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甲之年,時光匆匆我在成長
鋒利的碗片劃破了我的手掌,鮮血順著我的手指滴落在了水泥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一滴兩滴三滴.....今天李儀沒有來學校,今天有人罵我奶奶,今天外婆來學校看我,今天學校的水泥地上開了一灘血紅色的鮮花。
周圍這群還沒踏出過校門的學生哪裡見過這種場面,我動了真格,他們一片被嚇得寂靜無語。
遠處還有更多的學生與老師向著我跑了過來,我依然緊緊捏著碗片不肯鬆手。
有幾個聲音我認得,罵過我奶奶的其中一個正是我們班特區裡面的一員。
侯傑,同學們都喜歡叫他猴子或者猴哥,人矮三寸釘,瘦得像牙籤,可就是那張嘴巴像糞桶。
我惡狠狠的盯著他,他慌亂的躲避著我的目光。
「夜雨,你也是幹什麼,你千萬不要嚇奶奶,奶奶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表哥........」
我的手臂上濕了一大塊,有我的血液,有奶奶的淚水,曾幾何時我還年幼,也是用淚水打濕過奶奶的衣衫。
「奶奶,我.......」
「王夜雨,你是不是瘋了。」
班主任的聲音在人群裡面炸響,他哪裡管什麼三七二十一,衝過來先是奪下了我手裡的碎碗片,隨之一腳踢在我的腹部,我吃痛之下彎腰喘息,這一腳踢的可真狠比碗片劃破我的手掌還要痛上三分。
「都看什麼看,不上課啦,都給我回去上課。」
「離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呢。」
「那個誰誰誰,信不信我把你嘴巴給撕了。」
教導主任隨之而來,驅散了圍觀的學生們,把我帶到了學校里的醫務室。
在醫務室里,班主任口中的我滿身罪惡,而他卻化身為了指引我迷途的救世主。
「這個王夜雨同學,我以前還沒看出來你有暴力傾向,你這種行為是在自殘,是在給學校蒙羞,給自己丟臉你還給我丟臉。」
碗片劃破了我三根手指,校醫正在清理傷口,我低頭不語。
「還有,你說說你,上課睡覺什麼的也就算了,自己放棄自己的前途沒人會說你什麼,可是你連最基本的尊老愛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讓你外婆心裡怎麼想,你說就你這樣你以後出了校門誰會管你的死活。」
外婆被許薇送回了家,老漢和老媽正在趕來學校的路上,我們家的事只有我們自己清楚,班主任還在喋喋不休滿嘴噴糞,我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反而奶奶像個做錯事的學生站在班主任的面前聆聽教誨。
「逆子,畜牲,看我今天不當著老師的面打死你。」
老漢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醫務室的門口,他並沒有進來而是和奶奶一樣站在班主任的面前傾聽著班主任控訴我的一條條罪狀。
我現在就是一個啞巴,一個吃了黃連的啞巴,有苦說不出,只能悶在心裡獨自品嘗。
老漢嘴上說著要打死我這個逆子手上卻遲遲沒有行動。
最心疼我的還是只有奶奶,從小到大不管我犯了什麼錯誤她都會原諒我,我只要受到一點點傷害她總是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我的面前安慰我。
這次也不例外,老漢作勢要打我的時候還是奶奶第一時間給攔了下來。
哭我是哭不出來,只是鼻子一陣一陣的發酸。
傷口包紮好了,班主任也找不出我其它的什麼罪狀,感慨了一會兒當老師的難處,就帶著老漢去交醫藥費。
奶奶走到校醫的面前連聲感謝。
「夜雨這孩子不聽話麻煩老師了,他這傷沒什麼事兒吧?」
「阿姨,不麻煩,他這傷沒什麼大事,就把手指劃破了,過一段時間結痂了就會好。」
是啊,手指受傷了只要過一段時間結痂以後它就會慢慢恢復,可是心裡的傷口它會結痂么?
「夜雨,以後不想跟外婆說話就不說了,千萬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聽到了沒有。」
進醫務室以來我說出了第一句話。
「奶奶,對不起,以後我不會了。」
老漢前腳剛走老媽隨之而來,她還穿著廠里深藍色的廠服。
「夜雨,你過來我單獨跟你說說話。」
老媽不會打人,這點我清楚,奶奶比我更清楚。
老媽說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就帶著老媽上了綜合樓的樓頂。
「夜雨,小時候那些事兒你還記得么?」
「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一點我始終記得,外婆罵過奶奶。」
只有老媽最了解外婆,她說外婆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時候就愛點面子,我說她那時候哪裡是什麼刀子嘴明明就是一挺機關槍。
老媽笑了,笑得還很開心,一時間我也接不上話,我們娘倆站在綜合樓上一陣沉默,最後還是老媽開了口。
「你外婆是個要強的人,你外公又死的早,一直以來整個家都是你外婆一個人撐起來的,你舅舅那時候也還小,我比你還要不聽話,你外婆就老想著把我給嫁出去。」
說道這裡老媽噗嗤一笑又繼續說道:「後來呢,我就遇見了你爸,你都不知道你爸那個時候可窮了,第一次去你外婆家還是打著空手去的。」
這是老漢和老媽的故事,我很慶幸這個故事是個幸福的故事,老媽從小就沒有給我講過故事,這算得上是她給我講的第一個故事。
「我一意孤行嫁給了你爸,把你外婆給氣得好幾天沒吃飯,直到後來有了你她才承認了這門親事,有了你以後家裡更窮了,我和你老漢沒有辦法才把你和你奶奶留在家,你外婆好強了一輩子最後栽到了我手裡,你說那時候她能不生氣么?」
「媽,那你後悔么?」
老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完這個故事以後一個人又回廠里上班去了。
老媽從廠里趕來只是為了給我講一個關於她和外婆的故事,我一個人在綜合樓頂上面呆了很久很久,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
那時候我看是外婆的錯,在老媽這裡卻成了外婆對她的愛。
我還會堅持我的世界觀不為所動么?難道在外婆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她一言不發么?我不知道。
最後還是老漢上了樓頂把我給叫了下去,班主任給我放了一天假,明天再來上課,反正像我這種學生少上一天課與多上一天課基本上沒有什麼區別。
走在前面的老漢頭髮裡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夾雜了幾根花白的頭髮在陽光下晃得我眼睛疼,他的背好像沒有以前直了。
「老漢,等一下,不要動。」
「你這孩子還得寸進尺了是吧,我跟你講今天要不是看你受傷了......」
「不要動。」
當我的手觸碰到老漢頭髮的時候,他說話的聲音嘎然而止獃獃的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比老漢要高了許多,不知道是我長高了還是老漢的背駝了。
「老漢,你都有白頭髮了。」
「有么?」
「有幾根,我幫你拔下來。」
從老漢的頭頂我一共拔下來十二根白髮,一根我都沒有扔掉,全部小心翼翼的裝進了口袋。
「夜雨,你這是要幹啥?」
「我就想留著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奶奶在身後捂著嘴,一言不發。
「老漢,奶奶,外婆現在還在我們家么?我想陪她說說話,我想吃她做的菜。」
從老漢口中得知,醫生說外婆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明天老媽就不上班了專門和奶奶在家服侍外婆,舅舅則給了我們家五千塊錢然後帶著舅媽帶著房產證出去打工去了。
要強了一輩子的外婆最終淪落到這個下場,我心裡的恨悄然轉變成了同情與那股最純真的親情。
今年我都十九歲,老漢四十五歲,老媽四十歲,奶奶六十三歲,王小雨九歲,外婆六十一歲。
奶奶身體也沒以前好了,老漢和老媽還在為了我和王小雨的未來而勞累,外婆就更不用說了,小雨還小,我如果再不聽話怎麼對得起家人,在這一天我好像真正的長大了。
到了家門口我故意走在老漢的前面開了門,就許薇和外婆在家,外婆看見是我進來了嘆了一口氣就要許薇推她進房間,許薇看著我欲言又止。
「外婆,今天我放假了,你也好不容易來我們一趟,我們一起等小雨和老媽回家吃飯怎麼樣?」
外婆老淚縱橫,一個勁兒的說好好好。
「媽,我去買菜,今天咱們家吃頓好的,還有許薇你也不要去學校了留下來吃頓飯吧。」
「表哥,我沒實在是沒力氣,你過來推外婆吧。」
老漢急急忙忙就出去買菜去了,我走到了外婆面前用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外婆顫顫巍巍抓住了我的手說夜雨長大了,夜雨真的長大了。
外婆手指甲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了,咯得我生疼。
「外婆,我給你剪剪指甲吧。」
「恩,其實我早就想剪了,就是手沒有力氣,剪了好,剪了好啊。」
我從房間里找來了指甲刀,小心翼翼給外婆剪了指甲,外婆的指甲不好剪,特別是大拇指上厚厚的一層泡沫指甲。
花甲之年的指甲,泛黃,膨脹,醜陋,還變了形,可是在這讓人厭惡的指甲下面隱藏的卻是一層厚厚的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