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交易

15.交易

靈藥悶頭悶腦地坐在黑屋子裡發愣。

這會兒應該天亮了吧。

一夜都沒閉上眼,就想著自家這個姑姑太不成體統了。

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她擄自己來幹什麼。

門口響了噼里啪啦鑰匙串的聲音。

一個僕婦推開了門,打著哈欠進來。

「起來起來小郎君。」僕婦拿了個黑布袋子就套上了靈藥的腦袋。

靈藥手被綁在了一起,只能乖乖跟著她走。

被僕婦扶著,慢慢吞吞走了幾十步。

眼前突然有光,這是出了門了嗎?

靈藥突然道:「我要見長公主殿下。」

僕婦似乎慌了一慌,上去就去捂靈藥的嘴。

「可不敢亂說,誰說這裡是長公主府的。」她驚叫。

靈藥兩隻手一把抓住僕婦,腦袋使勁往僕婦頭上撞了去。

那僕婦悶哼了一聲,倒退了幾步,似乎撞到了柱子。

靈藥用兩隻綁在一起的手費勁兒地將黑布袋子拿掉,晃了晃腦袋,適應了外頭的光線。

這是在園子的迴廊里。

岩石疊嶂、繁花盛錦。

靈藥看了看捂著頭叫痛的僕婦,也管不了那許多,拔腿就跑。

總不能稀里糊塗地把小命送到這兒。

好不容易跑出了園子,卻見一道月亮門,又是一個園子。

弄這麼多園子做什麼!

靈藥氣鼓鼓地一邊跑一邊在腦中思索。

跑了就再難進來,還不如趁此機會找長公主說話。

後頭一陣呼喝聲,完了。

靈藥慌不擇路,再穿過一道月亮門,眼前假山疊嶂,池水清冽,水邊一座六角亭。

兩個男子對坐。

亭外頭護衛林立,瞧著竟有數十人之多。

亭中只有兩個白面內侍恭敬伺候著。

她來不及停步,已有兩名護衛持刀駕住了她。

「你是何人?」護衛喝道。

靈藥無奈回頭,身後一群公主府的僕婦護院追來,眼看就要拿到她。

進不去,退不得。

亭里卻傳出清朗之聲:「放她過來。」

護衛放開擋著的刀,放了她進去,後面一群僕婦護院猶豫不敢上前。

山中霧大,靈藥走近了,才看清楚叫她的是誰。

世間竟有這樣的緣法。

素昧平生的兩人,卻總能不期而遇。

這回他穿了一身霜色道袍,清逸出塵。

他執了一隻酒杯,身姿微斜,若玉山將傾。

「來。」他看了一眼亭外頭探頭探腦的公主府護衛,道。

靈藥忍不住想到,自己的髮髻是歪的,臉上還有一夜未眠的黑眼圈和倦意。

衣服也很污濁。

對面的男子卻皺起了眉頭。

靈藥這才注意到此人,長眉入鬢,桃花飛眼,面色蒼白,嘴唇無血色,像是個女子。

「……留魏長青獨自在那裡,可不算義氣。」那男子繼續頓了頓,繼續方才的話題。

青年嗯了一聲,看向著靈藥。

「我與他並無交情。」他示意靈藥坐下。

靈藥坐的端方。

血色蒼白的男子循著青年的眼光,看向靈藥。

「這小丫頭打哪兒來的,你認識?」他問的突兀。

靈藥卻頭皮一麻。

他為什麼會一眼認出自己是個女的。

眼神驚恐地看向蒼白男子,男子抿一口清茶,輕笑著打發她:「別問我為什麼。」

青年一笑。

「不算認識。」

男子疑惑了,卻不再追問,他轉向青年,又問道:「你這學了幾年道,都學了什麼玩意兒,武藝?道法?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會不會收妖那一套?」

「……收了不少妖怪。」青年淡淡道,「你呢,前途似錦的錦衣衛鎮撫使,又抓了多少奸佞?抄了多少人家?」

男子哈哈大笑。

靈藥哦了一聲,原來這男子是錦衣衛鎮撫使,如此年輕俊秀,那麼他定是白玉京了。

白玉京,十八歲中武狀元,授世襲錦衣衛鎮撫使一職,五年後其父亡故,升任錦衣衛指揮使,因其作風狠辣、武健沉鷙而被人稱玉面閻羅。

那他呢,究竟是誰?

靈藥探尋地望了望青年。

白玉京好像看懂了靈藥的心思,道:「少權,如今遼人犯境、內動不斷,國家不得閑暇,你可曾想過去邊疆?」

邵權,他姓邵?但是這白玉京,為何如此忠孝?這與傳聞中的白玉京全然不同嘛。

靈藥看向他,他俊眉舒展,吩咐後頭的侍從:「給姑娘沏一杯茶。」又向著白玉京笑道,「國公日夜守土,保境息民,又何須我這黃口孺子上疆場。」

「你啊,氣性可真大。」白玉京隨著他笑了笑。

少權笑了笑,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靈藥,見她品了一口茶,眉頭微蹙。

想是茶苦了些。

亭外頭的護衛僕婦還在探頭探腦,少權向身後侍從吩咐了幾句,侍從便出了亭子驅散他們。

外頭僕婦大著膽子,高聲道:「小公爺,白大人,這小子是長公主請來的貴客,還望放他隨奴婢走。」

「啪」白玉京砸了一隻杯子出去。

公主府的僕婦護院嚇得作鳥獸散。

白玉京一雙桃花眼打量靈藥。

靈藥正襟危坐,心中卻忐忑不安。

「好顏色。」白玉京冷道,復轉向少權,道,「京中那些傳聞想來是真的,長公主殿下也真是胡鬧了些。」

少權笑了笑,並未接白玉京的話茬。

靈藥倏地站起身,匆匆拱手道:「多謝二位相救,我這便離開了。」

「你這會走了,怕少權一會還得救你一次。」白玉京淡淡道,「老實點吧。」

靈藥看了少權一眼。

眼神相接。

「一時我送你回去。」他道。

白玉京聽他語氣溫柔,嘖嘖兩聲,笑的曖昧。

「你說說你是怎麼回事,回京兩年,不娶親納妾,秦樓楚館絕不踏足,這是要清凈自滅,奉道齋僧么?」白玉京道,又作勢護住了胸,「又莫非是有斷袖之好?」

靈藥豎起了耳朵。

「你啊……」少權笑了起來,閑適道,「送你一句話,干卿底事。」

白玉京嘿了一聲,拍了拍他肩膀,玩笑道:「若你是愛慕於我,我倒是可以用這個理由打發我父親——況且,若你我二人送做一堆,倒讓京師的姑娘們省了心。」

靈藥聽得正開心,冷不丁白玉京問她:「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靈藥回了神,不知是否以真實姓名相告,白玉京看出她猶疑,一擺手:「姑娘不願說便罷了。」

靈藥心道這般倒顯得自己矯情了,正色道:「我姓周,家中排行第十。」總不能將閨名告知外男。

少權耳朵微動。

「周是國姓。」白玉京評價道,「排行第十,莫非家中都喚你十娘?」

靈藥敷衍地嗯了一聲,道:「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白玉京。」他看向少權,道,「陳少權。」

靈藥眼睛亮亮的。

原來他也姓陳。

咦,為何她用「也」?

能與錦衣衛指揮使結交的人,必定也是權貴出身,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爺。

園門有響動,三人抬眼望去。

面白無須的宣旨太監默然進園子。

「長青。」白玉京招呼。

太監魏長青掛著一張臉,給白玉京、陳少權行禮。

「小公爺,白大人。走吧」他臉色有些難堪道。

「吃掛落了吧?」白玉京幸災樂禍,「聖上什麼旨意?長公主又發什麼火?」

「好在您二位還在外頭給我撐著,不然長公主殿下得吃了我。」魏長青舒了一口氣,又看向二人身邊的靈藥,詢問道,「這位小公子是?」

靈藥還未搭話,卻聽外頭呼呼喝喝,長公主周瓊華提著裙角一路小跑地領著一幫子人跑過來,叫住魏長青,道「魏公公,本宮想了想帶口信還是不妥當,快把本宮的書信帶給皇兄。」

魏長青忙拜倒,接了信口中應是。

周瓊華搭眼瞧見陳少權、白玉京,又見這兩人身邊跟著靈藥,哼了一聲。

「你,過來。」

她沖靈藥勾勾手指,頤指氣使道。

靈藥本就要與姑姑相見,剛想上前一步。

陳少權卻越過她,道:「長公主要留甥兒的人么?」

周瓊華訝異:「這是你的人?本宮真真糊塗了,這明明是昨日在我府上的小子。」

靈藥有些糊塗這二人的關係,但仍感念陳少權的好意。

「多謝陳公子的好意。」她仍上前一步,拜倒在長公主的面前,誠懇道,「長公主殿下,小子有事相求,甘願留下。」

陳少權眉頭微皺,望著靈藥拜倒在地的樣子,有些不解。

白玉京拱手告辭:「長公主殿下,臣等告退。」

長公主擺了擺手,幾人便轉身離開了。

另有幾個護院將靈藥拎起來,隨著長公主往內殿去了。

靈藥認命,被一路提著過去。

進了內殿,長公主斜倚在貴妃榻上,輕笑道:「怎麼,想通了?若是想通了,便長長久久地留在本宮這裡吧。」

這俊俏小子既然已知這裡是長公主府,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靈藥苦笑了一下,緩緩將頭上的發冠取下,又取下玉簪。

「快,控制住她,她要自絕!」長公主驚呼。

立時就有幾個宮娥上前一把打掉了靈藥手中的玉簪,又將她扣了起來。

這這這,長公主你是見多了俊俏小郎君在你面前自絕吧,這才如此杯弓蛇影。

靈藥掙扎。

「姑姑,你看看清楚,我是個女的,是個女的啊!」

長公主一下子直起身子,仔細瞧了瞧靈藥的臉。

靈藥此時長發散落下來,額前鬢角均是細細碎發,一副嬌弱弱的女兒情態。

長公主絕不相信,指了身邊的宮娥道:「扒她衣服看看!」

一名宮娥輕輕上前,手速極快地摸了靈藥一把,觸感柔軟,並不似男子的胸膛那般堅硬。她看向長公主,點了點頭。

長公主一拍貴妃榻,恨恨道:「馬失前蹄,本宮也會走眼!」她盯著靈藥,「你為何總叫本宮姑姑,說說清楚。」

靈藥一臉恨鐵不成鋼。

「姑母!我是十公主靈藥,蘇貴妃的女兒。」她道。

長公主一驚,下了榻,走至靈藥面前,端詳了許久。

「怪道如此俊秀,原來是蘇貴妃的女兒。」她大概是為自己的走眼找台階,恨恨地說了一句,又道,「起來說話吧。」

靈藥揉揉雙手,這才站了起來。

「給十公主看座。」長公主感到有些棘手,「自古以來嘛,咱們做公主的就諸多限制,所以消遣取樂是常有的事兒,你看,你是我的親侄女兒,又同是咱們大楚的嬌女,想必能理解姑母。」

靈藥連連點頭。

「姑母放心,靈藥嘴巴嚴的很。」靈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長公主這才放下心來,漫不經心道:「你怎麼到這裡來的?找本宮有事?」

還不是因為長得俊俏才被你的人抓到這兒來的,靈藥默然。

「姑姑,我是來同你做一樁交易的。」靈藥道。

長公主挑挑眉毛,道:「哦?你同我能做什麼交易。」

「姑母與靈藥,均在困局裡。姑母年輕時曾出降上黨王趙光廷,削藩和離而歸,為我大楚做出了貢獻,本該享受親王之儀,如今卻困居在這將軍山。」靈藥緩緩道,

長公主被戳中了心事,一時眉頭微皺,似是想到了什麼。

她十六歲時出降異姓王趙光廷,夫妻恩愛,琴瑟和弦,五年後先帝削藩,趙光廷被誣藏數萬兵器在封地,自裁而亡,自此長公主大歸回京,性情大變。

「姑母雖吃穿享樂不愁,卻無自由。靈藥捨身明感寺,不得安居。若姑母願拉扯靈藥一把,靈藥也願助姑母脫困。」

長公主良久不說話,過一時才道:「如你所言,本宮雖行動受限,但吃穿享樂不愁,為何要拉扯你?你捨身為母,可是吃不了修佛的清苦?」

「修佛不苦,只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靈藥輕言,「所以才來同姑母做一樁交易。」

「說來聽聽。」

「若姑母能助靈藥脫困,靈藥便能令姑母聲價十倍,重獲自由。」

長公主神色凝重,顯是信了。

「如何行事?」她問,「你又想要什麼?」

靈藥抬眼看她,神色認真。

「靈藥求得,同姑母一樣,是自由。」她平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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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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