

米甫臣無言。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麗日當空,秋高氣爽。

「渡船,過河!!——」米千河在河邊喊渡船。

渡船難喊,這是眾人皆知的,所以父母都把喊睡懶覺的兒子起床稱之為喊渡船。

這裡是李家渡。李家渡的渡船又尤其難喊。為什麼?因為李家渡的渡船很大,是一條可以渡六七十人過河的渡船,所以,如果它在河對面,要等對面船裝滿人過來,就要等很久,喊,你是很難得把它喊過來的。

大太陽,秋老虎,真的就像老虎一樣,曬得人頭、臉的皮膚燒灼般疼痛,汗流如雨,米老爺坐著滑竿來到李家渡口,渡船卻剛好在河對面。

米千河仍然在喊渡船。他們很急,老爺要過河,馬上進城裡去。昨天,成都省來了羅廳長蔣法官,不知道跟老爺講了一些什麼,反正肯定是官司的事情。老爺這是要進城去應付官司,生死大事啊。

米老爺坐在滑竿里,滑竿上面拱著一片布篷,能遮陰,但仍然很熱,他汗流滿面,焦躁的拍打著座椅的扶手,心急如焚。但是俗話說隔山容易隔水難,現在隔著一條大河,它不像隔著山,可以通過自己,通過下人肩抬背磨努力翻過山去。隔著河,你就必須等著渡船過來渡你過去。

等著,著急,急也沒有辦法,只能幹著急。

渡船難喊,難就難在渡船在河對面,它必須等到有足夠的人上船,把對岸的人渡過來。撐渡船的人也很辛苦,他不能空著撐船過來渡你吧。等渡船的人都是急著趕路的,人家也不能就等空船來渡你,讓人家久等吧。但是等上夠一船人,真難啊。

張耀松安慰老爺,說:「老爺,別著急,渡船就是這麼回事。得等。」

「就是,老爺。」米千河說。過去,跟老爺出門的差事一直是二房的米千深,他能說會道見多識廣,很能辦事,深受老爺賞識。本來,都以為他們二房,特別是他的孫子中間會有一個讓老爺看中,過繼給老爺的。但是米千深從葫蘆溪回家以後,就病了,先生看病,說他是被嚇破了膽子。就再也不能跟老爺出門了。米千河趕緊在老爺面前表現,帶頭幫著老爺清收欠賬催繳錢糧,逼得一個米吉橋壩子雞飛狗跳人口不安。終於爭取到了跟老爺出門的差事。他也能說會道善解人意。知道老爺現在心急,又沒有別的辦法。就擺龍門陣,轉移老爺的注意力。說:

這渡口的事情,就是這樣。老爺,你知道我們老丈人他們那裡,有一個潼川渡。那裡的人很窮,有些人窮得連渡船的錢都給不起。也不知道從哪朝哪代哪年哪月開始,就形成了一個規矩,有錢就給一文錢,沒有錢就給一樣東西做渡船錢。不管是什麼,只要一樣就夠了。過河趕場的庄稼人,大多數都是去賣東西的,賣糧食蔬菜水果。過河沒有錢,就拿一把穀子麥子,一根紅苕一棵菜。值不值就是那樣了。這是規矩,也沒有什麼人說這有什麼不對的。

進入民國以後,這規矩有一點改變,是任由撐船的說了算,他們看見什麼好的,想拿什麼拿什麼。十幾年前,我隨我老婆一起回她娘家,帶的禮物是一窩十幾隻小雞和兩條大肥鵝。我背著東西,跟她走,在潼川鎮人擠人和她擠落了伴。只好一個人去過渡船。上了船才發現身上沒有錢。這怎麼辦呢?

船到了河中間,撐渡船的人來收船錢,我沒有錢,就說給他一隻小雞仔兒。撐船的不幹,拿了我的大肥鵝。爭不過人家打不贏人家,又正是在河中間,跑也跑不了,正應了一句古話:船到江心悔恨遲!到了老丈人家,我老婆把我好一陣抱怨,說我就是愛看熱鬧,愛看漂亮女人才和她走落了伴。可惜了她喂的那大肥鵝了,十幾斤重,也不知道被誰弄去吃了。估計根本就是借口,是送給什麼浪女人狐狸精了。同樣的東西,拿就不會拿一個小雞仔子給他嗎?大肥鵝,小雞仔兒,價值相差可是好幾十倍啊。

冤枉啊,我真是比竇娥還冤。那是她娘家的地盤,她家鄉的渡口啊,她應該知道那一方的風俗規矩啊。我鬱悶,決定要找那些撐渡船的討一個說法。

從老丈人家裡走的時候,我問老丈人討了一壺酒。這溫酒的酒壺,一壺酒都是四兩,大家都知道的。又是過渡船,我故意讓老婆過了頭一船,我拉下過二一船。船到江心,撐渡船的又來收船錢,我自然是沒有,船老闆就要來搶我的酒。我大叫說你幹什麼,怎麽能搶我的酒呢?喝酒的人,你要拿拿他的命去都可以,別拿走他的酒啊。爭得臉紅脖子粗,最終還是被他搶去了。

一上岸,我就徑直到潼川縣衙門告狀。縣大老爺升堂問案。我告剛才過渡船,被船家搶了我的五兩佛金葉子。我說我是涪城米家的人,專門來潼川到大佛寺禮佛,給大佛貢獻功德,金葉子是給大佛裝金用的。

縣大老爺一聽,這還了得啊。就立即發牌,到河邊上抓來了船老闆,三造對質,問船老闆為什麼要搶劫過渡人的金子。說人家涪城米家,一向樂善好施,齋僧禮佛。這回來潼川大佛寺給大佛裝金,縣衙門也是早有耳聞的。你為什麼要恃強強奪,如實招來,追回原物。

那船老闆,因為剛才吵過架,還記得我,也記得剛才搶的東西。大叫冤枉,說:大老爺明察,小人確實拿過這個人的東西,但那只是四兩酒啊,哪裡有什麼五兩金葉子呢?

縣大老爺一聽,更是對案子確認無疑了,說:這就對了嘛,人家說五兩,你說四兩九。想來是你們這些頑劣刁民的黑心戥子不準所致。左右,給我拿下,先打他二十大板,再追問金子下落!

張耀松聽到這裡,微笑打斷,說:「吹殼子的,假的。我記得在一個什麼古籍笑話書里看見過有這麼一個情節,但人家說的是四兩漆,船家說是四兩酒。」

米老爺笑道:「這是真的。確實有這麼回事。」

「老爺怎麽知道這是真的呢?」張耀松疑惑的問。

老爺說:「張先生你忘了嗎?那年,潼川大佛寺的至清法師來米吉橋化緣,說我們家許了大佛寺五兩金葉子給大佛裝金。我們沒有許願啊。至清法師就給我講了這個事情。我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是我相信至清法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會無事生非來訛我們家五兩金葉子。所以就寫了一百兩銀子的功果。」

「對呀。我記起來了。」張耀松恍然大悟。他當年也覺得很奇怪,齋僧禮佛,都是給幾元幾十元錢,沒有一筆就是一百兩銀子的。就不用銀子嘛。又問米千河:「那後來呢?」

米千河臉紅了,說:「後來當然說清楚了。那官老爺知道打錯人了,官老爺是不會認錯的,把那個船老闆訓斥了一頓,說修橋補路,撐船渡人,本是善行,應該以善心對待所有過渡的人,怎麽能強搶硬奪,劫人財物呢,這與土匪強盜又什麼區別?放走船老闆,又訓斥了我一頓。其實,這個主意本來就是聽老爺說笑話聽來的,我哪知道可以這樣啊。」

米老爺笑著說:「各行各業都有這種怪人怪事,特別的規矩。你們知不知道,這李家渡為什麼叫李家渡呢?這地方是有傳說的。這河上邊一點地名叫沙窩兒,就是傳說中當年的沙陀國,沙陀國國王李成孝,早年就是在這李家渡撐船,用的蒿桿就是他打仗用的一丈八尺渾鐵點鋼槍。當然啰,這些都是民間傳說,當不得真的。這個,千河老輩子知道,你給張先生講吧。」

這個是涪城一代民間的傳說,米千河確實知道,就講道:「好啊。這裡要說到隋唐英雄里的另外一個大大有名的英雄李元霸。他做過一首詩:豪傑出世恨兩件,恨天無把地無環。天若有把舉一舉,地若有環提一提。

「話說有一天,李元霸打仗,路過李家渡,李家渡船老闆李成孝,渡河有一個規矩:渡人不渡馬,渡馬不渡槍。李元霸是打仗的人,馬是不能離身槍是不能離手的。要一起過河。這不是要壞了李成孝的規矩嗎?李成孝,英雄啊,怎麽能隨便就讓人壞了規矩呢?說話間就火冒三丈,挺起一丈八尺渾鐵點鋼槍來刺李元霸。李元霸是大英雄啊,天生神力,伸手抓住槍桿,一挽,就把那槍桿彎成了一個草帽子圈圈,還給李成孝。

「仗肯定是打不成了,蒿桿成了這樣,船也沒有辦法撐了呀。

「李元霸等李成孝答應了他,可以連人帶馬和槍一起渡河,就拿過那彎成圈圈的長槍一捋,就像捋繩子一樣捋直了槍桿,那鐵槍桿還長了三尺。

「從那以後,這裡就叫李家渡了。」

米千河講完了故事。米老爺叫他還是去喊渡船。沒有用的,喊渡船是喊不過來的,主要是心裡急啊,還是得去喊。

大太陽,曬得火燒火燎的。很熱,真的就像米萬成說的,雨後的太陽,死了男人的婆娘,歪得很。

米老爺其實是要把米千河支開,他有話要對張先生說。「張先生,你說,上邊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這次專門派了羅廳長蔣法官來審我?」

張先生沒有和羅廳長蔣法官講過話,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現在只能給老爺打氣,賊嘴硬如鐵。說:「不會,絕對不會的,這個事情,前前後後都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兩個人?是啊,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米老爺自言自語道。

「是啊,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連太太都不知道。我把裝銀元的箱子弄回去以後,給太太說的是那是老爺在任所的賬簿和來往公文,丟不得也不能錯。太太每天像看守寶貝一樣看護著那些箱子。這事情肯定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哦,這倒也是啊。」米老爺不無擔憂的說:「我主要是害怕第一筆,那回人家劉團長他們確實只拿了六萬塊銀元,是不是······」

張先生連忙阻止老爺,說:「老爺,這個事情千萬不能鬆口。我們最害怕的就是扯出蘿蔔帶出泥。說了第一次解款分成了兩份。你為什麼要分成兩份呢?你知道要出事嗎?既然知道要出那麼大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冒險解款上路呢?如果第一次解款你就分著了兩份,第二次為什麼又不分開呢?第二次比第一次風險更大啊。」

「嗯,對,對呀!」米老爺說。心裡在下一個決心,很難啊!

「再說了,特別是第一次,劉團長拿我們稅款的時候,響動鬧得那麼大,搶劫了葫蘆溪的市麵店鋪,還放了槍,死了十幾個人的。他近一千個丘八把錢搶了去。銀錢不過手,水過地皮濕,雖然劉團長他可以說他只拿了六萬大洋,那也只是他說,誰信啊。他就敢保證他下面的官兵沒有夾帶沒有私分,還有逃跑了的幾個人,就沒有拿幾萬走嗎?我們就是咬定是十萬,就是說他姓劉的私自藏起來了幾萬,他都沒有辦法。我們沒有必要說什麼軟話的!」

渡船終於過來了。

米老爺說:「船過來了,我們上船吧。」

張先生趕緊攙扶著虛弱的老爺,往船上走。

沒走幾步,老爺突然大叫道:「哎呀,糟了糟了,不對呀!!」

「怎麼啦怎麼啦???」張先生驚問。

「回去,回去!」米老爺懊惱萬分捶胸頓腳,說:「這怎麼辦,怎麼辦啊?我把從各局子里提款的回執存根,以及那本總賬簿給忘在屋裡了。這怎麼辦啊?」

張先生一聽也急了,怎麽會這樣呢?這是到城裡去應訴啊,怎麽會把主要證據給忘了呢?說:「老爺,那是我精心整理好的,走之前,我還特意叮嚀過你一定要記住帶上啊。怎麽會忘了呢?」老爺做事一貫謹慎小心,張先生也知道這回事關重大,性命交關,所以特別把那些單據賬簿重新整理清算,力爭要在上司法官面前滴水不漏。

米老爺懊惱生氣,斥責張先生說:「還說呢,就是因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嚀,所以在出門前我又翻了一次賬簿。這才忘了帶出來的。現在還放在書房的書案上。這怎麼辦啊?沒有這些東西,羅廳長蔣法官憑什麼相信我們解的稅款就是十五萬啊?這可是事關我米百寧一家人的身家性命的重要物證啊。我怎麽會忘記帶出來了呢?」

「就是啊。怎麼辦呢?」張先生說:「要不這樣,你先進城去,拜見羅廳長蔣法官,給他們求情。讓他們等一等,我回家去把那些東西拿來,再問這個案子。」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的!」米老爺焦急的說:「人家是上司是法官,又是辦公事審案子。我這是以待罪之身去見人家,怎麽能讓人家等著呢?蒸籠沒有上下格竹子沒有上下節了嗎?這樣做首先就給了他們一個印象,說我做事丟三落四,顧前不顧後,所以才會一次二次的出事。那我還去說什麼啊,乾脆讓他們定罪,砍了我腦袋好了。」

「這,這也是啊。」張先生想想說。

米老爺說:「要不這樣,張先生,你跑著回家去,幫我拿來。」

張先生覺得也只好這樣,問:「這,這來回可是五十多里路,來得及嗎?」

米千河介面問:「老爺,要不叫一個抬滑竿兒的人回去,他們腳程快,五十里路,一個時辰就跑回來了。」

米老爺煩躁的說:「去去去,你什麼都不懂,腳夫知道該拿什麼?那是誰都可以拿的東西嗎?那是我的命,他拿去吧!」

張先生很為難啊,說:「我主要是害怕來不及,誤了老爺的事啊。」他聽了老爺的話,深感老爺對自己的倚重和信任。幫人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重要呢?有了這個,主人就是要他腦袋,他也可以給他呀,給他,以報答主人的信任和知遇之恩啊。

米老爺掏出懷錶看看時間,說:「我和羅廳長蔣法官約的是吃過中午飯,在警察局說事。現在十二點二十。你只要兩點半能夠給我拿來,就不會誤事。這樣,帶一個腳夫一起,你跑不動了就教他拖著你跑。辛苦了,張先生。」

張先生無可奈何,說:「好吧。」帶著一個腳夫跑回去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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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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