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更不知道那兩個在破山神廟裡「閑聊」落籍大小事的乞兒,在看見她背對著他倆卻耳朵豎高高的興奮模樣后,不約而同地暗暗相視一笑。
雖然不知道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為何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們是誰?他們可是飛天遁地殺人於無形且無所不能的暗影,化身成兩個乞丐唱作俱佳一番,還不是小菜兒一碟?
而後身為外來戶的蔡桂福自然而然在勢力龐大的暗影體系引導之下,順利地到戶吏那兒繳錢摁指印。
在拿到那張寫著看不懂的篆文戶紙時,蔡桂福激動到當場叉腰仰天大笑。
「天無絕人之路,我的安栗事業終於可以見光啦!哈哈哈哈!」
四周路人被嚇到,紛紛投以「這小姑子腦子有病,咱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安全些」的怪異目光。
不過蔡桂福是誰啊?
身為曾經在北市大街小巷熱情拜訪推廣安栗,被超商店員報警處理后,還能在素有「天下第一局」之稱的中山分局裡暢談安栗理想、健康生活的狂熱傳銷尖兵,旁人的異樣眼神又算得了什麼?獎金才是王道!
看著蔡桂福笑得合不攏嘴的傻樣,隱於暗處的魁北突然覺得肩頭好重——
又要盯著她不能幹壞事蠢事,還要當心她不要受傷遇險……
這小姑子當街笑得花枝亂顫跟二傻子一樣,算不算是干蠢事的一種?
飛白統領這道口令執行起來困難度很大啊!
蔡桂福哪裡知道暗處有人正為自己神傷不已,她笑爽了以後,將戶紙小心迭好往胸口一塞,揚起拳頭對自己做了個YES的鼓舞動作,而後踩著輕快的腳步往下一個受害者……嗯,葯堂方向手刀衝刺而去了。
嘿嘿,有了暫時身分證明,她就不是黑戶了,正式簽訂租房契約、合作契約、商業契約什麼的,當然是首要之重啦!
一盞茶辰光后,她神秘兮兮地把老大夫拖到了葯堂內室。
「大夫,我有樁好生意想與您談談。」
在葯香四溢的葯堂內室中,老大夫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從袖裡掏出一卷布帛,「這是?」
「是這樣的,我知道大夫您平常聖手回春活人無數,診金和藥費又收得極其公道,遇到窮困人家看病還經常分文不收,乃是咱們西城街坊心目中地表最強、心腸最好、醫術最帥的神醫啊!」她滿眼崇敬熱切地望著老大夫。
老大夫被贊得老臉都紅了,羞笑道:「阿福姑子過、過獎了,老夫不過是做該做的事罷了,話說……不知『地表最強』此一詞何解?」
「哦,這說來話長了,此典故出自一位和您一樣是老帥哥的連恩尼爾遜——」
蔡桂福興奮地險些脫口解說起「即刻救援」一到三集的劇情,後來總算及時剎車,咳了一聲。「嗯咳,總之,等改日閑了,我再好好跟您分享那個勇父智斗惡徒,赤手空拳救愛女的傳奇故事。咱們今兒不如先說說這既能助人又能發財,可促進北齊經濟活絡,還能維護世界和平的好方案如何?」
「……阿福姑子,你話能否說慢點?老夫頭有點暈啊!」老大夫被繞得兩眼蚊香。
蔡桂福一楞,這才想起這是在古代,什麼都講究慢悠悠的,再不是她以前習慣的那個不管什麼步調都要快上十倍的現代了。
在北齊,連載客用的牛車都是一天只來兩班,對比尖峰時刻兩分鐘就來一班的捷運,就知道北齊庶民生活有多優閑慢吞吞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揉揉笑得太激情的臉頰,調整了一下自己因為激動興奮就會快語如珠的習性——
這裡不是現代的台北市,這裡的客戶不會因為你一分鐘沒講完重點就跟你謝謝再聯絡,這裡是充滿濃濃古風人情味,有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氣息的古代北朝齊國。
「大夫,是阿福衝動了。」她也沉靜了下來,真摯誠懇地道:「其實晚輩是真心想和您談一樁利人利己的營生,我有想法,卻沒有技術,而大夫您仁心仁術,卻只一心為患者著想,日子也過得頗為清苦,阿福知道您府上小姑子也在說親了,不說旁的,就嫁妝這事兒,想必您也想為她多添點,將來到夫家去也能揚眉吐氣,教公婆不敢小覷吧?」
老大夫看著她,不知怎地,心頭一熱。「阿福姑子,你怎生知曉……」
「阿福能在西城落腳混口飯吃,還多虧了您和小夥計的照拂,小妹妹的事兒,我也聽了那麼一耳朵,雖然怕您覺得我多事,可我也希望能幫上忙。」
蔡桂福承認老大夫本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在知道老大夫為女兒嫁妝之事苦惱,也更加促成了她想趕緊在北齊創造安栗事業,把老大夫拉進來一起雙贏賺大錢的原因。
只要能順利研發出好吃好洗好擦好用的純天然各類家用產品,就能確保她在北齊和老大夫共同賺進第一桶金,接著再把上線下線的體系完整經營起來,嘿嘿,將來就能輕輕鬆鬆躺著賺啦!
化妝品和手工皂的化學組成元素太難了,可她好歹一年哲學三年昆蟲系的學歷,再加上有專業技術能力的老大夫,研發出什麼蝸牛面膜啦、蜂膠酵素啦、人蔘精華液啦,想必也是指日可待啊!
「阿福姑子……」老大夫感動得老眼泛紅,吸吸鼻子,忽然朝她恭敬地一揖,「老夫洗耳恭聽,還請阿福姑子有以教我!」
「呃,好說好說。」她反倒被老大夫的鄭重其事嚇了一跳,趕緊跳了起來,躬身連連謙禮。「一起發財,一起發財啦!」
隱於暗處的魁北皺了皺濃眉,心念微動。
他家小兒也屆婚齡,聘禮雖說不足為慮,可未來親家是戶部尚書,那老混蛋對錢味最敏感了。
尤其是在聽完了蔡桂福和老大夫商議的合作項目和內容后,魁北內心瞬間陷入強烈的天人交戰。
這營生,大有可為啊!
如果現在他衝動的跳出來吼一聲——算老子一份!不知日後會不會被飛白統領打死?
飛白護衛自家主公出皇城到南大營巡視了兩天,回到暗影大堂后,他坐下來翻開的第一份帛書,就令他剛喝進唇邊的白水噴了一地!
「咳咳咳咳……」他氣管劇烈嗆咳著,不敢置信地瞪著帛書上頭,魁北粗獷大氣的墨跡書寫出的句句氣死人內情——
……屬下有罪,然不知統領可否允屬下以人頭戶之名加入阿福姑子的安栗事業,湊一分子……
那個傻貨……不,是妖女又幹了什麼好事?!
飛白大掌一掐,魁北絞盡腦汁賠盡小心字字雕琢的這份帛書瞬間碎成粉末,凄凄慘慘地落在矮案上,風一吹,便春夢了無痕。
難道連個小姑子都得由他親自出馬盯梢才行嗎?
飛白強捺下對不爭氣下屬的怒火,神情陰鬱了一瞬,心頭殘存的那一絲懷疑又死灰復燃了起來。
那個安栗事業……莫不就是邪教組織之名?
「蔡、桂、福,」他眼神冰冷,殺氣一閃而逝。「千萬別讓我知道你意圖禍國殃民,否則我定教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三日後,蔡桂福花了十五刀幣在距離葯堂三條街外的偏僻老坊,租了間只要來個輕度颱風就能被吹垮的搖搖欲墜老宅子。
屋頂上的瓦破了好幾處,她爬上去用稻草蓋一蓋,上面還壓了幾顆大石頭,多少頂一下沒問題。
一明二暗的傳統屋舍構造還是很迷人的,尤其在她花了一整天掃完了大堆蜘蛛網和鼠蟻蟲窩后,空蕩蕩的大廳和廂房更是呈現出了一種簡約而低調的禪味美感。
……就是四大皆空,阿彌陀佛!
「廚房也還不錯啦,」她累得滿頭大汗,把大灶清理好之後,滿臉成就感地環顧著這一簞食一瓢飲,頗有顏回之樂的灶房。「大灶,水缸,灶台都有,只缺一把菜刀、一口鍋子和一支鍋鏟……嘿嘿,瞎拚的時候到了!」
從小在高雄鄉下的甘蔗田野大,又在台北市那個水泥叢林里爬滾了一圈,蔡桂福深具二十一世紀有為女青年的特質,信奉兩大圭臬真理——
一,路是人走出來的。
二,吃飯皇帝大。
社會混久了,哪個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就算被丟到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北齊,她也一定能闖出一片天!絕對的!
拍拍沾滿灰塵的手腳和屁股,她顧不得腰酸背痛,笑咪咪地蹦跳出了灶房,卻在踏進小院子時,眼睛瞪大,瞬間身形僵住了——
「嘶嘶嘶……」
她腦袋當機了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