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黃茉莉去陳竹家裡的次數沒有幾千也有上百了，可以說熟門熟路，已經到了招呼都不用打的地步，李佳佳看到她比看到陳竹這個親女兒還要開心。

「這是方夏初。」黃茉莉邊換拖鞋邊給李佳佳介紹，「這是陳總母親，你可以叫她佳佳，叫阿姨她不愛聽。」

方夏初當然不敢叫佳佳，她抱著一隻碩大的紫甘藍，規規矩矩的叫了聲「伯母好」。

李佳佳捂著嘴笑：「這孩子看著真小，今年多大了？」

方夏初倒是沒什麼「姑娘年齡不能隨便說」的包袱，直爽道：「我22歲了……剛來銀行半年不到。」

「嘖嘖。」黃茉莉在一旁換上圍裙感慨道，「聽到沒，22歲，太年輕了。」

方夏初趕忙湊上來狗腿道：「但茉莉姐你看上去嫩啊，說你20都有人信。」

黃茉莉甩了個眼風給她：「哦哦，你的嘴太甜了，看來我得提防著你點。」

李佳佳和方夏初都笑了起來，陳建林在陽台上看報紙，聽到笑聲也忍不住加入進來：「小姑娘們都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當然，回答他的只有更大的笑聲。

與李佳佳和陳竹的生活自理能力負值不同，黃茉莉是一個向來能把單身過的無比精緻的女人，陳家的廚房很大，她問清楚了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后便動作利索的開始幹活，方夏初自告奮勇的要幫忙，於是黃茉莉讓她切了幾個鱔斷，看到成品后，黃大仙露出的表情頗為驚訝。

「不錯嘛。」黃茉莉又把紫甘藍遞給她，「還以為你在家裡從來不幹活。」

方夏初剝著紫甘藍，有些驕傲道：「我可是自己邊打工邊旅遊了一年，什麼工作都做過呢。」

黃茉莉附和道：「哦，那個我記得，看來你這可不是普通的窮游。」

方夏初得意道：「我可是勞動最光榮游。」

李佳佳靠在廚房門邊聽兩姑娘講話，聽到這兒，語氣有些唏噓：「小姑娘還是愛玩點好，你看我們家陳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宅的驚天地泣鬼神。」

方夏初做出一副明顯不相信的狐疑表情。

李佳佳嘆了口氣：「陳竹這個年紀，別說出門交朋友了，從小到大來家裡的人都沒有幾個，上班后算是遇到了茉莉……」黃茉莉非常安慰的投來一瞥，李佳佳話鋒一轉，抓著方夏初的手熱情道，「所以小夏你要多來，玩熟了就熱鬧了。」

「……」方夏初一臉懵懂，黃茉莉特別理解的對她使了個眼色，做口型道，「看吧，讓你來是有道理的。」

李佳佳這邊說著話，陳建林也不肯閑著，瘸著腿的要過來參與。

「女孩子來的不多，男孩子來的更少。」陳建林被李佳佳扶著難得有些抱怨，「我們也不要求來的一定是男朋友，男性同學朋友都行啊，就希望她社交圈廣一些，哎，太難了。」

這點黃茉莉和方夏初還真沒什麼辦法，兩人對視了一眼，黃茉莉只好圓場道：「你看我相親那麼多男的，我都嫌煩，這男的要是好，當朋友兄弟都沒問題，要是不好，你跟他吃頓飯都難受。」

李佳佳特別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但咱們連難受的機會都沒有啊……」

黃茉莉：「……」

四個人一時氣氛都很低迷，陳建林更是又幽默又心酸的來一句：「陰盛陽衰啊」被李佳佳嗔怒的捶了一拳。

兩人正玩鬧著，門口傳來鑰匙的開門聲，方夏初率先回過了神：「陳總回來了！」

李佳佳攙著陳建林去門口迎接，只見陳竹進來后並沒有馬上把門關上。

「路上堵不堵啊。」大概是因為剛談論完女兒，陳建林的口氣很是疼愛，「你那車明年得給你換了，你之前不是看中賓士那個c系……」

陳建林的話說到一半卡在了嗓子眼裡，李佳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往門口看去，陳竹的表情還算鎮定，她讓出半個身位，語氣平穩的介紹道：「這是我領導，穆廖穆副行和喬秘書，領導。」陳竹伸手幫著李佳佳扶住自己父親，「這是我爸媽。」

穆廖挑起半邊眉毛，他的目光在三人中挨個認真的掃過，露出的笑容溫和又含蓄：「令愛的眼光真的不錯，我現在開的就是賓士c系，伯父要是之後有計劃，去4s店可以報我名字。」

四個女人擠在廚房間，三個男人坐在陽台上，黃茉莉炒著菜實在憋不住了：「你們都在這兒幹嘛？躲集中營啊？」

方夏初趕忙表明身份：「我是幫忙的啊！剛才蒜還是我拍的呢！」

陳竹冷冷道：「我洗了蔥。」

李佳佳舉手：「我嘗了菜。」

三個人同時轉頭去看李佳佳。

「……」李佳佳氣虛的把手收回來，眨了眨眼睛，笑的特別諂媚，「味道挺好的。」

陳竹閉了閉眼，頭痛道：「媽，你也算是一家之主，得出去接客吧。」

李佳佳像少女一樣捧著心口：「你媽媽我好久沒見你爸爸以外的男人了，還那麼帥，會不好意思的。」

陳竹從肺腑里吐出一口氣：「你明年就50了，他們都能叫你阿姨，不用不好意思。」

「而且你看上去實在太年輕。」黃茉莉在一旁開始唱白臉，「去享受下這些小帥哥的恭維好了，不要不好意思，你受得起。」

李佳佳對著油煙機的反光鏡面理了理髮型，她明顯完全忽視了女兒的吐槽，被黃大仙誇得心花怒放：「真的嗎~」

黃茉莉舉著炒菜勺，點了點一旁的方夏初：「不信你問這位美少女。」

方夏初除了點頭當然只能點頭，李佳佳好像終於是相信了，她沖著剩下的三位女士拋了個飛吻，終於踏出了廚房：「嗨，小夥子們，要喝點酒嗎……」

「呼……」陳竹終於把那口氣吐乾淨了，「這實在是太……麻煩了。」

黃茉莉將炒好的菜倒出來擺盤，白了她一眼道：「就是領導來慰問而已，也不知道你緊張什麼，我都快懷疑你有接觸恐懼症了。」

陳竹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只想請你們來而已，領導是領導，不一樣。」

方夏初被她這句領導是領導唬了一跳，表情小心翼翼了許多。

陳竹馬上做了個安撫的手勢，抱歉道：「我不是針對你小夏……今天你是客人。」頓了頓，她看著這位「客人」拍好的蒜還有切好的鱔斷……一股燥熱感緩緩的蔓延上來，陳竹掩飾般的清了清嗓子，最後只能無奈的承認道，「好吧，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簡直是個廢物……」

方夏初「噗」的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黃茉莉更是邊笑邊搖頭，陳竹自暴自棄的聳了聳肩，第一次放鬆身體靠在了流理台邊上。

「反正今天是個意外。」她給自己和剩下兩人倒了杯橙汁，做了最後總結，「我也不知道為何那兩人突然……心血來潮？要來慰問下，而我，大概是剛下班腦子比較……好吧，比較傻，也就答應了。」

黃茉莉笑著損了她一句：「你現在看起來也不聰明親愛的，你上班的時候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方夏初贊同道：「我也一直以為領導你只會說『你上班來帶腦子了嗎？』『不要給我丟臉』『去輪崗』這種話。」

陳竹皺了皺眉，她似乎在回憶自己是不是真的說過這種話：「我沒誇過你嗎？」

方夏初狡黠的皺了皺鼻子：「最近才誇得比較多。」

陳竹認命的舉了舉杯子：「好了，喝吧，我賠罪。」

三人同時舉杯做了個乾杯的動作，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陳竹無法形容這種氣氛，她對於黃茉莉和方夏初來說也許在工作上的確是領導，但是此時時刻，他們只是有著一定年齡差異，思想獨立卻又莫名契合的好友，他們也許存在邊界，存在各自不同的除了工作外的領域，但還有這一刻，只有這一刻，他們似乎觸摸到了對方靈魂和心靈的著落點。

黃茉莉向方夏初毫無顧忌的吐槽著陳竹下班后的狀態，她甚至埋怨道：「我和她吃飯還得操心她夾不夾得住菜。」

陳竹在一旁厚著臉皮的涼涼道：「辛苦你了，黃媽媽。」

在方夏初透露了自己住在長風別墅后，黃茉莉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仇富」的光芒。

「你果然是大小姐啊。」黃茉莉憤憤道，「還出來工作跟人搶飯碗，你知不知道你上個月放了多少貸款，快把我手下客戶經理的臉都給打腫了。」

「121筆。」陳竹朝方夏初舉了舉杯，「幹得好，方夏初。」

方夏初幽幽道：「所以獎勵就是我來陳總你家拍蒜切鱔斷嗎……」

看著被懟的毫無反擊之力的陳竹，黃茉莉笑的喪心病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麼事笑的這麼開心，姑娘們。」李佳佳已經率先移到了餐桌，陳建林被喬深和穆廖一邊一個扶著，也坐到了餐桌邊上。

陳竹在這一刻很慶幸自己家餐桌非常大，坐十來個人都綽綽有餘。

幫著黃茉莉將一盤盤菜端出來擺好，脫下圍裙的黃茉莉動作浮誇的入了席：「不用太感謝我，嘗嘗看？」

桌上的年輕人一致都讓老人先動筷子，陳建林向來不吝嗇誇獎，他老頑童一樣的做了個金星式表情：「完美！」

其餘人都被逗樂了，老頑童心情大好，畢竟之前還感慨著陰盛陽衰，沒想到就真來了兩個帥哥，他也不顧及對方是不是自己女兒領導的身份，特意拿了自己珍藏的獼猴桃酒出來款待。

「等下讓小竹開車送你們。」陳建林給喬深和穆廖都倒上，「喝一點喝一點。」

穆廖也不推脫，他舉著酒杯，朝陳竹道：「這個開門紅的業績已經出來了。」

陳竹放下筷子，她今天一天忙的都沒時間看分行發來的報表，表情稍稍有些緊張。

「恭喜。」穆廖爽快的干光了一杯，他抿了抿唇，露出了充滿優越感的自負笑意，「已經超過5000w了。」

黃茉莉難掩激動，情緒興奮的握拳「耶」了一聲。

喬深是最冷靜的那個，面無表情跟著舉了舉杯子。

方夏初就坐在他邊上，說實話感覺不是一般的彆扭，她是真沒想到喬深會來，要是只是穆廖一個，她還真不至於開始的時候連廚房門都不敢出去，但喬深在就不行了，小姑娘雖然不懂對方為何討厭自己，但被討厭不論怎麼想都會使人難過。

「聽說你上個月放了121筆貸款。」喬深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方夏初反應了一小會兒才意識到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她趕忙點頭：「是、是啊。」

喬深喝了口獼猴桃酒，冷淡道：「個金最多的客戶經理才放了98筆。」

方夏初緊張的綳著臉，她的內心狂風暴雨一般的刷著彈幕「我又得罪他了么？！」「客戶經理是他女朋友嗎？！」「我搶了她的績效嘛？！！」

喬深眯了眯眼：「你……」

方夏初壓低了嗓子，幾乎是帶著哭腔的一股腦兒的說道：「我真的不是故意搶客戶的……我也不知道範師傅是你女朋友……我……」

「等等。」喬深冷冷的打斷她，「誰和你說范晨是我女朋友了？」

方夏初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不是嗎……？」

喬深有些忍耐道：「你都在想什麼？」

方夏初心虛的眨了眨眼。

「記住了。」喬深指著自己，一字一句的道，「我是單身。」

方夏初：「……」

喬深不耐煩道：「回答。」

方夏初楞了一下，趕忙點頭：「知道了。」

喬深似乎滿意了一點，他又喝了一口酒，轉頭沒什麼表情的盯著方夏初：「該你了。」

方夏初剛鬆了一口氣又被莫名其妙的提了起來：「什麼？」

喬深用一種就像談論今天吃沒吃飯的語氣，天經地義的道：「我告訴了你我是單身，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有沒有男朋友。」

方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