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些人會說,我這一輩子活成這樣都是註定的,改變不了。但其實,在做出一次又一次選擇的時候,就已經鋪下磚石了。
你選中的課程、大學、工作、伴侶,都是未來每一條路的拐彎口,人類的壽命那麼短暫,每個選擇都是一道坎。
看著那輛警車漸漸駛遠的時候,饅饅就在想,方美珍選錯了。
「他會判死刑嗎?」
沈摯摸出煙來聞了聞,「最低無期。」
他身上的煙味飄過來,很淡很淡,饅饅動了動鼻子,她以為沈摯煙癮犯了,但這傢伙卻只聞了聞又收了起來。他臉上被刮鬍刀弄破的地方帶了條血痂,給他的臉增添了點粗野。
眉毛粗黑濃密,側面看的時候下頜的線條鋒利,鼻樑很挺,眼睛很大。
其實沈隊長不難看,饅饅想。不過和血族一慣精緻陰柔的審美有點差距,大多數的傢伙更偏愛白凈細膩的小鮮肉。
「你,什麼時候回去?」沈摯感覺到她的視線,稍稍偏過了頭,他略顯局促的掏了掏兜,摸出一顆水果糖遞過來,「吃嗎?」折騰一上午都沒吃飯。
饅饅搖搖頭,沈摯無法,只好自己剝了糖紙吃了,她能清楚的聽見糖塊在他齒間碰撞的響動,吞咽唾液的聲音,她這麼盯著看的時候,他喉結滾動了下。
「明天。」沈摯回過頭,略顯詫異的樣子,「明天?」
口中齁甜的糖好像一下子變了味道,好快啊……
「嗯。」饅饅掏出手機按了兩下,「我必須儘快把陳迢帶回去處理,已經耽擱兩天了。」
「陳迢?」沈摯眉頭皺起,他已經洗清嫌疑了啊?
正待要詢問詳細的時候,周頂天忽然沖了過來,「沈隊沈隊!」
「幹什麼慌慌張張的……」
「我們查過了,案發那天戚大寶的秘書並不在本市,他不具備作案機會。」
沈摯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有不在場證明?」
「有的。與他同行的幾個人還有往返高鐵車票都可以證明。」周頂天也沒有一慣嬉笑的樣子了,「這是不是就說明,當時在樓上協助戚大寶作案的另有其人?」
「這個人是否存在,都還需要進一步的核查。」沈摯搖搖手,「走,跟我再去看一遍監控和進出入記錄。」
他們兩個的身影匆匆離去,饅饅站在後面,似乎是看到沈摯的腳步一頓,又或是沒有。
「同夥嗎?」她自言自語著。
其實這樣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能夠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給戚大寶提供幫助,又無處可查行跡的,實在是比巧合還要巧合的事情。
她更願意相信那個所謂的同夥其實不是個人。
到後來所有人奮戰了一個下午,也沒有查出來那個人到底是誰。戚大寶打死不承認有幫凶,測謊專家也檢驗過了,他確實沒有說謊。
拖了幾天的殺人案以抓到元兇為結局,而這個所謂的幫凶,名叫『湊巧』。
「啊啊啊,好累,沈隊簡直不把人當人用啊。」周頂天搖頭晃腦的說。
晚上下了班以後,幾個人一起走出辦公室,他旁邊兩個警員附和著,「沈隊是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驢使。」
「他把他自己當鐵人使啊。」一群人點點頭,見過工作起來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
「饅饅美女,你明天就要回省會了?」周頂天湊過來,「咱們隊長就沒說要送送你?」
她正在和【F】說話,感覺到一個人湊過來,隨手將手機放了起來。
「沒有。」她見幾個人都圍攏過來了,「怎麼,有事?」
周頂天向旁邊的人翻了個白眼,「沈隊這隊長是怎麼當的,太冷血了。」
「對啊對啊,一點都不關懷同事。反正還早,咱們一起去聚餐吧?」
饅饅見聚集過來越來越多的人,都是沈摯麾下的偵查小組刑警,或者是相熟的情報部和技術科成員,一個個都用期盼的眼光看著她。
喂,你們真的是刑警嗎,微表情太明顯了吧。
「好吧。」
霎時間如同煙花絢爛盛放,人人張燈結綵。
「Firstblood!走走走,我去叫沈隊,你們定位置去啊!」
「哎,大學城旁邊那家燒烤挺好吃的。」
「大冷天的,吃火鍋啊!反正也不是AA!」
「你掏錢?」
「沈隊請咯~」
饅饅被幾個人簇擁著往前走去,他們很熱情,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按坐在大桌子旁,面前碗筷手巾俱全,鍋內已經咕咚著熱水了。
「美女喜歡吃什麼,牛肉還是羊肉?」旁邊一個殷勤的警員湊的近了些,饅饅默不作聲離遠了一點距離,「鴨血,謝謝。」
「嗯,哦……」然後就是一整盤的鮮鴨血都被擺在她面前了。
火鍋店不大,但看起來他們是經常來吃的,老闆都很相熟,很自然的就給拼了幾張大桌子在一起。
警員們都是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這一片小小的房間立刻就吵鬧起來,伴隨著辣椒、麻汁和香菜的氣味,熏得饅饅有點暈。
「再來十份粉絲蒸扇貝,兩份蝦滑,大明蝦和炸肉你們看著辦吧。」周頂天嘴裡還啃著雞骨頭呢,就忙著敲筷子繼續點菜了,他眼睛盯在菜單上,忙不迭被後面一人打了頭,哎喲哎喲喊起來。
「小子點菜挺麻溜啊。」沈摯捲起了襯衣袖子,露出一截麥色的小臂,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周頂天,「是不是今天你請啊?」
「呵呵,這不是知道沈隊您愛吃嗎,我早早給點好。」周頂天吐掉骨頭,站起身來給沈摯讓座,「來來,隊長您坐,您不來,我們都不敢開席呢。」
「都吃了一輪了還說沒開席。」
他一來,原本就很鬧的眾年輕人立刻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摩拳擦掌的,用某人的話說就是:一個個都要上天了。
「今天有機會,我敬大家一杯,這兩天加班辛苦了。」他站了起來。
「沒事沒事,早日破案嘛。」
「為人民服務~」
耳邊是七嘴八舌的說話聲,她從茫茫白霧裡抬起頭,就見旁邊人仰頭灌下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的,淺色的液體從他下頜滑落,流進敞開的領口處。
濕了。
沈摯酒量不錯,但幾回車輪戰下來也有點暈,他捏著太陽穴坐了下來,還不間斷有人端著酒杯過來,都被他轟跑了。
這幫臭小子,存心找事……他晃了晃腦袋,伸手夾了筷子菜嚼吧嚼吧吃了,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吃了什麼。
鬧騰的飯桌上,獨有這一片小角落是安靜的,沒人說話。
他用餘光瞥過去,她脫了外套,就那麼小小的一隻窩在餐椅里,面前擺了個乾乾淨淨的碗,也不知道吃沒吃東西。
忽然一下就酒醒了。
饅饅只敢偷著吃了幾塊生的鴨血,一點都不好吃,完全填補不了空空的腹部,她餓了,但是不想吃人類的飯。
她無聊的撐著下巴看面前警員們放鬆下來的姿態,周頂天脫了衣服大跳肚皮舞,旁邊幾個男人在敲碗給他伴奏,還有埋頭狂吃的,蝦殼空盤子疊了高高一摞。
真有朝氣啊……年輕人。
她感覺有點困了的時候,就見一個沾了醬料的碗被放在手邊,裡面有煮過的蝦滑、羊肉和別的什麼,種類很多。
「他們吃的快,你得搶,別放不開。」
那個人沒有轉過頭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她說話,他手上還忙著什麼,專心致志的下菜、撈鍋。
然後饅饅的眼光就不由自主的被那雙手吸引了。
他手上的經絡很明顯,又黑又硬的像是石頭,但是在玩弄那些肉和菜的時候,她無端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的食物忽然有了香味。
他是魔法師嗎?
她順從他的意思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當然,什麼味道都沒有嘗出來。但是比起這些賣相不錯的食物,某個人看起來好像更好吃。
現在她餓著肚子,他身上散發的香味已經叫她快擋不住了。
沈摯滿心注意力都在身邊人的碗筷上,她多吃一口的東西,他就費心從別人盤子里搶過來煮了,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了。
「沈隊,一起去唱歌啊。」
「啊?」沈摯沒反應過來,下一瞬就被周頂天湊過來勾肩搭背了,「呵呵呵。」他邪笑著,「讓我們聽聽隊長的美妙歌喉。」
「我保持沉默。」沈摯毫不留情的撇開他,「都幾點了,我要回去睡覺。」
「別這樣嘛,沈隊長,你又不是有宿舍門禁的大學生。」周頂天誇張的張開懷抱,「明天饅饅小美女可就要走了也,你就不想來一曲送別嗎~」
沈摯一張老臉被他說的臊的通紅,還沒回應呢,旁邊那人忽然站了起來,「你們慢慢玩,我有點累了,明天還要趕火車,就先回去了。」
原本喧鬧的氛圍一下子安靜,周頂天解圍道,「那個,特派員明天還有事呢,咱們就別耽擱人家了,將來有緣再聚哈……」
零星幾個人附和著,沈摯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說沒說漂亮話了,只是他當時的表情一定不漂亮。
「我送你回去吧。」他強撐著站起來說。
「不用,你喝醉了。」而她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