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慕則止轉過身,目光落到遲幾許身畔的桌上。
她一扭頭,桌上已經安靜如雞地躺了一紙文書。
遲幾許不禁由衷地為慕總的高效率而驚訝,「這麼快?」
慕則止了解她,「你太懶,這種事拖下去,我想對你對我都不好。」
想到鏡頭前與無數個女人出雙入對的高冷慕總,遲幾許覺得他想通了,聳了聳肩說道:「慕總見微知著,一定早就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合適了。」
他不可置否。
遲幾許抽出離婚契約,條理分明地寫了幾頁紙,她聽到慕則止略帶一絲倦意的低沉的嗓音:「這是初步合同,你我的婚姻到此劃一個句號。如遲小姐覺得不夠,一個月內可自行添加條件。」
真像是慕總的做風啊。
遲幾許沒有帶筆,從卧室里取了一隻眉筆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大名,字體歪斜得很不像出自遲設計師的手筆,她想管它呢,她一定要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離婚合同也要兩次四份的。
簽完之後,她拿給慕則止。
對方低著眉接過,濃密的幾縷發覆住了眼瞼。
慕則止帶著合同進了自己的卧房。
他沒有打算干擾遲幾許收拾行李的時間。
不料五分鐘以後,穿著睡衣的遲幾許重新出現在他房門口,一頭茶墨色波浪大卷長發,濕漉漉的,沾了晨曦里的露水,一雙眼睛眨來眨去地凝視著他。
慕則止已經蓋上了被子,皺著眉,不知道她還有什麼事。
遲幾許走過來,「有一件事找你幫個忙。」
他揉了揉眉心,「你說。」
「最後一啪?」
「……」
「我是覺得,天太早了,出門也許打不到車,為了不那麼尷尬,想和慕總你找點事做……唔……」
遲幾許已經被扛起來了,三秒鐘以後,重重地陷落在床上。身側也一點點下壓,他的吻比窗外的雨腳還要綿密,但是火熱的。
一年的夫妻關係,這種事沒有多做,但也不少了。
她沒有過別的男人,但是憑藉專業性的毒辣眼光,還是能下一個論斷——慕則止真的全身上下都是頂配級別。
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而且快,這對女人來說是最享受的一種。
遲幾許發覺,她一點也不討厭與他共攀頂峰的感覺,但是換一個男人來,她絕對不會產生這樣的情愫。很複雜,她說不出對慕則止的感覺是什麼。
雨疏風驟。
雪白的窗帘映著兩道交纏的人影,室內只有微弱的水聲和低喘。
一輪絢爛的驕陽被拽出牛乳般的雲層,遲幾許推著行李箱邁出慕則止的家門。一回眸,三十層的高樓在日色下逆光矗立,熟悉的二十八層在視網膜上只有細微的一點,要極盡目力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四好。我可能要在你家暫住一陣子了。」
掛斷電話,遲幾許招來了一輛計程車,沿途打開了侯遠帆幫他的下載的APP,繼續追貓神的《半城祭》。
作為一個業餘寫手,雖是混的一直都是女頻,但遲幾許有種敏銳的嗅覺,愛眼瘸的貓一定是個深情專一的好男人。
譬如說《半城祭》的男主君笙,在遇到第一個閉月羞花的女子時,他的反應絕對沒有所謂的「怦然心動」,於是粉絲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女子絕對不會是本文的女主。這是顛撲不破的鐵律。
不知不覺間,遲幾許已經看完了所有免費章節。
看了眼天色,問師傅:「大概還有多久能到?」
路況複雜,有點堵車,師傅不大好意思,「對不起,走錯路了,從這兒過去估計還有二十分鐘。」
也不算太久,遲幾許沒做他想,給小號充了十元錢繼續看。
然而貓神的v章並不多,畢竟是新文,遲幾許陷入了多年沒有的追連載文的抓耳撓腮肝疼肺癢之中……
這個時候她非常有必要了解一下這位大神的更文習慣。
從目錄條往下拉,發覺他一日兩更不斷,只唯獨昨天,居然沒有更新!
評論里炸了——
「貓神第一次不負責任,連招呼都沒有打就斷更啊!」
「願上帝保佑我貓平安。」
「到底是哪個惹我貓伐開心了?我上去就是一頓手撕……」
……
嘖嘖,好可怕,這不就是nc粉嗎?
遲幾許一個激靈,正要回復什麼,原本就不太穩定的車及時地剎住了。
最後花了五十大洋,遲幾許拖著笨重的行李往紀四好家裡搬。
紀四好穿著翡翠綠的長裙,不濃不淡的妝容,很溫婉得宜,在樓梯口等著蹣跚而來的遲幾許,替她搭了把手,順手溫柔地撩了一把柔順的黑長直。
「幾許,你怎麼突然要來我這裡住?和你家裡那位吵架了?」
遲幾許氣喘吁吁,「我先喝口水。」
紀四好請遲幾許入門,煮了一杯碧螺春,茶香四溢,微瀾的杯麵飄著幾點新綠,青花細瓷,握在指尖一片滾燙。
「我和他,離婚了,剛離。」
紀四好怔了一怔,轉而換了一種不能相信的口吻,「不是——怎麼這麼突然?」她疊在桌下的雙腿不自然地僵硬了。
當然遲幾許並沒有看到這些,她捧著熱茶,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還好吧,我們不合適。」
「可我記得當初是你求的婚。」紀四好喃喃。
「所以是我活該。」
「慕總哪裡對你不好?」
「平平淡淡的吧,沒有一點激情,我討厭這種直接過渡到老夫老妻模式的婚姻,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寫小說的,內心肯定憧憬愛情的。」
紀四好扯著唇角微笑,「那麼,你和慕總還有複合的可能么?」
遲幾許的食指蘸了一滴不慎翻在桌面上的茶水,畫了一個細小的圓,「大概不會了。」
紀四好的臉色有點難看,但在遲幾許抬頭的時候,又飛快地掩住了那分尷尬,「那你當初嫁給慕總,圖什麼呢?」
「錢吧。」
「現在不要錢了?」
「嗯,我想我還是有點清高的。」遲幾許吐槽,「他的人讓我討厭,比他的的錢讓我喜歡這種感覺強烈得多。」
紀四好沒有說話了。
遲幾許事先也沒有說要在紀四好家裡住幾天,將行李放到床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午覺。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遲幾許肚子餓,從包里撕出了兩塊麵包放在嘴巴里啃,沒一會兒又覺得麵包太干,於是下床去接水。
推開卧房的門,遲幾許的腳突兀地卡住了。
循著聲音往左側一瞟,猛烈的撞擊聲彷彿要將虛闔著的門震碎了,一向溫柔大方的紀四好,一邊哭一邊大喊,像痛苦也像極樂,間雜著男人的低吼和罵人的字句。
「你留下那個女人做什麼?」男人的聲音粗獷放肆。
紀四好帶了哭腔:「還不是為了你,誰知道……她居然跟慕則止離婚了。」
遲幾許的杯子「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一年前她們初遇時,女孩子扎著清純的高馬尾,抱著一本《室內平面設計》對她伸出友善的手,「你好,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
那時候她想,她們才不是同事,一個內褲設計師,和一個室內設計師,怎麼比也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我叫紀四好,是比三好學生多一好的四好哦。」女孩子微帶笑靨,宛如風中的一朵悠然雛菊。
於是遲幾許一直以為,紀四好是一個乖乖女,和善好相處,對每個人都誠心誠意。
看來是她道行不深啊。
摔裂的水杯宛如一個信號,裡頭的動靜很快被止歇,男人提著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赤膊走出來,身形魁梧,足足一米九的樣子,雖然慕則止的身高應該不遜於他,但是他絕對沒有眼下這個人危險。
遲幾許嚇了一跳,跟著男人的身後走出一個身形嬌小的穿著睡衣的女人,紀四好的露出的大腿上還是未消的紅痕,妝發凌亂,沁著薄汗對她微笑。還是那麼甜美迷人。
遲幾許突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滾。
「我還是先走了。」她轉身去收拾行李要走。
等她進了門,男人才疑惑地問:「為什麼讓她知道?」
「你不是不想她留下嗎,遲幾許那個笨女人一向最要面子啊,」紀四好笑得眉眼彎彎,「反正她和慕則止都離婚了,你怕啥?」
「也是。」
但是平白地少了一個可以青雲直上的梯子,真是遺憾。
遲幾許再度坐上了計程車。
比起前一次的稍顯輕快,這一次顯然沉重太多了,這一次她並沒有規劃出一個比較好的去處。
T市的酒店貴得讓她微薄的那點工資瑟瑟發抖羞於見人,她只能腆著臉再去見那一家人。
劉女士拉開門,見到風塵僕僕的遲幾許杵在門外,愣了一會兒神,「你怎麼回來了?」
遲幾許先發制人,將塞滿衣服的行李箱從半開的門縫推了進去,「我回來住幾天。」
劉女士皺眉,口吻不善:「嫁了人了怎麼還往家跑?像什麼話?」
如果沒有慕則止的關係,遲幾許今天絕對進不了門,所以她沒有說實情,只說,「暫住幾天而已,你和爸難道就沒有吵架鬧著要回娘家的時候?」
遲家一家都是從鄉下搬來的,她父母的文化水平都不高,由於他們深受村子里某些腐朽落後的觀念的熏陶,遲幾許基本上一年只回一兩次家。
遲父沒有說什麼話,叫了劉女士,讓她放遲幾許進門。但是整個家裡的氛圍格外冷清,弟弟在二樓寫作業,遲幾許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劉女士堵回去,怕影響遲遠的學習。
一直到上了飯桌,遲遠乖巧地撥著碗里的飯,劉女士一個勁兒誇他「學習辛苦了」,替他加菜,將他的碧花小碗塞得滿滿當當。
遲幾許的筷子夾著一截半生不熟的藕,嘲弄一般地瞥了眼遲遠的碗,默然地沒說什麼話。
遲父突然停下了手裡的筷子,側頭問她:「你打算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