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情難兩全
眾人趕到之時,凌央已飛身上去把人給強擄了下來。凌尋拍了拍手裡的胭脂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不以為然道:「香雲的味真是太刺了,下次得讓阿尋換個味淡的。」
凌央知道說這話的不是他妹子,故把凌尋扔給旁邊的丫鬟,劈頭叱喝道:「是不是覺得不是自己的身體就無所謂?要不是看在你所做之事是為了師兄,我早就除了你去!」
附在凌尋身體里的小五對凌央凶神惡煞的怒斥滿不在乎,反正不是第一次。到底是他妹子,會擔心也在理。她又抬頭看了看剛才畫了記號的地方,舒心一笑,最後一絲靈慧魄已找到,接下來就只差兩絲中樞魄了,殷哥哥,小五一定會救你回來......
見愛女已安全下來,凌肅芒亦不多說什麼,心想著不知忘塵真人打算如何對待此事,畢竟此妖從未在此行過惡,若是殺之,未免有些不通情理。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親自動手?」
此話一出,眾人皆回頭看著那個不知是何時出現的銀髮道人。
凌肅芒心下一驚,若此妖被收了去,那就前功盡棄了。真人是要舍了自己徒弟的意思嗎?
見辜子淮緩緩走近,小五扯來身邊的一個丫鬟擋在前面,神色緊張。凌家人答應過不為難她,今天又怎會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她如今只有一絲元神存活,此人若要拿她是輕而易舉之事。
眼下有誰能救她?
竇扣突然走出擋在了過道上,伸手攔道:「既然我與你是同門,那師妹的意見多少會聽取一些吧。」
「師妹請說。」辜子淮駐足。
「你為何要她出來?」
「侵人神識,占人魂魄的妖物豈能縱容。」
「仙門修道為的是什麼?」
「以道救世。」
「她侵人神識,占人魂魄為的是救人,若你拿了她,豈不是毀人性命?有悖仙道?」
「此救非彼救,把命數已盡之人用以邪術使之還陽,於生死輪迴所不符,子淮自是要阻止的。」
「你可有妻兒老小?」
「沒有。」
「可曾體會過失去至親之痛?」
辜子淮不語。
「妖亦可至情至性,心善守本,相比一些整天把天下眾生掛在嘴邊,做的卻是鐵面冷血之事的人來得更有人情味。」
「事情不可只看表面當下,需長遠考量,師妹多說無益。」
竇扣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這木魚腦袋怎麼油鹽不進?她偏過頭瞪著杵在旁邊看好戲的嗜鬯,用眼神示意他帶凌尋離開,可嗜鬯卻裝作一副看不懂的樣子,兩手一攤睜著無辜大眼。
其實並不是嗜鬯不想幫,正如辜子淮所說,縱容邪術有違三界秩序,他只是個小小的蛇仙,還是安分守己些好,不然哪天下來個摺子,讓他去上邊領罪可就麻煩了。
這時凌肅芒出聲打圓場:「誠如竇姑娘所說,此妖的所作所為並無惡意,真人可否看在她曾救小女於危難,暫網開一面?待我等商議出良策,再拿她也不遲。」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身後比劃,意思讓趙管家趕緊把人帶走。
凌央亦走過來俯身道:「師傅一路辛苦了,徒兒先帶您去客房休憩。」
看此陣仗是不容自己強行為之了,辜子淮甩了甩衣袖轉身而去,凌央頗有深意地看著竇扣,扯開嘴角冷哼一聲:「師妹?看來明天我們又得一起用午膳了。」
入夜,竇扣靠坐在廊前看月亮,這幾日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來,讓她有些應接不暇,當初就不該跟著嗜鬯胡鬧,歸還了東西直接離開便是,現在吊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更不能說走就走了,世間的人情俗事還真是不要牽扯過多,實難抽身。想大叔是看盡了多少悲歡離合才能這般心如止水。
「我不便救她。」嗜鬯不知何時站在了竇扣身後。
竇扣點點頭,剛才也想到了這點,明哲保身的道理她懂,畢竟歷盡數劫好不容易才得以飛升。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說這世間有一種感覺、有一個人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我那時無法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也不懂何謂男女之情,不過現在我似乎了解些了。」竇扣悵然道。
「吾家有女初長成,你這年紀要是落在尋常人家,也是該婚配的時候了。」嗜鬯在她身邊坐下輕嘆道:「妖戀上凡人本就不該,一來凡人壽命有限,即便是修得了仙身,也不可能同一隻小妖有結果,二來這殷伯珩的心都不在她身上,即便是把人給救回來了,先不說她會形神俱滅,就算給她完好無損,不見得人家會回報她的用情至深。」
「形神俱滅?」竇扣偏過頭詫異道:「什麼意思?」
「記得有一次我跟阿良開了句玩笑話,說如果我下次遭劫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你可有辦法救我?阿良就跟我提起了集魂重生之法,此禁術需妖靈塑人形時化成要救之人的形體再將其魂魄吸入體內,同時妖需自毀元丹,讓身體換魂易主,要救之人便可重生。因妖的元丹靈力強過凡人魂魄,如若不毀,便無法附入,所以亦是以命換命之法。不過我也只是聽阿良如是說,並沒見誰如此做過。」
「元丹是妖的性命,照你這麼說,小五若救了殷伯珩,她定必死無疑了?」
「小五是誰?」
「就是凌家小姐體內的那隻。」接著竇扣把凌尋所訴的往事都告訴了嗜鬯。
「嘖嘖嘖……先是被人煉化成魂晶,現在又要自毀救人,今日還差點被那辜子淮給收了,這白貂夠可憐的。」
「真沒其他辦法了嗎?」竇扣想不到到頭來無論怎樣都是悲劇收場,心中唏噓不已。
「你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想管那麼多!哪有什麼其他辦法,有也辦不到,我們當局外人看看熱鬧就好,免得惹出什麼亂子,我回去不好跟仙尊交代。」嗜鬯嗖的一聲飛到樹上去了,隱身前還不忘伸出頭來多嘮叨一句:「我們可說好了,吃完宴席就回去。」
竇扣朝嗜鬯消失的地方翻了個白眼,當初說要留下來看熱鬧的是他,現在怕麻煩說要走的也是他,都說女子善變,這人更甚!
離公示的日子越來越近,到訪的賓客也陸續多了,青漠庄一日比一日熱鬧,平日里經常去的園子,到處可見賞景之人,互相照面時只是禮貌的點頭微笑。不少身著奇裝異服的,聽凌央說是西域某些小國的傳統服飾。
門庭若市之後,竇扣就鮮少出客苑了,凌尋確是每日都來找她嘮嗑些時候,自從那日受了辜子淮『恐嚇』,小五就再沒出來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不到靈力,還是畏懼辜子淮,不過倒好,免得賓客胡亂揣測凌尋的怪異舉止。
辜子淮應允了凌肅芒,小五的事等公示過了再說,家醜不可外揚,眼下人多口雜,恐損青漠庄形象。
竇扣並沒有跟凌尋說集魂重生之法的後果,想來小五也是想瞞著,反正誰死誰活只能二選一,又何必道出徒增傷感。
凌央還在生氣,自從竇扣說出教她道法之人是辜子淮的師叔后,那臉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我寧願你變成妖!也不要你做我師叔!」凌央甩了這句后,這幾日就再沒和她說過話。
竇扣本想告訴凌央說她算不上真正的祁山弟子,然一聽到他居然詛咒她變成妖,竇扣便懶得去求和了,她也是有脾氣的。
今日艷陽高照,天氣甚好,許是賓客多的緣故,莊裡人手不夠,連平日專屬伺候她的婢女都暫時派去別的客苑幫忙了,竇扣倒不在意,反而覺得更自在。
竇扣看看時辰尋思著今日凌尋怎的沒有來?正納悶時,見婢女端著幾盤糕點放在了石桌上,欠身道:「小姐今日在廚房做糕點,說是要給各苑的客人都送去一份,特別囑咐奴婢先把熱乎的給您送來。」那婢女指著盤中的糕點繼續道:「這綠色的是綠豆糕,紫色的是紫薯山藥糕,還有蓮子糕,芙蓉糕……姑娘請慢用。」
竇扣點頭謝過,待婢女退下了后她每種都嘗了一塊,味道確是不錯,香酥甜軟,回味無窮,想不到阿尋不但人聰明,心地好,廚藝也不錯,真是個難得的女子,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繼而想到自己那上不了檯面的廚藝,除了她自己,怕是誰都不敢恭維,若能跟阿尋學到一種,就能做給大叔嘗嘗了。
竇扣拍掉指尖糕沫,想喚來婢女問這廚房怎走,奈何今日苑中連一個下人都看不到,於是起身自行尋去,打算沿途看到下人再問。
庄中如迷宮,景緻各不同,只是每個園中的護衛都板著一張肅臉,與那旖旎美景格格不入,雖說竇扣需要問路,可那『生人勿進』的表情實難讓她上前,反正不急於一時,今日就當出來遊園賞景好了。
瞎逛到一個沒有人的園子,竇扣被一簇開得茂盛的大花圃吸引了去,小小的身子蹲了下來,指尖觸蕊,又是她從未見過的品種,好奇怪的花,居然沒有香味。
「姐姐,你交代的事已安排妥當。」
步伐輕盈,漸行漸近,聲音有些耳熟,竇扣在花圃后一動不動,仔細想著自己是在哪聽過,她無意躲藏,只是這花梗不矮,剛好蓋過了她蹲下的身子。
「嗯,當心別走漏了風聲。」另一女子回到。
竟也有些耳熟,竇扣忍不住好奇撥開眼前幾株花梗朝說話的兩個女子看去,那兩人皆是一身異域風情優伶裝扮,頭紗曳地,金鱗舞衣裹得身軀玲瓏有致。
背對竇扣的女子微微側過頭,嘴角勾得不著痕迹。
竇扣朝左移了一小步,想看被擋著的另一人,這一眼讓她整個人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於書嫻?她怎會在這?
這張臉她是不會認錯的,只是如今的於書嫻已不是那種出水芙蓉的美態了,而是換成了一種讓人感到陣陣涼意的妖媚。
難怪聲音覺得耳熟,那背對她的人應是那日在於府中見過的魔宮女子,只是不懂白髮為何成了黑絲,她們到底在隱藏什麼?口中的安排妥當又是什麼意思?若是受邀而來,何必是身掩人耳目的裝扮?想來定不是什麼好兆頭。
好在花圃離庭院月門近,竇扣四肢著地悄悄爬了出去。
於書嫻朝竇扣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解問道:「姐姐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她心底依舊對竇扣憤恨不已。
「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我現在殺了她,定會敗露行蹤,你別忘了,她還有個小跟班在此,我雖不懼,可萬不能壞了魔君的大事。」木菁安慰道:「你放心,姐姐一定不會讓她活著出青漠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