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過來京城果然是對的,處處繁華,有錢的貴公子數不勝數。
用膳后,喝茶清口,林秋容知道要進入正題了。
鳳娘看她的衣著和言行舉止,便曉得此女的家境在平頭百姓中算好的,算是小鄉村中的富戶,到了京城卻成了貧戶,商鋪里的管事都比她家強。
但人心是不容小覷的,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一旦起了虛榮心,沒啥事做不出來。
「林姑娘的父親張安平張老爺是林家的贅婿吧?因為不明白內情,所以要査出林姑娘的本家是哪一戶費了不少工夫,累得林姑娘在白雲庵多住些日子,剛好為令尊抄經書,過了熱孝期。」鳳娘的聲音溫柔得像春風的呢喃。
林秋容眼眶含淚,「嗯,我抄了許多《往生咒》和《功德經》燒給我爹。」
「林姑娘是純孝之人。」鳳娘溫言軟語道:「令尊生前想必十分憐愛姑娘,很少提及張家之事,京城裡姓張的官員可不少,姑娘所知的又不多,實在難査,所幸有沈大公子幫忙,才得到確實的訊息。」
林秋容不安地道:「父親的家人不在京中?還是不願接納我?」她再無知也曉得官員外調是常事,而父親既然是入贅了林家,那就表示與張家再無關係,不同於分家出去的旁支,而是從祖譜上除名。
因為是入贅的,張安平素日絕口不提京城張家,等到自己病了,林家無人可託孤,萬般無奈才賣了家產進京想等自己求到老太太那兒,眼看自己都快死了,為了張家的名聲,老太太也不好把女兒赴出去了
張安平是帶有三分怨氣的,因為張老爺欠了林老爺的救命之恩,林家子息凋零,只剩下一個病弱的林小姐,林老爺只求一位贅婿來延續香火,而張家偏偏兒子多,捨出一位庶子,張老太太自然無關痛癢,還省得為他張羅親事。
只是當初年紀適合的庶子就有三個,為何偏偏選中他?就因為他姨娘早早地死了,沒人護著,也不像另兩人已有秀才功名。
在張家,庶子有了秀才功名,成親一年後便可以分家出去,有自己的小宅子和田產,是以張家兒郎連庶子都可以說上不錯的親事,只有張安平,入贅林家,憋悶了一輩子。
林老爺文弱,林小姐更是病秧子,成親數年才懷有身孕,生下林秋容不久便死了,林老爺常年吃藥吊著命,又多活了十年,一直到安葬好林老爺,張安平才發現林家根本沒剩下什麼,才歇了再娶一個女人進門的念頭。
誰知舒坦的日子沒過上三年,換他自己有了咳血之症,因此他心中充滿了怨念。
嬌柔得似朵花兒的林秋容,是張安平唯一的慰藉,他想直接帶女兒進張家兒的美貌,張老太太不至於拒絕多一個孫女聯姻,所以也沒對女兒說太多,怕事情不成反而傷了女兒的心。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錢財被盜取一空,他急怒之下吐血而亡,連累了林秋容只能凄凄慘慘地賣身葬父。
戲文里的故事往往是取自生活,平常雖聽聽就罷,但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淚漣漣了。
林秋容眉目端秀,面如春花,看著柔弱無害,大部分的男人都很喜歡吧?
鳳娘笑語盈盈,目光流轉,「林姑娘莫急,倘若沒有好消息,我家大爺和沈大公子也不會讓我來向姑娘說道。」
林秋容盯著她看,和自己差不多大,長眉鳳目,鮮妍嫵媚,周身華貴氣派,是自己見過的最出眾的美人,這才是官家小姐、貴族千金吧!
「大奶奶請說。」她聲音弱弱的,是自慚形穢。
命運不濟的可憐美女,會有許多男子願意擋在她身前吧?鳳娘可不會小看這樣的林秋容,前世這朵花兒爬上了金永德的床,使得武信侯府長房對二房金永禎夫婦非常不滿,任由金永禎外調任地方官多年,長居京城的長居不肯使一點勁,在鳳娘重生之前,親哥哥都回不了京城。
不是金永禎和張立雪做了什麼,而是長房誤以為林秋容是他們特別送上金永德的床的,想故意安插一個釘子在長房。
「林姑娘的父親出身張家,大伯父現任國子監祭酒,二伯父乃戶部侍郎,令尊是庶出三郎,成親后便斷了音訊,這才好一番難找。」鳳娘一直注意她的神色。
什麼國子監祭酒,林秋容不懂,但戶部侍郎是大官她還是聽過的,馬上兩眼放光,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果然不是個安分老實、淡泊名利的姑娘,連她身後的奶娘都跟著激動起來。
鳳娘神色自若,不疾不徐地笑道:「沈大公子親自往張家走一趟,說了姑娘的處境,張家老太太得知令尊去得早,十分難過,又欣慰姑娘是個孝順的,馬上命人收拾住處,讓姑娘的大伯母來接你回張府安身。」
「真的嗎?什麼時候?」林秋容忙道。
「很快就到了吧,沈大公子和張家約的是未正時分。」
林秋容喜出望外,她奶娘卻「哎喲」一聲道:「快到時辰了,來不來得及趕回白雲庵收拾行李再過來?」
鳳娘一愣,自然不會回復奴才的問話。
冬月上前一步笑道:「這位嬤嬤不用著急,張大太太來接林姑娘,自然會派下人跟嬤嬤一道去白雲庵收拾行李。」
林秋容微低頭,覺得奶娘給她丟臉了。官家的規矩不一般,她要好好學。
鳳娘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玩味道:「林姑娘進了張家,相信張老太太會派教養嬤嬤指點一二,比如官家小姐出人有丫鬟、婆子隨行,不需要自己動手做什麼。」
林秋容輕輕咬著唇,想到過去自己給自己端茶倒水、縫衣做鞋的日子,太委屈了。若是父親一直留在張家,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千金,不似現在要寄人籬下。
張安平作為贅婿,自然不提自己只是不愛寵的庶子,就算提了,林秋容也不明白官宦之家的庶子地位跟嫡子相比差遠了,尤其張安平連秀才都考不上,在張家連二等丫鬟都敢給他臉色看。幸虧林秋容不知道,她以為做奴才的天生就會卑微地討好主人,把主人奉為天。
鳳娘抿抿唇笑了,又說了些官家小姐的日常生活,林秋容聽得很認真,十分感激鳳娘的提醒,免得出糗。
很好,從現在就端起小姐架子,別再成天可憐無辜、嬌嫋不勝地迷惑人眼。
「張家世代書香,清貴官宦之家,規矩是多了些,不過住久了便習慣了。」
「我肯定能習慣的,畢竟我也是張家的骨血。」
「說的好,有志氣。」果然沒有自知之明,讀書人家即使譏諷你也是拐了三個彎,等你明白自己有多麼上不了檯面,應該已經是明、後年的事了。
鳳娘沒打算告訴她,張立雪是吏部待郎張大人的嫡三女,算是她的堂姊,張立雪在八月底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如今正在坐月子,等出了月子便要忙著照顧小孩。林秋容回張家寄人籬下這鐘小事,張二太太不會特地告訴她,「賣身葬父」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無法在京城裡說親。
前世張安平沒有這麼快吐血身亡,林秋容也不需要賣身葬父,父女倆順利地進了張府,見到張老太太和主持中饋的大太太、二太太,張安平想託孤,老太太不樂意,這世上哪有贅婿回歸本家的,這不是亂了章法嗎?
贅婿在本朝的地位很低,都是窮人家兒子太多了,出不起聘禮,去入贅比自家富裕的人家,為的也是傳宗接代,至少可以吃飽穿暖。
但張家不窮啊,當年張老爺捨出一個庶子去入贅林家,也怕親友同僚笑話,因此一再強調是為了救命之恩不敢忘,而且林家小有資產,也需要一個壯丁打理家業,只有張安平去了才知道,光是林家父女倆常年吃藥,就可以把家裡吃窮。
同樣身為張家兒郎,他沒有得到一分財產,如今快死了,只求收養他的女兒,過兩年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怎麼就做不到呢?
張老太太本來就對庶子沒有感情,丈夫死了就更不想裝了,那些生了兒子的老姨娘都直接送到庶子家養老,折騰自己的媳婦去。但在外人眼裡,張老太太好賢德啊,讓人家親母子團聚,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