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結局篇3

機場。人來人往。乘客們拖著箱子來來往往，步履匆匆。陽光從蒼穹大頂投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再映照出旅客們的身影。

孔茉站在落地窗邊，身姿優雅，香奈兒小套裝勾勒出優美的身形。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極致地演繹著英國貴族女性的高貴典雅，就像美麗的奧黛麗赫本。

時光並沒有磨滅她們的容顏，只賦予了她們令人傾羨的女性魅力，隨著時光的堆積，韻味愈發濃郁了。就像越醇越香的酒，渾身都散發出迷人的味道。

齊彧從人群中一路找過來，腳步匆忙，眼神四處尋覓著，目光定在她身上，快步而來，身影吸引了許多乘客的目光。

當他走到孔茉身邊，眾乘客都在心裡猜測著兩人的關係。母子、姐弟？他們有著相似的面容，身上所有體現的都是老天的厚待，造物主毫不吝嗇地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賦予了他們。

他的出現讓孔茉意外了一下，「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了不用特地趕過來？」

齊彧跑得有點小喘，「為什麼突然決定回英國？」

「我這個人的行蹤一向飄忽不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很奇怪嗎？」

但齊彧並不認為有這麼簡單，對自己的母親，他還是了解的。她確實隨性，但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既然她回京都是帶著目的，那麼，現在回英國，必須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否則她不會離開。

因此，他還特地確定了一遍齊家其他人的情況，確定他們安然無恙，才放心。

「為什麼不讓我送你？」

「我是個成年人，難道還要你照顧？」孔茉玩笑道，精緻的眉眼，就連打趣時都有著貴族的優雅。「再說，你工作忙，我不想打擾你！」

「你真的決定就這麼離開？」

孔茉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和齊家，確實有些過節，正如我之前所說的一樣。但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做的錯事，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不想再落井下石。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我的兒子恨我！」

「女人的心，是很狠的，一旦記仇，就非要報復到底不可。但女人心狠更有力的，是母性，什麼都不及你！」

過去那麼多年裡，孔茉一直保持著嚴母的形象。儘管表面溫柔，但對齊彧的要求一直很苛刻，兩人的相處模式更像是導師與學生，很少會說這樣感性的話。

以致這母子間最平常的對話，都帶給了齊彧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排斥，只是不習慣。

「別這麼看著我，我是女人，女人都有感性的一面。」她伸出手來，拍拍齊彧的肩膀，慈愛地看著他道：「不管怎麼樣，我是你母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你，永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我愛你！」

「我也是！」

「我本來想等我孫子出世再走，但看你們現在這種情況，估計還有一段時間要折騰，我可不想留下來看我兒子傷心！還是等他出世，我再回來，還能逍遙快活幾個月。」

齊彧玩笑道：「你兒子在這受罪，你在英國逍遙快活，忍心嗎？」

「那沒辦法，你要怪也不是怪我！」孔茉聳肩，「上一代的債，要下一代來背負，確實挺殘忍的，所以我才決定放手，這已經是我能為你做的了。至於你和寶兒，我也只有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多給她一點時間，她愛你，自己一定會想明白！」

「她的性子是倔了點，但是個好女孩，不至於是非不分。就算她不看我的面子，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我孫子的面子不是嗎？這場拉鋸戰，你穩贏！」

「我可不想把這當成一場戰爭！」齊彧搖搖頭，無奈苦笑。「光是這個月，已經夠讓我焦頭爛額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在商場上再厲害的男人，在感情面前，也只是個普通人。看你這樣，我本來該心疼，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孔茉說幸災樂禍，那是真幸災樂禍，沒有一點同情心，反而滿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在英國的時候，你每個星期都換不同的女朋友，我可是提醒過你，會有『報應』的。你不聽，說沒有女人能鎖住你，現在還不是被吃得死死的？自求多福吧！」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嫌我還不夠可憐？」

「那是你的問題，可不是我的責任，別想我因為同情你留下來！自己慢慢解決吧！」孔茉給了他一記笑眼，提起行李廂。「我走了！記得，想不通的時候，千萬別半夜給我打電話，說不定我正在約會。打擾別人約會，可是很不禮貌的！」

「知道了！」齊彧難得地翻了個白眼，走過去抱了孔茉一把。「一路平安！」

……

葉寶再見到陸驍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彼時她懷孕近八個月。嘴饞想吃甜食，頂著個大肚子偷偷背著家人到附近的甜品店吃蛋糕。

一口香濃的芝士入嘴即化，在蕾間舞蹈，她全心感受著甜品帶給她的愉悅。

「好久不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抬起圓乎乎的臉。

陸驍就站在她面前，身形比她所見的任何一次都更瘦削，愈發地顯得高了。穿著黑灰色的呢大衣，圍著格英倫格子的大圍巾，風塵僕僕。

留了鬍子，已經很濃密了，人愈發有味道起來。沒有擦定型水的頭髮軟軟地搭在額頭上，依稀可見幾根白髮。

原本就覺得他少年老成，這會兒一看，居然好像已經有四十了。當然，並不是說他顯得老，而是歲月在他臉上雕琢，沉澱出了成熟的氣質。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戾氣，整個人沉靜得出奇。看上去還和以前一樣，但一切都不同了。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打擊才能讓一個堅強的男人在短短的時間內白了頭。

她點了點頭，「嗯！好久不見！」

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兩人相視，他的眼神平靜入水。沒有愛、沒有欲、沒有恨，什麼都沒有，給人的感覺是很沉穩很安心的那種。

那幾根白髮，像在葉寶心頭長了草，根扎進去，有點兒疼。

這段日子她固然不好受，但畢竟葉峰是沉冤得雪了。最慘的其實是陸驍，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卻突然就被推向了最陰暗的深淵，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她不敢去想。

「聽新聞說……你前段時間去了長白山，」她笑了笑，「我以為你出家去了！」

「是在一間寺廟裡休息了一段時間，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嗯！那就好！」她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不是很願意見到我，是嗎？」

「現在……確實還有一些不適應，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原諒我懦弱，沒有第一時間來找你，我始終欠你一聲道歉，對不起！」

「這件事你與無關，不需要道歉！我了解了整件事的經過，是你報的警，你沒有選擇逃避責任，儘管你可以！這說明你和陸權是不同的人，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只是我們永遠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了，是嗎？」陸驍苦笑，她的沉默算是給了他回答。「以前你總說把我當成親人，我難以接受，現在卻成了奢望，求而不得。但至少，我們可以當朋友？」

葉寶不帶猶豫地點了點頭。「永遠都是！」

縱是一抹再淺顯不過的笑容，對於陸驍而言卻很困難。他需要用的勇氣出現在她面前，也需要很多的勇氣，才能說出那番話。良久，只有一句。「謝謝！」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是老樣子！我身上肩負著責任，整個家庭，以及公司，我不能一直逃避！」

「嗯！希望你重新振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你？你什麼時候不再逃避齊彧？」陸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這麼心平氣和地和她談論齊彧，但命運就是是如此，會徹底地改變一個人。

從前那些爭鬥，紛紛擾擾，一切的一切，洗盡鉛華之後，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場鬧劇。

葉寶莞爾。「你在關心我們？」

「我只是關心你，希望你幸福！」

「我也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還需要更久！因為太愛，更難以面對！」

「你總是這麼固執！」

「那你比你偏執好！」

「是啊……」陸驍感嘆，「我的偏執，無數次地傷害過你！那時自己都感覺精神扭曲了，只是不願意去面對，一味地強迫、掠奪，以為能把你搶回來。事實證明，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掠奪而來。相反，後果可能是雙方都傷痕纍纍。」

葉寶調皮地眨眨眼睛，「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真讓我刮目相看。看來沒白在長白山修行，覺悟很高！」

「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就算不想認清楚現實，也不得不認清了。我現在明白你當初對我說的那句，時間會證明一切，也會讓我們懂得一切。過去的傷害我無法彌補，但，如果你以後有任何需要，就算用我這條命，我也會幫你！」

「謝謝！不過，我不希望以後有什麼事要用到你的命來幫……」葉寶玩笑道：「你還是祈禱我和寶寶平安健康吧！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你現在這種情況，身邊需要一個人男人。別再倔下去了，既然你能原諒我，也給他一個機會！」

「如果齊彧知道你幫他說話，一定會感激得痛哭流涕！」

「我還是那句，我不是幫他，我是為了你！」

「知道你對我好，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飯了吧？本來就瘦，現在更是跟竹竿一樣，看了都難受。老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想撐起陸家，就一定先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另外，如果有合適的女孩子，也別再像以前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也別跟對我似的，好好和人家相處，說不定就是一輩子了！」

她絮絮叨叨了一堆，陸驍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看了她許久，才道：「我想，我們以後應該很少機會見面！」

「嗯！也許！」

「這樣也好。」陸驍只是感慨著，沒有一絲傷感，沒有一絲不開心，一如既往地平靜。給與了葉寶她所見過的，他最善意的微笑。「那麼，祝你幸福！」

曾經無數次的不甘，無數次的痛苦、自虐，紛紛擾擾，此刻都像塵埃一般飄散在空氣里。

陸驍看到了他們的過去，開心的，或者是痛苦的，烙進了他的血液里，成了他的一部分。然而，僅此而已，過去只能代表過去。

就像過去的回憶定格成了老照片，燒成了灰，在空中紛紛揚揚，最終消失不見。

他以為放手會很痛苦，但卻比他想象得要輕鬆太多。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太愛她，還是因為這份愛里，早已攙雜了不甘，變了質，他現在終於放自己一條生路。

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心裡很平靜，這說明對他而言，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他深愛過她，現在，他選擇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