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這一句拒絕就好像是突如其來的一把飛刀,吧唧一下扎到了沈摯胸膛上,如果失望有實體的話,他大概已經淌了一地。
「那你回去吧。」他搖搖晃晃轉過身,抓起一瓶酒,「小周我們繼續喝。」旁邊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尷尬,但都沒有違背隊長的意思。
饅饅看了眼他褶皺襯衣的背影,默默轉過身走了出去。
沈摯迷迷糊糊的,他仰頭灌下一口啤酒,「小周,你去給她叫輛車。」聲音有點沙啞。
「沈隊。」周頂天撓了撓頭,「人已經走了。」
他拍了拍沈摯的肩膀,「隊長,你還好嗎?特派員小姐……她是省會的人。」不會來諸雲的,別想了。
「我知道。」他推開周頂天,踉蹌著往外面走去,「你們繼續喝吧,完了記我賬上,我先走了……」
他沒去聽身後眾人的挽留,有人來攙扶也好、阻攔也好,到最後被室外的冷風一吹,一切的濁氣都被洗了乾淨。
「啊……你這個老流氓,單身漢。」他低聲自言自語著,頭腦在夜風裡異常清晰,啤酒瓶被他丟到了垃圾桶里,外套背在肩上,懶洋洋的走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忽然有點濕意,沈摯隨手一摸,才發現竟然開始下雨了。
春雨貴如油,他想著別浪費了,就任由這些雨絲打在身上。
衣領豎起來,他兩手插兜孤零零的在路上走著,步子遲緩而散漫,身邊路過一個個的陌生人,撐著傘匆匆過去,誰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大概是喝酒了,沈摯覺得身上熱的嚇人,只有仰面讓雨絲貼上來才舒服些,耳邊是靜悄悄的刷刷聲音,間或有汽車駛過的鳴笛聲。
他本想就這麼走回家,然而天意總是捉弄人,再次低頭的時候,面前就忽然多了一個身影。
他不會承認剛才有在想她的。
女孩站在屋檐下面躲雨,她看起來很冷,小小的一張臉埋在圍巾下面,只露出鼻尖以上的部位。鬢角的頭髮濕了,黏黏的粘在她臉上,他忽然很想走過去幫她撥開。
『還是不要嚇到她了。』他心想著,腳步一側,靠在一個水管旁邊,靜靜的站在那裡。
一個人立於檐下,一個人立於雨中。
但是總有人喜歡打破寂靜,「小妹妹,沒帶傘啊。」
沈摯斜眼望去,見兩個身穿夾克衫的青年湊到了她身邊,其中一個手中還有明滅的煙頭,裝模作樣的比劃著。
沈摯當下雙腿一動就要過去,但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停住了。
她的身手應該不弱,或許他是自作多情。
「小妹妹,別不理人啊。」其中一個青年伸手搭上饅饅的肩頭,似乎感慨了一句她身材瘦小,另一個就哈哈笑了起來,「你不是最喜歡大胸姐姐的嗎,現在換口味了?」
他們兩個笑罵的時候,沈摯就站在陰影里,『再給她十秒鐘的時間』,他這麼告訴自己,然而那邊兩個人似乎等不住了。
「走吧走吧,跟哥哥們去玩。」
其中一個伸手去拽她,饅饅伸手抵抗,脖子上的圍巾被扯開了一些,露出白皙的脖頸。另一個跳下台階,腳下踩起的污水濺到她裙擺上,沾濕了一片。
『砰——』他忽然伸手一拳打在水管上。
[觀自在菩薩……]
其實饅饅正在對自己默念觀音心經,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把人打成殘廢,然而一個人猛的沖了過來,一把捏住身邊一個男人的胳膊。
「滾開。」
沈摯頭髮濕漉漉的,凌亂的散落在額前,這讓人看不清他的目光。他一揮手,將自己的外套扔到饅饅頭上,她才剛抱住,他的拳頭就落下來了。
「老子叫你滾遠點!」她聽見他低啞的怒吼聲音,三個人雜亂的腳步聲,拳頭砸到肉上的悶擊,還有某個人痛叫的哀嚎。
她明明蒙在衣服下面,什麼都看不到,卻不知為何感覺這些聲音清晰了一倍。
「滾。」一段時間后,隨著腳步聲被雨聲覆蓋,這裡又重新安靜下來。
她伸手撥開他的外套,上面的男性體味濃到不行,好聞到……她感覺自己飢腸轆轆的胃又打起鼓來。
「你,怎麼還不回去。」沈摯兩隻手插在褲兜里,也不看她,就那麼變扭的側著腦袋。他撥弄了一下自己濕透的短髮,耳朵卻豎的高高的聽她說話。
「打不到出租,公交車沒有了。」她把外套遞過去,他卻沒有接。
「你穿著吧,我送你回去。」沈摯想也沒想就這麼說了,話一出口才有些懊悔自己的輕佻,然而這次她沒有拒絕。
一高一矮兩個人走在路邊,小的那個披著不合身的衣服走在屋檐下面,大的那個走在她外側,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偶爾有深夜飆車的摩托車黨或者跑車飛馳而過,上面哈哈浪笑著一些年輕人,這時沈摯都會有些緊張的稍微靠她近一點。
過馬路的時候,他也會先四處環顧一圈,儘管如此,他卻什麼都不說,悶悶的像個葫蘆。
走到十二天連鎖酒店下面的時候,這種尷尬就尤其盛了。
沈摯看到那個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廳,偶爾還有人進進出出,年輕男女、青澀學生……
「咳咳。」他眼睛四處亂看,「那個,不早了,你上去吧,我看著你走。」
他燈光下臉有些紅,饅饅靜靜看了一會,「沈隊長,你衣服都濕了,上來喝杯熱水再走吧。」
他原本想拒絕的,到嘴邊的『不用了』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了『好吧』。
我這個衣冠禽獸……
酒店裡有軟軟的鋪著地毯的地板,踩上去不會發出聲音,靜悄悄的電梯,沒什麼人出沒的走廊,和就算遇見了也裝作沒看到的保潔阿姨。
我特么到底該不該上來……
「那個,饅饅,我、我還是告辭吧。」他這麼大一個塊頭坐在她的小房間里,感覺束手束腳的,眼睛稍微亂瞟一下,就能看到她的私人物品。
粉紅的毛巾、粉白色的瓶瓶罐罐、鞋架上的小皮鞋,身後大紅色的……
『咕咚——』
「你等一下,我燒水。」饅饅擰開一瓶礦泉水,倒在小熱水壺裡面,又順手洗了一個玻璃杯,誰叫她平時都不用這些。
剛轉過身呢,就看到那個躁動不堪的男人自己抓了她茶几上的水來喝。
「咳咳。」他彎腰咳嗽了兩聲,抹了下嘴,「哎,這水味道怎麼怪怪的?」
沈摯感覺饅饅走到他面前,好像在說話,就是人影有點飄,怎麼一下就成三個了……
『咚』她看著這個男人一頭撞在茶几上昏睡過去,手裡還剩一點液體倒翻在地。
「喂,沈隊長醒醒。」她推了推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看來吸血鬼的飲料對於人類勁頭太大了。」她隨手把裡面殘餘的東西倒進洗手台,然後又找來紙巾擦拭乾凈,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沈摯。」她走到他旁邊,扒了扒他濕漉漉的髮絲,雨水打濕了他的襯衣,若隱若現的露出貼身穿的棉背心,胸口的紐扣被扯掉一顆,掛著可憐的線頭。
「醒醒。」她拍拍他的臉頰,他做夢一樣囈語一聲,動了動腿。饅饅眼睛變得有點紅,她湊近了他的皮膚,聞他身上的氣味。
「是你送上門來的。」
屋裡黑漆漆的,她沒有開燈,血族的視力在夜間才是最佳。屋外偶爾有電閃雷鳴,一道一道忽然亮起的白光照在身下那人臉上。
她把他放在自己床上,除掉了那些濕透的衣物,冰涼的手指所過之地,他的身體就像小獸一樣戰慄,強壯的肌理熱乎乎的,摸上去很舒服。
饅饅一手撐在他胸膛上,一手撫摸他頸部的動脈,感受那裡血管一突一突的跳躍,充滿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