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書生和農女(七)
林志遠被林母哭的頭疼,他一想到憐兒還在廳堂裡頭等著,便有些坐不住了。季璃見他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忽然開了口:「你要去哪兒?就這麼急著拋下我們兩個,好去哄那個憐兒?」
她開口便帶出了幾分哭腔,卻並沒有真的哭出來,而只是紅著眼睛看著林志遠,似乎在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說法。林志遠緊抿雙唇沒有說話,而一旁的林母已經是恨憐兒恨的不行,她雖然也不喜歡季璃,但是兩相比較,站在誰那一頭自然是不言而喻!要是林志遠真的考中了大官,林母才不在意這些女人,抬進門的越多越好,最好讓她多抱幾個大孫子!但是現在日子過的捉襟見肘,一家子人都要窩在這個小巷子裡頭過活,憑什麼罪魁禍首還被養的好好的,吃著大魚大肉,還委屈的在廳堂裡頭抽抽噎噎……林母見林志遠不發話,立馬發了話:「你不許走!你給我看仔細了,在那椅子上坐著的才是你的正頭娘子!外面那個哭哭唧唧的狐狸精有什麼好,志遠,你為了她連娘和媳婦都不要了?你這是要氣死老婆子我啊!」
季璃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說道:「你離開家這些年,我和娘都擔心的不行,擔心你在外頭過的苦,還擔心你遇上什麼事情遭了難……我想著,你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有我們兩人,不需要為別的事情操勞。可是到了外面就只你一人了,身邊也沒個人照顧著,指不定怎麼不習慣……誰知道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季璃原本越說越輕,卻看見了林志遠臉上的表情。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這個自己這個妻子說了些什麼,冷漠的可怕,只是攥著拳望著別處,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發冷,隨即又是一股熱血衝上腦來。季璃動了真火,她忽然猛地站了起來,那椅子被她的身體一撞,在地面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就這麼對待我?那女人說她和你拜過堂了,所以肆無忌憚的花著你的錢,那我呢?你在和她海誓山盟的時候,還想沒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家,還記不記得你和老母和妻子在家裡面擔驚受怕,在等著你回來?我自從嫁到你家以來,就一直本本分分,盡我所能不讓你為了讀書之外的任何事情發愁費心,一心想著做個賢妻,卻只換來這個結果。你還有沒有心?」
林志遠確實不願意聽見季璃說話。當初娶她進來,只是為了那筆豐厚的嫁妝,雖然他毫不客氣的享受了好處,卻仍覺得恥辱,甚至也看不起季璃。誰讓她是個毫無見識,目不識丁的農女?離開家這四五年是他活的最肆意的時光,不但不用對著嘮嘮叨叨的林母和土裡土氣的季璃,還遇上了憐兒,美人在旁,好不快活。但現在季璃又回到了他的生活裡面,提醒著他自己的出身和過去,那些不風流、不文雅、不值得說出口來的事情。他也抬頭看著季璃,口不擇言的說道:「我有沒有心?你看看自己,穿著粗布衣裳,鞋子上還粘著泥土,你那裡值得我放在心上?你又哪裡配的上我?是,我就是看不起你,就算你再賢惠,再能幹,都一樣。我最恨的就是自己生在了這個家裡,說出來我都嫌丟人!」
他激動的眼睛發紅,口沫橫飛,此刻,季璃倒不像是那個積壓了多年不滿想要發泄的人,他像是。他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在把話說出口的這一刻,林志遠只覺得無比的痛快,卻不知道自己的臉孔扭曲難看,猙獰如鬼。他還準備說些什麼,卻忽然被打了一巴掌。他回過頭,見到林母正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才找回了些許理智。但是這屋子裡頭他是不想待下去了,一分一秒都不想!
門被林志遠重重的關上了,林母和季璃都仿若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癱倒在椅子上。屋子裡頭安靜極了,廳堂裡面傳來了憐兒嬌嫩的聲音,和林志遠疲憊的回應。那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聲音越來越遠,應當是走了。
季璃雖然渣男見得多了,但是這樣無情自私的也是頭回遇見。他還如此理直氣壯,前腳氣完髮妻和老母,後腳就哄著小情人出門快活去了。她坐了下來,開始思考自己應該怎麼辦。
林志遠絲毫不把原主的犧牲和奉獻放在心上,還對原主厭棄至此,一心只念著美嬌娘憐兒。現在季璃和林母帶著銀錢而來,他有求於兩人,都尚且是這樣一個態度,就更別想一旦他得勢之後,會是怎樣一番場景了。
他既然是想在縣裡頭謀一個官職,季璃就得想辦法把這件事情攪黃。若是讓林志遠手中有了人脈和銀錢,自己這個礙事的人會落到個怎麼樣的下場,就很難說了。至於那個哭哭啼啼的憐兒,既然和林志遠感情如此深厚,那就同他一起過苦日子好了!
現在都快下午了,林母和季璃沒吃午飯,又鬧了這麼一場,此刻都餓的厲害。季璃把林母扶起來,低聲說道:「娘,我們先吃些東西吧。」
兩人此刻境遇相似,倒是生出了一點惺惺相惜之感,看著也像是一對真正的婆媳了。當然季璃毫不懷疑,如果今天出現的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林母馬上就會想方設法的把自己弄下台來。她們兩人走到廳堂裡頭,那個打翻的食盒還卧在地上,也沒人收拾。林母心疼的臉都皺了,心中卻有氣,不想吃那「小娼|婦」的東西,直勾勾的盯著那碟肉看了半天,才哼了一聲,對季璃說道:「我們走!」
季璃是打定了主意不要林志遠好過,趁著現在林母還在為兒子的薄情心寒,多敗壞一點林志遠的名聲就是一點。她直接把林母扶到了小巷子旁邊的飯館裡頭,出乎兩人的意料,裡面的食客還真不少,都是剛吃完飯在那兒聚著聊天。兩人落了座,林母心疼銀子,只點了兩道菜不說,還要和那店小二討價還價。
一時間館子裡頭的人都看過來了,都在打賭林母到底能不能說服小二好少拿一文錢。一旁桌子上的大姐伸了個頭過來,和季璃打了個招呼,便說道:「我看你們兩個都是生面孔,可是從鄉里來找活乾的?」
季璃搖了搖頭,說道:「我和我婆母是來……是來找人的。」
她低著頭露出傷心神色來,弄的那大姐又是心癢又是好奇。她問道:「妹妹要找的人可是住在這巷子裡頭?你想知道誰的消息,儘管問你李姐我。這巷子里的事情,沒有我不知道的。」
季璃強扯出一個微笑,仍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說:「我們兩個姓倒是相同,也是有緣。我是來找我相公的,只是如今已經見著了,不用勞煩李姐再為我打聽了。」
那李姐瞧著她的神色,若有所思,說:「這可就奇了怪了……這巷子裡頭住著的要麼就是光棍一條,要麼就是妻子在身邊住著的。」
「放屁!」一旁的林母沒能從小二手裡討到便宜,聞言心情更差,罵罵咧咧道:「那賤|婦也真好意思說,一點兒臉都不要!」她現在真是恨死憐兒了,一聽到這個名字,氣都不順了。林母畢竟疼愛兒子,捨不得說他錯,便一股腦兒的把罪都怪到了憐兒身上,覺得志遠能夠說出這種話,一定是那狐狸精帶的!
一旁的季璃也嗚咽起來,配合著林母的話說道:「她著實欺人太甚……」說誰壞話都不要緊,反正憐兒的名聲現在是和林志遠的綁在一塊了!
李姐一聽說還有這等事情,急忙豎起了耳朵就過來了。林母此刻急需一個人來聽她訴說訴說心中的怨氣,更是求之不得,嘴裡不乾不淨的把憐兒罵了個痛快。她罵爽了,又哭道:「我辛辛苦苦把志遠拉扯長大,就指著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這下全被這小娼|婦給毀了!」
季璃發現林母真是個好助攻,她都不用親自上陣,只用在一邊抹抹眼淚就夠了。
巷子是個小巷子,等林志遠晚上帶著憐兒回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住在這兒的人都知道他有個貧苦的老母,在鄉下還娶妻了。他一聽說下午發生的事情,勃然大怒,當即摔了家裡的門就走了。憐兒看著也緩過來了,一臉警惕的看著季璃,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一樣搭在林志遠的身上。
兩人離去后,林母不由得滿臉疲憊的說道:「早知道他這麼大的氣性,我下午就不多那幾句嘴了。」季璃在一旁說:「那難道我們兩個就一直縮在屋子裡頭不出去,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就當真那麼丟人現眼?」林母聞言長嘆了口氣。
這一晚上,林志遠果真沒有回來過夜。林母睡在了他的床上,而季璃嫌他那床臟,就在廳堂的椅子上湊合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