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池肉林
大伯離開一周后,弈天望著燈紅酒綠的靡靡都市,心中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此墮落了,成為了金錢的傀儡,被物慾隨心所欲地操控著?還是,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在玉秋的帶領下走入會所的大門的時候,那一刻起就走向了被金錢迷惑的道路?
弈天在路邊一個攤子上買了一杯奶茶,靠著一棵行道樹默默地喝著,想要衝淡嘴裡吸入的會所中濃烈的香水味。
不遠處,不少人從電影院門口熙熙攘攘地擁擠出來,夜場電影剛剛結束,奶茶攤年輕小夥子的生意一下子忙活了起來,令他應接不暇。街的對面,星級酒店裡那一群群大腹便便的高官商賈也笑容滿面容光煥發地走了出來,紛紛鑽入一輛輛黑色轎車,揚長而去。馬路另一頭,另一家高級會所里男男女女攙扶著走出旋轉門,相繼走入毗鄰的賓館。
這座城市在經歷早晨七點黎明破曉之際的第一場蘇醒之後,在這月急風高的午夜再次迎來了它的第二場蘇醒。整個街區像是一下子活絡了起來,到處響徹著腳步的匆忙急掠、人聲的喧囂鼎沸、汽笛的呼嘯奔流。光線照不到的狹小巷子里,似乎已經響起女人微弱的吟呻。
弈天把奶茶杯隨手扔進了路邊的一個垃圾桶里,杯子在桶的邊緣滾了一圈后又掉了出來。他看了看,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轉而還是抬手攔了一輛的士,朝前開去。
玉秋默默地凝視著這個狹小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中,映出她抽煙時若有所思的模樣。糊著舊報紙的窗戶和虛掩的木門包裹的小世界里洋溢著一種淡淡的霉味,那是因為較長時間沒有人氣沖刷的關係。小房間的正中,也就是上下鋪的前面,擺放著一張只有三隻腳的桌子。因為桌子上放著一台同樣破敗不堪的電腦,為了避免傾斜,桌子沒有腿的那一個角被抵在了牆上,烙出一個淺坑,露出內里的紅磚。在電腦的下方,靠牆的邊緣,一左一右擺放著一藍一綠的兩個臉盆,臉盆里放著擰成一團的毛巾和牙膏牙刷。房間里的所有布置就只有這些,哦,如果算上牆上用鋼釘敲著的女星海報的話,又多了一件。整個空間給人以狹小局促的感覺,甚至令人產生一種微弱的窒息感。但是,就是這樣一間不入眼的房間里,回蕩著令玉秋神往的氣息。
玉秋在下鋪上坐了下來,有著黑色指甲的纖細的手指在床單上輕輕拂過。她甚至感覺到了上面所殘留下來淡淡餘溫。
門咔嚓地一聲被推開了,突如其來的響聲令玉秋受了驚嚇之餘嘴裡的煙也掉在地上,依然冒著裊裊的煙。時間凝固了片刻之後,門外漆黑一片的環境中才緩緩走進來一個人。
弈天站在門口,目光冰冷,光線昏暗到看不見他真切的面容:
「你怎麼在我房間里?」
「……我來這裡抽煙。」玉秋緩緩地從床沿上站了起來,面上雖不動聲色,目光中卻包含吃驚——面前的這個男子,相隔僅一個月不到,他就變得有些陌生了。
「我是問,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里?」弈天別過頭,冷冷地重申了一遍。玉秋低頭看著掉在地上依然冒著火星的煙,說:
「我說了,我在這裡抽煙。在我那房間抽煙味太大。」玉秋說完的時候,撿起了煙蒂,白皙的手指將它彈出窗外。
「你怎麼在我們房間里?」弈天有些惱怒了,沒好氣的問道。
「半個多月不見,脾氣見長啊……」玉秋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懷抱著雙手走到了弈天的面前,踮起了腳尖,眼眶裡水光閃爍,雙眸直直地凝視著弈天的瞳仁,「那好,我問你,我身為這裡的主人,憑什麼不能查看我的房子?」
「問題是現在我租了它!」弈天不知不覺地又提高了嗓門,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來所經歷的種種令他對眼前這個女子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抵觸情緒。再加上隨著大伯的走失,弈天的情緒一直處於低谷。
「那好!」玉秋卸下堅強的外表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我把租金還給你!押金也還給你!通通都還給你!還有,這房間里所有的東西我都買下來!錢都給你!現在這些都是我的了,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給我滾!滾——我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玉秋邊說著邊不斷地從錢夾里掏出鈔票來扔在弈天的臉上,說完的時候她已經泣不成聲。等那漫天飛舞的鈔票嘩啦嘩啦地飄落下來的時候,聲聲切切的哭聲變得更加刺耳,面前的玉秋已然淚流滿面,抹著腮紅的兩頰被淚水完全淹沒。
那一剎,弈天的心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感覺對這個女子也不是那麼恨了。
兩人對峙片刻之後,玉秋蹲了下來,抱著腿低聲抽泣。弈天怔怔地站立了片刻,也蹲下了身子,扶起了她。
「好了,不要哭了。下次你想進就進吧。」弈天生澀地安慰了幾句,便扶住玉秋顫抖的肩膀。
「這房子以後歸還給你了。我和韓瑜都不會回來住了。」弈天說著擦著玉秋的肩膀走了過去。她止住了哭聲緩緩地抬起頭來,輕聲問道:
「你們都要走?不在會所上班了?」
「不。公司提供了公寓,我們都搬到那裡去住。我今晚來,就是想再看看這裡。」弈天說完的時候,對著玉秋咧嘴乾笑了一下。
「那你是來看這裡最後一眼嘍?」玉秋將信將疑地走過來問道。
「算是吧。」
「滾——你給我滾!我不要你來這裡看最後一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說著,雨點般的粉拳便落在了弈天的胸膛上,玉秋忽然像發瘋了般捶打著他的胸膛,同時用力地將他朝門外推去。
「玉秋!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弈天大聲吼道,兩手並用端住了她的肩膀。卻不想在這個時刻,玉秋忽然踮起了腳尖,抬起頭將滾燙的嘴唇貼在了弈天的唇上,瘋狂地吻著。
「你幹嘛!」弈天推開了她,卻望見她淚流滿面的臉。
「我不想你走……」玉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說完之餘,她踮起腳尖再度瘋狂地親吻弈天。這回他並沒有抗拒,捧起玉秋凌亂的長發包裹下清瘦的小臉,慢慢地迎合著。
玉秋解開了他的上衣扔在電腦桌上,也脫下自己的外套踩在了腳下。雙手已經深入他的襯衫,摩挲著滾燙的胸肌。隨著纏綿的激烈,房間里的桌子和床鋪被他們撞得乒砰直響,漸起漸落的吟呻和劇烈的喘息一直回蕩在這中間,就像一場淫靡的舞曲,熱烈而又刺激人的感官乃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
「盡情愛撫我吧!」
玉秋用力一頂,將他推到了木門后,弈天翻了個身將她按在門上,雙手已經解開了她的上衣紐扣,露出淺黃色的文胸。玉秋急不可耐的樣子,就像一顆迎風飄搖的乾草,隨時等待著雨水的潤澤。片刻的功夫,玉秋便解下了他的皮帶,拉下了褲子的拉鏈。
忽然就在這時候,時間靜止了,只剩下濃重的喘息在久久地、意猶未盡的回蕩。
凌晨,弈天站在姮樓大廈的底下,在電影院旁的便利店買了一杯熱奶茶,倚在馬路邊的欄杆上喝著。這段時間以來,他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會所打烊後下樓喝一杯奶茶,暖暖胃,也沖沖嘴裡的香水味。時間早的話,他還可以到一側電影院里看一場夜場電影。
弈天一邊喝著奶茶,一邊回憶著剛才在出租屋裡和玉秋髮生的一幕,就好像一場夢一樣,直到現在他還有一些回不過神來。
過了一會,他走進了一旁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然後提著買的一袋子零食走入另一側的一幢大廈。這裡是會所提供給員工的公寓。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從里走出一個被一襲黑袍遮蓋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看不到一處裸露的皮膚的人來。弈天一驚,本能地讓出了道路。這個打扮怪異的人也未作停留,不動聲色地從他的身旁走過。只是在與之擦肩的剎那,他感覺到一股寒氣刺激全身。
弈天走進電梯里,在緩緩合上的電梯門中看著那黑衣人走出大堂的旋轉門,沒入漆黑的街道中。
「怪人……」他嘴裡嘟囔了一句,忽然對著面前光潔猶如一面鏡子的電梯門瞪大了眼珠子,他驟然想起,剛才那黑衣人的長袍渾然一體,居然沒有袖子!也就是說,他沒有手!
弈天嚇個半死,一個勁的猛按電梯門旁的八樓按鈕,甚至不時地搖頭張望著四周,生怕從背後的鏡子中忽然跳出個張牙舞爪的鬼魂來。坦白的講,弈天自從小時候生活在農村,某一個晚上聽到門外某隻發情的貓叫了整整一宿之後,就對黑夜產生了難以填補的恐懼。只要一到夜裡,他無非是呆在家裡,要麼就是哪裡人多往哪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