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書生和農女(四)
季璃雖說故意買了一天的金貴東西餓餓林母,但是她心裡也知道,這樣的小手段不能久用,不然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她便收斂了自己動作,接下來的幾天里,任憑林母罵的怎麼難聽,要求的怎麼離譜也沒顯現出一絲一毫的脾氣來。而林母在季璃身上把自己的火氣發泄的差不多了,心裡雖然還是暗恨,卻還是把買菜的銅板又給回了原來的數目。她不能真的把季璃餓死或者是餓暈過去。這倒無關臉面,要是季璃真的倒下了,又得誰來伺候自己一天的吃喝?
只可惜,林母的心卻是放早了。身體是本錢,季璃可沒打算一直挨餓。她不好再來硬的,便索性迂迴著來,一連好幾個禮拜都給林母買那些吃了容易脹肚子的事物做著吃。她燒飯的手藝相當不錯,把那幾樣食材變著法兒的做,林母也沒發覺她的小手段,每日仍是吃的歡。
若是一般的人,只怕還中不了季璃這招。但是林母為了磋磨自己的兒媳,每天都要特意多吃半個人到一個人的份額。時間一長了,問題就出來了。她在飯桌前端著碗伸著筷子就要去夾菜,吃了一口卻又覺得堵得慌。林母再怎麼要撐著繼續吃,也難和自己的身體作對。慢慢的,她剩下來的飯菜就多了,季璃也能吃個六七分飽。
不過經歷了季璃在院子里鬧的這一出,林母卻是不敢再小看自己這個兒媳了。她能夠在丈夫去世之後把兒子拉扯成成一個舉人,又豈會是什麼簡單角色?婆媳兩人之前看上去似乎沒有出什麼大毛病,實際上卻是暗濤洶湧。只是季璃做事向來把握著分寸,一向見好就收。只要林母退卻那一步,她便不再多事,也從不主動挑起事端。久而久之,林母對這個兒媳的觀感也複雜了起來。雖然她沒有像是之前那樣天天哭喪著臉,看著不討人嫌了許多,但卻越來越滑不溜手,難以對付。她現在只要一對付季璃,對方就能生出一大堆辦法來應對,把她氣個半死。但一停手,日子就太太平平,順順暢暢。林母在不知不覺之中,也少了許多刁難,多了幾分平和。
這正是季璃要的效果。如果被休棄是原主的心病和執念,那麼季璃就要為她守住她應得的東西。林志遠不來見她,她就帶著林母去找他,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對他有恩的妻子。這個妻子不僅供養了他讀書,還在他走後奉養家中老母,既有功勞也有苦勞。
她算過了時間。林志遠離家已經將近過去五年,就算是他第一次會試未中,又在京城停留了三年再考一輪,那麼早在去年夏天,他就應該完事回家了。季璃雖然無法評論他的人品,但也讀過他的文章。按著林志遠的水平,第一次就考中確實有點不太可能,但若是在京城腳下在磨礪個三年,得到個進士出身還是有希望的。然而直到現在,季璃就連一封家書也沒見他寫來過。當然,也可能他向林母報過音信,只是瞞著季璃罷了。
這一日,林母坐在院子裡頭曬太陽,而季璃把家中的被子什麼的都拿出來曬了曬。她看林母心情似乎不錯,而她們兩人也已經幾日沒有起什麼爭端,便試探著開口說道:「娘,志遠離家都快五年了,連個口信也沒往家裡捎過,我有些擔心……」
林母本來坐在椅子上眯著眼,一聽季璃這話,也不養神了,立刻睜開了眼睛。季璃說的話也是她心裡頭擔憂著的,便破天荒的只是嗯了一聲,說道:「擔心什麼?」
「京城那麼遠,他這一出去就是四五年,當初帶著的那些盤纏早該用盡了。兒媳擔心他在外頭過苦日子……」季璃一邊說,一邊暗中觀察著林母的表情,卻發現她雖然綳著臉,眼神卻有些放空。看上去林母對兒子的下落也有些不太確定。
季璃便又說:「我知道相公是個有才學的,定能出人頭地,考取功名回來。前陣子我去鎮裡頭打探,書院的人說京城裡面的考試結束都有一年多的時間了。我便想著是不是相公沒銀子了,才一直回不來家。一年兩年倒是還好,就擔心他離家久了,都忘了家裡頭的樣子了。」
李氏只是個農女,她聽到林志遠在外面不回來,想的也只是丈夫沒銀子回不來了。但是林父卻是個讀書人,林母跟在他身邊生活多年,肯定知道考取功名意味著什麼。林志遠發達了卻還不回來,是不是已經忘了家裡的樣子,又或者說,已經忘了他這些上不得堂面的親人?
季璃只是這麼一說,她也不指望著這個想法能夠在林母心中生根發芽。自己這邊慢慢磨著,先勾起林母對兒子的擔心,緊接著再說服她同自己一起上京尋人。這是個大工程,得一步一步來。
林母果然也只是哼唧了兩聲,說:「曬你的被子去吧。」
之後的這段時間,季璃有時提起這事兩句,有時就乾脆不說,只是坐在那裡干嘆氣。林母被她弄得也勾起了想見兒子一面的念想,拐到書房裡瞅瞅的時候也多了。
季璃見著時候差不多,便提出來上京找人的想法。林母雖然彪悍,卻也沒動過這個念頭,盯著季璃半天沒反應過來。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之後,便把季璃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以為出門就那麼容易?你盤纏哪裡來,難道要把家當全都賣了?志遠在外面煩心的就夠多的了,你還偏偏要再給他弄出這麼多麻煩事情來!」林母罵的累了,直接把手一甩,「這事兒沒門!」
季璃沒想到林母的反應會這麼堅決,只好暫時把著念頭按下不談。
只是她是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的轉機會來的如此之快。
就在她和林母說完林志遠外出多年,一點兒口信也未捎來不久之後,彷彿是為了打她的臉一般,一封拿宣紙寫的信還真的被鎮裡頭的信使給帶到了林家門口。全村的人聽說林舉人終於有了動靜,紛紛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他是不是果真像林父期盼的一樣,中了功名給祖上添光了。只可惜信使卻是連連搖手,說這信也是別人托他帶來的,他沒見到林志遠本人,更是無從知曉他的近況。
而林母在聽說送信的來了之後,連鞋也沒穿,一下子就從床上躥下來,把那張紙從信使的手裡給搶過來了。季璃正在掃地,一聽這個消息,掃把一下子就砸到了腳背上。她目瞪口呆,心想:居然還真的來信了?
鄰居見到季璃這個樣子,只當是她想念丈夫了,很是打趣了季璃幾句。季璃哪裡來的時間應付她們,她的心思也全在那封信上面了,一心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內容。這很可能就是任務的關鍵!
只可惜林母把那封信捂的嚴嚴實實,第二日破天荒的起了一個大早,去鎮里找人給她讀了。季璃繞著林母打了一天的轉,愣是連一個紙角都沒看到。她只好等在家裡,百無聊賴的擦著桌子,時不時應付一下上門來打探消息的媳婦嬸子。
到了將近下午的時候,林母才回來了。季璃第一次吃了頓不用伺候人的飯,心情甚好,看著院子里的雞都順眼了些。但是林母一踏進屋門,她就意識到事情可能有所變化,只因著林母臉上的神色著實不太好看。季璃把她扶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水給林母潤潤喉嚨,看她臉色稍微緩和了點,才問道:「相公在信裡面說了什麼?」
林母拿著茶杯,沉默了半天,才嘆了口氣出來。「也沒什麼內容。只是說他手裡沒錢了,讓我們想著法子多籌一點銀錢給他寄過去。」
季璃一愣,說:「寄到哪裡?他果真還在京城?」
林母搖了搖頭,「說是個縣裡的地方。」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籌錢再寄到縣裡,這是個什麼情況?林志遠現在居然就在縣裡,從她們兩個住的地方走到縣城,也就是三五天的路程。他完全可以直接回家,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林母和季璃既沒有什麼收入,也無任何親戚好友,要想給他籌錢,就只能變賣房屋家當了。可是這地方賣了,她們兩人要住哪兒?又靠什麼過活?
倘若沒有季璃之前的鋪墊,林母多年未曾從兒子地方聽到音訊,想念的厲害,只怕會一咬牙直接賣了家當,全數給兒子寄去。只是現在有了季璃的話在前頭,林母在思念擔憂之後,也不由得往深里想了想。兒子為什麼不來看看她?是真的忘了這個家了,不願意回來,還是遇到了天大的困難,根本連身都脫不開了?
一想到後面那個可能性,林母彷彿被人當頭打了一棍,渾身都抖了起來,滿心都是對兒子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