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叛亂(下)
恰是時,驛站之內,寂靜無聲。
唯獨其中的一個屋子內,依舊點著一盞長燈,發散著微弱的光芒,清幽雅緻。
司言前不久堪堪出去,今夜太過不安,所以他便親自前去安排,讓暗衛等人,守住這方院落,故而直至現下,也尚且沒有回來。
只蘇子衿坐在燭火旁,盯著外頭漆黑的夜色,神色淡淡。
「主子。」就在這時,外頭傳來青茗的聲音。
蘇子衿緩緩看了眼木門,便輕聲回道:「進來罷。」
不多時,隨著她的聲音落下,青茗很快便推門入內,手中還拎著一盞明燈。
稍稍熄滅了那燈,青茗才稟報道:「主子,樓霄已經有了動作。」
樓霄深夜逼宮,無疑便是為了減少這些動靜,大約依著他的想法,天亮之前可篡位成功,斬殺樓蘭和樓寧玉后,便可徹底掌握這個大國。
畢竟等到次日,木已成舟,百姓們即便再如何鬧騰,也無法再拉出除了樓霄以外的第二個人選,入住宮廷,高坐龍位。
只是可惜,樓霄這般自信滿滿的動作,到頭來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如此想著,蘇子衿卻是彎唇一笑,漫不經心的撥弄了下燭火,緩緩道:「看來,樓霄是自以為掌控了皇宮了。」
桃花眸子微微一頓,蘇子衿便又道:「鍾離今夜……可是有去?」
按照先前的設想,今夜鍾離必然是會和樓寧玉一同斬殺樓霄。可若水……想來鍾離再無心這等事情。
「主子,鍾離去了。」青茗道:「只是,他把控的是城門,並未入宮。」
一邊說,青茗一邊打量著蘇子衿的面色,自蘇子衿蘇醒之後,便再沒有提若水二字,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心中究竟如何打算,畢竟若水於她,極為重要。便是司言……也沒有提過。
大約最怕的,便是給她造成刺激。
垂下眸子,蘇子衿好半晌都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頓時散了幾分,神色有些恍惚:「若水葬了么?」
她其實,還是不敢去過問,可蘇子衿知道,不論自己過問與否,若水都註定醒不過來……在幻境之中,她一次又一次與若水結交,想起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她便心中酸澀。
只是,誠然如司言所說,若水其實並不會責怪她,反而會因為她的一蹶不振,而心中自責。畢竟若水,是那樣的心善,那樣的見不得她落寞。
「主子,奴婢先前一直不敢同主子提起若水姑娘的事情。」青茗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但今日主子既是主動提了,奴婢便想要同主子說道一二。」
說著,青茗將手中的明燈擱置在一旁,整個人半跪下來,拱手道:「先前鍾離說是主子害的若水,奴婢其實並不以為如此。奴婢知道,在與主子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若水姑娘很是歡喜,她從前被禁錮在尚家,也猶如囚鳥,還要被迫嫁給那個勞什子陳公子……直到後來與主子相識,她才算真正有了自我。」
「那一次為主子擋箭,雖說是為主子,可到底還是在成全自己。就好像奴婢……若是遇到那般情況,奴婢也會絲毫不猶豫,便為主子犧牲,但奴婢不需要主子的自責,也不需要主子的難過,奴婢只會想著,主子今後也要好好地。」
說到這裡,青茗抬眼看向蘇子衿,繼續道:「奴婢知道,若水姑娘和奴婢想法一定沒有太大出入。我們都極為在意主子,想來若水姑娘定不願看見,自己拚命挽救的主子,終日活在愧疚之中!」
若水和蘇子衿,都是彼此最初的閨中密友。那幾年的時光,過的很是匆匆,卻幾乎滿是喜悅,拚死擋在她的面前,不是為了讓她愧疚,不是為了讓她餘生不安,而是要她朝著前面走去,活在最明媚的春色之下!
聽著青茗的一番話,蘇子衿不由便頓住了,她緊緊瞧著青茗,一時間仿若看見了若水的笑顏那般,心口處疼的窒息。
可她知道,青茗的話沒有錯……她這幾日看起來安然無恙,可內心,卻還是真真切切的揪起,即便是笑著,也覺心中空洞,落寞不已。
如今聽了青茗的一席話,她忽然便有些釋懷,有些豁然開朗。
即便是為了不辜負若水,她也不該再這般沉寂下去。
失聲笑了起來,蘇子衿看向青茗,嘆了口氣,緩緩凝眸:「我們青茗,竟是也變得如此會說教了。」
一句淡淡的調侃,聽得青茗欣喜不已,只面上,她卻還是故意撅了噘嘴,故作不滿道:「奴婢這也是為了主子,誰讓主子這般模樣?沒得讓我們擔憂。」
一邊說,青茗還一邊自顧自起了身,看的蘇子衿好笑不已:「罷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好?」
讓這些愛她的人如此擔憂,還不是她的錯么?
「主子若是當真要認錯,一句歉然可是無用。」青茗眼珠子一轉,便鬼靈精的笑道:「不妨就罰主子今後都開開心心,長生不老!」
「開心足以,長生不老可是嚇人。」蘇子衿嗤笑,眉眼很是溫軟:「你還沒同我說,若水下葬了么?」
「未曾。」青茗聞言,立即便回道:「先前主子昏迷,大抵不知道,輕衣姑娘到的及時,經過一番診治,確認若水姑娘無救,不過卻還是說了,如是有往生丹,想來若水姑娘可以復生。」
「往生丹?」蘇子衿蹙眉,一時間陷入沉思。
往生丹的事情,天底下人人求之,卻又人人求之不得。且據她所知,要得到往生丹,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蘇子衿心中如此思索著,便聽青茗說道:「聽說鍾離不知從哪兒弄到了寒冰珠,放到了若水姑娘的身上,這樣一來,若水姑娘的屍……身體,便不會腐朽。」
寒冰珠……蘇子衿抬眼,微微頷首。
這寒冰珠,確實是個好東西,據她所知,寒冰珠應是在暗影門內,聽說弦樂將其貼身收著,旁人很難奪得。且這寒冰珠世上罕見,僅僅那麼一顆……若是她沒有猜錯,這鐘離,想來與弦樂有些交情!
如此一番設想,蘇子衿倒是沒有再去深思,只鬆了口氣,凝眉道:「傳令下去,找往生丹!」
若是當真找到了往生丹,若水復活……又何嘗不是好呢?即便只是渺茫的希望,也總比什麼都沒有,來的好!
聽著蘇子衿的吩咐,青茗便立即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便忍不住道:「主子,方才得到消息,鳳年年進宮了!」
樓霄前腳剛領著無數精兵前往皇宮,鳳年年後腳便立即讓自己的暗衛,帶她入宮,這般速度,倒是有些令人詫異。
「鳳年年本就該進宮的……」蘇子衿莞爾一笑,桃花眸子閃過幽深之色:「她若不進宮,如何親眼看著樓霄一無所有,以泄了心頭之恨?」
聽著蘇子衿的話,青茗不由的便想起,那個先前恨意森然,揚言要殺了樓霄的鳳年年,可在那之前,青茗打聽之下,鳳年年並不應該是那個模樣。
心中委實不解,青茗便忍不住問道:「主子,鳳年年為何前後差距如此之大?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換了一個人?」蘇子衿聞言,卻是抿唇一笑,從容道:「大抵也是差不多了。」
說著,她緩緩起身,不緊不慢的踱步到了窗邊,瞧著那漆黑一片的夜色,緊接著道:「你可還記得,先前讓你打探鳳年年的事情?」
鳳年年與蘇子衿見過一面后,蘇子衿便讓青茗去打探了,得到的結果,自然便是與樓寧玉探聽到的沒有什麼差異。
鳳年年早年喪母,后府中來了個繼室……這件事情,青茗基本都是知曉。
「這些,奴婢都記得。」青茗點了點頭,不解道:「可是主子,這和鳳年年現下對樓霄的恨意……有什麼掛鉤么?」
「年少時候的經歷,最是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陰影。」蘇子衿朱唇彎彎,言笑晏晏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鳳年年早年被繼母苛待,想來必是虐的不輕,以至於她心智上受了損傷,潛意識裡頭衍生了另外一個人,用以保護自己。」
關於衍生另外一個人的這件事,蘇子衿在藥王谷的時候,便抽空問過了輕衣。輕衣說過,人當經歷無法承受的挫折時,極容易變了性子,有的人變得堅強,有的人變得殘忍,卻也有的人,無意識的便生出另外的一個意識。
這意識的存在可以分為許多種情況,其中有一種,那便是鳳年年這般……絕大部分與本體的意識,沒有不同,比方說,柔弱的鳳年年會的琴棋書畫,這個鳳年年便也一樣會,本質上,這兩人其實是一個人。
當年那繼室的慘死,若是沒有出錯,想來便是本體柔弱的鳳年年在極大的壓力與痛苦下,衍生了另一個狠辣的自己,為了保護自己,她親手殺了繼室,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佔據了主導,成為了『鳳年年』。
聽說自那以後,鳳年年病了好長一段時間,想來便是那陣子,鳳年年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鳳展怕私底下請了許多醫者,但卻不敢宣揚,畢竟東籬這等地方,一個不小心便是要被冠上妖邪之物的名聲,即便不被燒死,鳳年年也是一生污名伴隨的。
青茗驚詫的瞪著眼睛,試著問道:「主子的意思……難道現下這個鳳年年是假的……不對,應當說,是衍生出來的另外一個性子?」
這世間倒是奇事許多,故而青茗驚訝歸驚訝,卻是沒有懷疑蘇子衿的話。雖然蘇子衿也說是揣測,不過青茗心中倒是知道,若非這個解釋,很難說得通鳳年年究竟是為何如此……而有些時候,往往這等令人難以置信的解釋,才是最真實的答案!
「不完全是。」蘇子衿聞言,輕笑道:「先前我讓人緊盯著攝政王府邸,便是為了證實這個結論。不過,結果卻是,鳳年年大多數時候反覆無常……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衍生出來的這個鳳年年,在操控著一切,主宰著鳳年年的身體與意志!」
她曾問過輕衣,是否另外一個意識敵不過本體的這個意識,可輕衣的回答,卻是讓她茅塞頓開。
像鳳年年這般情況,本體的意識極為軟弱,而衍生的那個意識卻又極為強勢、極為強大,如此不平衡下,這個強大的意識就像是奪了生殺大權一般,徹徹底底壓制住軟弱的意識。不過,這樣的情況一出現,也就意味著,主體的意識,很難從潛意識裡頭被釋放出來,除非強勢的衍生體允許。
如今鳳年年的反覆無常,儼然就是衍生的那個意識在操控一切,她想讓軟弱的鳳年年出現或者消失,全憑自己主宰,與此同時,也就是說,整件事中,軟弱的主體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強勢的衍生體卻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感知且回憶起了所有,包括她沒有出現時,軟弱的那個鳳年年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這其實,便是相當於她在一旁盯著事情的發展,若是超出了她想要的情況,她便親自上陣,將柔軟的鳳年年拉入黑暗,自己沖在前頭,擺平一切!
如此說法,卻是有些玄乎,但實際上,這樣的情況卻是並不少見。這世上便是有許多人,在年幼的時候受到了極大的痛苦,無法承受之際,誘生了另外的一個或者多個自己。
「那……豈不是衍生的那個鳳年年,今後只要真正想要成為鳳年年,便沒有另外的什麼事情了?」青茗深覺驚悚,雖說是一個人,可如今聽著,可是像兩個人啊!
蘇子衿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笑道:「這倒是不知了。」
衍生的鳳年年,心中對樓霄只有恨,大約是先前鳳年年傳出上吊的事情時,便引發了這恨意與巨大的痛楚,以至於在那之後,衍生的鳳年年時隔多年,再一次佔據先鋒。
可這樣的情況,就好像當年對那個繼室一般,等到樓霄亡了,說不準過一陣子,衍生的鳳年年便會再度消失……
微微嘆了口氣,蘇子衿看向青茗,緊接著吩咐道:「明日便把解藥與鳳年年罷,想來樓霄這一次……插翅難飛!」
「是,主子!」青茗應聲道。
……
……
與此同時,深宮之中,大殿之上,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你當真是鳳年年!」樓霄盯著眼前這陌生的鳳年年,心中思緒萬千。
「自然。」鳳年年勾起唇角,露出邪佞的笑來:「王爺,咱們好歹也是夫妻一場,年年今日不過是來送送王爺……最後一程。」
這樣的鳳年年,太過特別,太過耀眼,依舊是那張臉容,可平白的便讓人覺得有些刺眼,尤其落到樓霄的眼中,更是難以接受。
冷冷一笑,樓霄道:「鳳年年,你以為沒了你鳳家的力量,本王就當真無法取勝?可真是可笑啊!」
即便沒有鳳非的助力,他也依舊手握權勢與精兵,要除去這些人,簡直是綽綽有餘。而之所以非要等著鳳非抵達,不過便是因為他這人做事小心罷了!
樓寧玉聞言,卻是從容彎唇,如明月一般姣姣的臉容,有清雅浮現:「攝政王如此信心滿滿,看來還是看低了寧玉了。」
「王爺!」就在這時,一側有黑影閃了進來,神色極為慌張。
「什麼事情?」樓霄心頭隱約有不安升起,下意識便看了眼樓寧玉,見樓寧玉笑容幽幽,心下『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那黑衣人絲毫沒有遲疑,便低頭,拱手道:「王爺,咱們自己的一撥暗衛,忽然自相殘殺起來,還有翼王……翼王倒戈相向了!」
一聲倒戈相向,驚的樓一和樓二,皆是難以置信……事情怎麼會這樣?分明早早便安排好了一切,翼王也對此支持不已!
「什麼倒戈,什麼自相殘殺!」樓霄瞳孔微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你可知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樓霄的神色,儼然滿是陰霾,那山雨欲來的冷沉,叫人心中恐怖。
見樓霄如此,那黑衣人硬著頭皮,緊張道:「王爺,咱們自己的暗衛,忽然……忽然自相殘殺,還有翼王那邊……」
「樓霄,你以為本王會效忠於你?」這時,一道渾厚的嗓音落下,打斷了那黑衣人的回稟。
眾人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翼王拖著腿,面色極為冷硬。
「皇兄,你竟是背叛本王!」緊緊盯著翼王,樓霄心中恨的滴血,雙拳更是緊握,骨節泛白。
「背叛?」翼王聞言,不怒反笑:「樓霄,你捨棄我彌兒之時,怎的不說你背叛了本王!」
樓彌是翼王最疼愛的兒子,當初樓彌被斬殺,翼王一度崩潰,他心中恨意十足,不僅對樓寧玉,而且更是對樓霄!樓寧玉對樓彌動手,那是因為兩人敵對。可樓霄呢?樓彌自幼跟隨樓霄,因兩人差距不大,更是情誼極深,可樓霄那個時候,卻是想也沒想,便捨棄了樓彌,且在那之後,更是暗中推波助瀾……如何能叫翼王心中不恨,心中不惱?
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被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捨棄且背地裡捅一刀,來的更令人心中寒冷!
瞧著翼王那一副憎恨的模樣,樓霄忽然便明白了一切,尤其見鳳年年笑意甚濃,他心中更是對此一清二楚。
那張圖紙,是鳳年年令人故意落下,且栽贓給樓彌的,為的只是讓他起疑!而若是他沒有料錯,這一手段,無疑便是蘇子衿所想!
深吸一口氣,樓霄試圖壓下心頭的情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皇兄若說我有份害死彌兒,為何又要幫襯著樓寧玉?難道樓寧玉不是始作俑者?」
若非有樓寧玉的開頭,樓霄也不會捨棄樓彌,可他有些不懂,為何同是殺子之仇,翼王可以原諒且相助樓寧玉,卻無法對他誓死效忠?
翼王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神色有些嘲諷:「王爺,你對追隨你多年的彌兒都能起了懷疑之心,將來登基為帝,哪裡還有我翼王府什麼事情?」
翼王府不是只有樓彌一個世子,他也不是只有樓彌這麼一個孩子。作為翼王,他要肩負的是整個翼王府,而不只是樓彌一個。失去樓彌,已然讓他痛不欲生,若是再失去其他的孩子、失去整個翼王府,他豈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樓霄如今尚且未登頂,便如此疑心重重,可想而知,將來做了皇帝,必然先誅殺位高權重之臣。而翼王府,無疑便是首當其衝!
所以,那日樓寧玉來找翼王的時候,他在權衡之中,便放棄了所有的掙扎。
至少,跟著樓寧玉,比起跟著樓霄……要令人深覺安穩!
瞧著翼王的模樣,樓霄便知道,他與樓寧玉,想來是定了某些約定,否則的話,翼王不會輕易倒戈。
一切的一切,恍若真相大白,一時間,樓霄心中的怒意,也頓時煙消雲散。
這權勢之爭,本就是如此,成王敗寇……他既是輸的這般徹底,還有什麼可惱?
不知為何,有些時候,越是絕望之下,也越是讓人心境平和。
張狂的笑了起來,樓霄看向樓寧玉,忽地問道:「樓寧玉,本王只最後一個問題,為何你能夠讓我的暗衛……自相殘殺?」
這個問題,饒是樓霄,也心中不甚清明。他如今也算是全然沒了希望,雖說文武百官之中,有些已然跟著起兵造反,但那些人根本不是翼王的禁衛軍的對手,如此一來,兩者相抵,也就完全削去了他朝堂的勢力。
而鳳非那兒,足夠抵上他三分之一的暗衛與兵馬,再加上暗衛營裡頭自相殘殺……樓寧玉再一個反撲……剛剛開局,他便全然沒了勝算!
「這世上,可斷沒有攝政王想知道,寧玉便告知的道理。」樓寧玉聞言,微微一笑,宛若春風:「您說,是也不是?」
關於黃堯的事情,他自是不能說出,畢竟只要樓霄的人被斬殺殆盡,黃堯等人也同樣要被屠戮,若是傳了出去,未免說他過河拆橋,辱沒了這等名聲。
樓寧玉的一句話,嗆得樓霄完全無法回應,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樓寧玉,見樓寧玉笑容依舊,心中不由一滯,好似看見了蘇子衿那般,這種極為相似的感覺,讓他不由神色恍惚。
是了,臨到最後,他竟是還在惦念著蘇子衿,還在惦念著那個恨他入骨,他也早早便該殺了的女人。
就在樓霄愣神之際,外頭黑壓壓的一大批人馬,闖了進來。就在頃刻之間,將整個大殿團團圍住。
與此同時,為首的男子上前一步,稟報道:「王爺,叛軍悉數剿滅,鳳副將此時正擒著那些造反的官員,等候王爺發落!」
所謂叛軍,便是指樓霄的人。
親耳聽著這樣的話,樓霄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半晌,他才逡巡了一遍四周,盯著樓寧玉,褐色瞳眸忽明忽暗:「我要見蘇子衿!」
「蘇子衿?」樓寧玉聞言,不禁嗤笑一聲,眼底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輕賤之色:「叛賊樓霄,你以為大景的長寧王世子妃,是你想見便能見的么?」
樓寧玉與蘇子衿,也算是同盟的關係,這一路走來,若非有蘇子衿,他其實很難這樣快的便走到這一步……甚至於,如是沒有蘇子衿,他可能還在大景,還在皇宮之內,陪著那喪心病狂的司天嬌,艱難籌謀。
所以,對蘇子衿,樓寧玉其實算是感恩的。他並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即便如今幾乎算是登頂,他打從心底記得,那落入泥地的感覺,是如何的卑微。故而,現下對於蘇子衿,他還是極為感懷與銘記。
在知道蘇子衿就是當年的容青時,樓寧玉便對她和樓霄的糾葛,有了一些覺悟……以至於當下,樓霄提出要見蘇子衿的時候,樓寧玉其實嗤之以鼻!
「不讓我見她,我就殺了陛下!」看了眼身側被嚇得幾乎昏厥的樓蘭,樓霄眼底浮現一抹邪魅的笑來。
誠然樓寧玉並不如何在意樓蘭的生死,但如今大殿密密麻麻皆是士兵與暗衛一干人等,樓寧玉儼然不能夠太過明目張胆的拒絕。
心中如此一想,樓寧玉點了點頭,緩緩笑道:「好,既然你要見世子妃,本王自是不能推拒,畢竟陛下的性命,可還在你的手上。」
「只是……」說到這裡,樓寧玉不由便頓了頓,睨了眼樓霄,才繼續道:「世子妃本非東籬之人,若是本王無法將世子妃喚來,你可要將陛下放了!」
樓寧玉的話一落地,樓霄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哪裡不知道樓寧玉的心思?心中升起一抹不屑,樓霄褐色瞳眸微涼:「樓寧玉,你該是知道,蘇子衿不來,是何下場!」
這般說著,樓霄不緊不慢的拔了腰際的長劍,略顯隨意的便將長劍架在了樓蘭的脖頸上,頓時嚇得樓蘭連尖叫都來不及,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好在此時有樓一緊緊擒住樓蘭,否則樓蘭一個昏倒,很有可能自己撞在長劍之上。
「你……」樓寧玉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梢,心中知道樓霄的提示,意味著什麼。
若是蘇子衿不來,那麼全天下都將知道,大景的世子妃不顧東籬皇帝的安危,害死了東籬的皇帝。
如此一來,煙京的百姓,自然不會放過蘇子衿,便是言論這等子唾沫星子,也能夠噴死蘇子衿。
「王爺可真是薄情,」這時候,鳳年年卻是抿嘴一笑,彎眉道:「年年可是王爺的整妻啊,王爺竟是不同年年多道幾聲別?」
「鳳年年,你自當知道,本王絲毫沒有歡喜過你。」樓霄聞言,絲毫不避諱的便冷聲道:「本王不過是要利用你罷了!」
如今局勢已是這般,他倒是不介意敞開天窗說亮話。只是對於鳳年年,他心中僅有的,便是探究與不屑!
「哼!」鳳年年冷笑,面上的神色絲毫不改:「彼此彼此!年年可也是對卑劣之人,毫不上心!」
她不喜歡樓霄,一絲一毫也不喜歡,可那個柔弱的自己,卻愛慘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所以她要讓『她自己』知道,這個男人,從頭到尾只是在利用她,從頭到尾都是個卑劣的小人!
如此囂張的鳳年年,讓樓霄心中那撫平的情緒,頓時又高漲起來。就見他眯了眯眼睛,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偏頭看向樓寧玉,陰鷙道:「樓寧玉,再不讓蘇子衿進來,我就殺了樓蘭!你若是不信,盡可試試!」
他現下已是敗軍之人,苟延殘喘罷了,哪裡會畏懼這些?
樓寧玉聞言,不由凝眸,隨即他不得已的看向一旁的青石,吩咐道:「去罷,讓世子妃……來一趟。」
話雖這麼說,但樓寧玉心中卻是知道,也許蘇子衿這樣的人,若是當真不願意見,定是可以拒之從容,且不惹出絲毫的非議!
……
……
那一頭,蘇子衿還坐在窗邊。
她輕輕趴在窗檯,聽著外頭作響的蛙鳴,正闔著眸子假寐。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陣極為輕的腳步聲,她幾乎沒有睜開眼睛,便知道,那是司言回來了。
心中如此想著,那一頭,屋門便悄然打開了。
昏暗的燈光之下,司言白衣冷峻,黑靴矜貴,緩緩入了屋內。
明黃色的燭光下,她半張精緻的臉容仿若染了霞光,艷絕而妖嬈,明媚也誘人。即便不睜開眸子,不輕啟唇瓣,也自帶一股罌粟般的嫵媚……委實好看至極。
只是,一瞧見蘇子衿趴在窗戶邊沿,好似睡著了一般,司言心下便是一緊,有嘆息之意,劃過薄唇。
雖說現下東籬並不寒涼,但司言卻還是忍不住要擔心,蘇子衿這般睡了,可是要染上風寒。
修長而挺拔的身姿微微一動,他便很快到了蘇子衿的身旁。借著微弱的燈光,他便見蘇子衿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覆下一片陰影,顯得格外誘人。
心中一動,司言便傾身上前,微涼的吻不可控制的便落在了她的眉心,帶著一絲憐愛之意,直讓假寐中的蘇子衿,心中歡愉,極為想笑。
可這個時候,她顯然還不能睜開眼睛,故而便強忍著那抹笑意,半晌沒有動靜。
只是,下一刻,便聽司言忽地低聲道:「子衿,你還要裝睡到何時?嗯?」
低沉而撩人的嗓音,帶著一股磁性,叫人心中酥麻。
蘇子衿微微一僵,頓時便睜開桃花眸子,羽睫微微一動:「你怎的知道我裝睡?」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便就側著腦袋,眉梢輕蹙,神色之間,有迷茫劃過,瞧著極為令人心動。
淡淡抿唇,司言眸底閃過一抹無聲的笑意,他下意識便伸出修長如玉的五指,輕輕捏了捏蘇子衿的蘇子衿小巧的鼻尖,寵溺道:「這是一個秘密。」
說著,他收回自己的手,就這般俯下身子,鳳眸幽深而璀璨,深深的凝望著她。
屋內的寂靜,一時間尤為突兀,瞧著這樣的司言,蘇子衿頓時便笑彎了眼睛。她緩緩抬起臉,出其不意的便仰起腦袋,朝著司言那誘人的薄唇輕輕一啄,才往後退了一步,又靠在了椅子上。
親吻之後,她就那般笑眯眯的坐在原處,盯著司言一動不動。
瞧著那張媚骨楚楚的臉容上露出一抹壞笑來,司言心中便是一顫,儼然是被撩撥了起來。
低下嗓音,他傾身上前,眸色極為深沉:「子衿,你這是在熱火。」
一言落地,司言便打算吻上蘇子衿那如桃夭盛開一般的紅唇。只是,他堪堪一上前,蘇子衿便伸出手,將他微微推開,隨即,不待司言反應,她整個人一個翩然轉身,徑直便落到了司言的身後。
司言一愣,顯然是忘卻了,如今蘇子衿已是可以用些內力與輕功,故而一意識到蘇子衿往他的身後躲去,他便立即直起身子,朝著蘇子衿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燈光之下,美人如斯,淺笑吟吟,可那笑容之間,多了幾分真實與嬌嗔,全然與從前那般慣性的笑容,截然不同。
「阿言,你若是不告訴『秘密』,就休要得逞。」微微一笑,蘇子衿直勾勾的瞧著司言,眸底有璀璨的光芒,隱隱浮現。
司言見此,不由搖了搖頭,清冷的面容掠過一抹無奈之色。然而,他正打算告訴蘇子衿的時候,卻不料這時,外頭傳來青煙的聲音。
「主子。」青煙敲了敲門,低聲道:「可是方便奴婢進來?」
青煙的一聲詢問,立即便是讓蘇子衿莫名的覺得臉上燒的慌,不由的便瞪了眼司言。
司言這廝,委實沒有什麼臉皮子,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面,他倒是不在乎白日宣淫會給旁人怎麼看。故而,這幾次下來,每每她和司言獨處的時候,青煙一行人有事,都得先問問是否『方便』。
見蘇子衿瞪了眼自己,司言心下明白,可面上卻依舊一副正經十足的模樣,看的蘇子衿越發覺得這廝慣會裝模作樣。
如此想著,蘇子衿便理了理衣襟,輕聲回道:「無妨,進來罷。」
隨著這聲回應落地,不多時,青煙便開了門,緩緩入內。
一進門便瞧見蘇子衿和司言一前一後的站著,青煙不禁便是一愣,不過沒有多想,她便立即上前,稟報道:「主子,宮裡頭來消息了,說是要讓主子進一趟皇宮。」
「進一趟皇宮?」蘇子衿還未說話,便見司言清貴的容色有些微涼,語氣也顯得冷淡至極。
「是,世子爺。」青煙點了點頭,才繼續道:「來的人是樓寧玉身邊的青石,他只說樓霄兵敗,但挾持了樓蘭……」
說到這裡,青煙抬眼看了下司言,才繼續道:「且樓霄指明了要見主子一面,若是主子不去,他就當即殺了樓蘭!」
樓霄的話,極為明顯,就是無論如何要見一面蘇子衿的意思。
蘇子衿聞言,卻是抿唇一笑,神色極為溫軟:「樓霄倒是有些意思,臨死了,還要再見我一面。」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神色淡淡,幾乎看不出喜怒,便是青煙聽了,也一時間不知所以。
但司言卻是知道,蘇子衿其實……還是覺得諷刺罷?畢竟樓霄欠了她這樣的多,如今想著再見她一面,只是因為,他心中還是在意著她!
「主子的意思……」青煙有些摸不準蘇子衿的心思,便立即示意道。
蘇子衿聞言,卻是垂下眸子,忽地輕笑一聲:「他在幻境中,可是射了阿言一箭,怎麼能不見呢?」
司言的這一箭之仇,到底……還是要報的!
說著,蘇子衿看向司言,眸底綻開如春色一般的笑意,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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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鳳年年其實是人格分裂,乃們猜中了嗎?
其實年幼時候的痛苦、虐待,很容易造成無可挽救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