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dw銀行樓下有兩個電梯，除了左邊的電梯是給12樓vip的理財客戶外，另一個電梯則是一視同仁，行長都得和普通員工一塊兒擠的。

穆廖到的時間不早不晚，正巧在電梯前面碰到了黃茉莉。

「早。」穆廖露出日常笑容，「黃師傅。」

銀行從來都是個看資歷的地方，就算是職位再高的行長，看到比自己年長的櫃檯員工都會尊敬的稱呼對方一聲師傅。

「早安。」黃茉莉大大方方的受了對方這聲「師傅」，她記起來要幫陳竹請假，「穆行，今天陳總要晚點到。」

穆廖愣了愣，他迅速的表示「知道了」，但是還是沒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有什麼事么？」

黃茉莉也沒瞞著：「陳總父親昨晚游泳傷了腿，她只能回去照顧了。」

穆廖做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他點了點頭，電梯正好到了三樓，黃茉莉笑眯眯的打了招呼便瀟洒的踩著高跟鞋出了電梯。

穆廖一路繼續上去，出來就看見喬深左手拿著蛋餅，嘴裡叼著一盒豆漿，他看到穆廖時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穆廖隨口問了句：「就吃這麼點？」

喬深把豆漿咽下去，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旁邊一碗空了的米粉上。

穆廖順著一起看過去，沉默了兩秒道：「當我沒問。」

兩人前後腳進辦公室，喬深邊吃蛋餅邊問：「陳總拒絕了？」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很篤定。

穆廖挑眉，他賣了個關子：「何以見得？」

喬深沒什麼表情的打量了他幾眼：「你很春風得意。」

穆廖的指尖隨意的摩挲過下巴，他的笑容又擴大了點，顯然，這個笑容已經超出了溫文爾雅或是文質彬彬的範疇，變得有些得意而且稚氣。

「她不會離開我。」穆廖揮了揮手，他有些孩子氣的，炫耀般的抬了抬下巴，「這是她的原話。」

陳竹在10點以後才到的行里，而且明顯的一路風塵僕僕，緊趕慢趕，高跟鞋也沒換，頭髮都披著。

黃茉莉已經帶團隊去了樓盤，開門紅還剩最後一個月不到，整個形勢可說是五虎嘴裡搶肉吃，留在個金辦公室的都是貸后和錄入的一幫人，忙的都沒空關心領導上沒上班，只有李敬澤象徵意義的抬頭打個招呼。

「陳總。」李敬澤的表情有些驚訝，不過也就只是瞬間的事兒，他下一句仍舊談工作，「後台積壓了30筆貸款了，12點之前得批下去，否則分行那邊額度下午來不及給，下半月要放的期房合同都在您桌上，今天得批完，錄入這個星期都得做了。」

陳竹迅速換了高跟鞋，她綁著頭髮，皺眉道：「這麼急？」

李敬澤：「今早收到郵件，分行說下個星期利率可能又有調控，限購好像要出新政策，正在等。」

「真是一天一個樣。」陳竹嘆了口氣，她一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家裡還出事兒就腦袋疼，示意李敬澤道，「我知道了，12點前我會批完。」

交代完了事兒李敬澤就趕著出去繼續忙了，偶爾進來遞材料的時候給陳竹續一下咖啡，到12點之前陳竹頭就沒抬起來過，她叫了食堂外賣，結果送來後放冷了也沒動一口。

終於掐著點批完了後台的貸款，陳竹拎起電話按了部門號碼鍵，結果接電話的居然是黃茉莉。

「……」陳竹扶著額，有些不確定，「我打錯了？」

黃茉莉沒說什麼，她朝著李敬澤的方向喊道：「小媳婦，看後台，陳總批完了，你打電話催分行去。」

李敬澤回了聲「好」。

黃茉莉對著電話道：「搞定了，你吃飯沒？」

陳竹探頭向外面看了一眼：「還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看見黃茉莉在外面站起身，對著陳竹辦公室的落地窗做了個掛電話的姿勢，後者剛掛了電話，黃茉莉就已經聘婷走了進來。

「你也不拿去熱熱？」黃茉莉看著陳竹拆了盒飯，正在努力掰著一次性筷子，「給我。」

陳竹乖乖把筷子遞了過去，黃茉莉動作利索的把筷子掰開。

「謝謝。」陳竹慢吞吞的道。

黃茉莉特別老媽子表情的朝天翻白眼，改口問道：「你晚上怎麼辦？」

陳竹想了想：「叫外賣吧，我在考慮要不要這個月請個臨時保姆。」

黃茉莉提醒她：「你還別忘了得請小方同學吃飯。」

陳竹一副我完全忘了的表情。

黃茉莉：「這個月不請，下個月開門紅就過了。」

「我知道，我懂。」陳竹忙不迭道，她撐著額頭幾乎有些崩潰，「這真的得出事。」

黃茉莉眼珠子轉了轉，她突然打了個響指，有點興奮道：「我有個主意，要不要聽聽？」

方夏初當然期待陳竹請自己吃飯這個約定，任何一個職場新人都會期待類似這種能夠在頂頭上司面前表現的機會，這並不代表她就很心機或者愛表現，而是更貼近於被承認和尊重的心理，所以當黃茉莉找來邀請她去陳竹家共進晚餐時，方夏初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去哪裡？」小姑娘在午休時間捧著奶茶，滿臉不敢置信的盯著黃茉莉，「去陳總家？？」

黃茉莉喝不來奶茶這麼甜的東西，她端著咖啡，淡定道：「陳總父親腿受傷了，所以她實在沒時間外出就餐，正好我也常去她家，你一起來吧，陳總挺樂意的。」

方夏初下意識的抗拒道：「這、這太打擾了吧……陳總父親腿腳還不便，我去不是添麻煩么？」

黃茉莉挑了下眉，意有所指：「她家很大，而且你去了又不只是吃。」

方夏初：「？」

黃茉莉湊近了她耳邊，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道：「妹子，趁著領導家裡出事兒，去慰問下，多刷刷存在感，dw銀行每年都會有一定數量的轉正名額，陳總那個級別的都會有個直薦。」她拉開一點距離，抬手輕輕拍了拍方夏初的肩膀，眨眼道，「這個不用我教，你也會吧？」

李佳佳等到快下班的點，終於忍不住打了陳竹電話，快五十歲的人了，在電話里的語氣委屈的像個小孩兒。

「你下班了沒啊？」

陳竹剛批完最後一本期房的貸款，正示意著李敬澤把合同都拿出去。

「我馬上回來。」她安撫著自己母親，「你想吃什麼？」

李佳佳的語氣特別傲嬌：「你又不會燒，我想吃什麼有用嗎？」

「……」陳竹嘆了口氣，「黃茉莉今天會來，你可以點一兩個菜，我讓她燒。」

李佳佳也不客氣：「那我要吃青椒鱔絲，魚頭蛋湯還有糖醋紫甘藍。」

陳竹：「……」

終於掛了李佳佳電話，陳竹在微信上發了菜單給黃茉莉，不過一秒，對方語音就飈了過來。

「李佳佳小朋友還真不客氣啊。」黃茉莉笑的實在歡暢，陳竹知道她和自家母親的關係特別鐵，從朋友圈動態就能看出來，這兩人不論誰先，一發動態就秒贊。

陳竹：「我都懷疑你才是她親女兒。」

黃茉莉：「我也想啊，李佳佳女士這種從來不逼婚的父母，簡直是媽媽界的財富，剩女界的瑰寶，你要好好珍惜。」

「別把她想的太好。」陳竹淡淡道，「畢竟她作天作地起來也是仙女級別的。」

黃茉莉非常不厚道的打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過來，她留了一句：「我和方妹妹去買菜。」算是做了結束語，陳竹整理完東西，第一次特別準點的趕著下班。

與李敬澤招交代完事情，陳竹焦急的等著電梯，結果一開門，就看見穆廖和喬深居然也都在裡面。

三人打了個照面，一時都有些訝異。

「下班了？」穆廖紳士的讓了讓，與站進來的陳竹隔了個肩膀，「令尊的腿沒事吧？」

陳竹趕忙道：「沒什麼大礙。」

穆廖點了點頭，他側臉掃了一眼陳竹，對方卻不是太敢看他。

「家裡人的身體要緊。」穆廖通情達理道，「這陣子你工作上不用那麼拼，先照顧好家裡。」

陳竹鬆了口氣，她看向穆廖，鄭重的感激道：「謝謝領導。」

穆廖盯著她的臉，聽到「領導」兩個字時耳朵都有些癢，於是突然心口一熱，脫口而出道：「今天正好大家下班都早，不如我和喬秘書一起去你家探望下？」

喬深冷冷的看向面前的兩人，完全不懂自己怎麼會被莫名其妙的拉成了墊背，剛想說話，就聽見陳竹受寵若驚道：「這個太麻煩領導了，今天黃茉莉和方夏初會來我家幫忙，您真的不用特地再跑一趟。」

喬深聽到方夏初的名字時硬生生的閉了嘴，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面無表情道：「既然普通同事都去了，穆行這個做領導的當然也要表示下。」

「？！」穆行其實說要去也只是一時興起，因為清楚陳竹肯定會拒絕，而且還能給個特別舒服的台階讓他躺著下都沒問題，穆廖正打算順杆子呢，喬深不知道抽什麼瘋，橫插一腳絆了他個狗吃屎。

這下就連陳竹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好了。

三人圍成一圈，不尷不尬的站在電梯里，喬深一副「做人要講信用，說要殺（去）你全家，就要殺（去）你全家」的冷硬表情，穆廖瞪著他，臉上恨不得寫滿了「豬隊友」三個字，只有陳竹低頭糾結了半晌，最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咬牙道：「園區有些遠，這個點也容易堵車，要是領導不嫌棄，就坐我一輛車走吧？」

喬深反正沒車，毫無負擔的率先答了句「沒問題」，隨後盯著穆廖，不怎麼耐煩的施壓道：「穆行你呢？」

穆廖嗆的咳了嗑，半晌后，才非常艱難的露出一個假笑，極不情願的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