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楔子 裂帛

1.第1章 楔子 裂帛

庭院深深,軒窗花影,一盞茶,一卷書,再有琴音相伴,當是很風雅的一件事。然而,若是在戰場上,乍然聽到琴音,無疑是令人感到詭異的。

而此時,在塞北,北朝的騎兵將南朝的娘子關團團包圍,北朝士兵正擂鼓叫陣,好不囂張猖狂。

忽然,一曲悠揚的琴音響起,縹緲好似從天邊傳來。

這是一曲古調,夾雜在鏗鏘的戰鼓聲中,竟是分外曼妙婉轉,低回纏綿,很是撩動人心。

叫囂的北軍忽地靜了靜,停止了擂鼓,抬首望去,只見娘子關城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抹嫣紅的身影。在戰場之上,北軍見得最多的紅色除了血還是血,還不曾見過紅色的衣衫。

這突兀出現的紅衣女子,讓北軍心頭一震,都想起了一個人。

南朝最近在西疆大勝西涼國軍隊,皆依仗鎮守西疆的平西侯花穆。據說花穆麾下有一員名將,名叫贏疏邪,他武藝高強,計謀無雙。南朝之所以大敗西涼國,他功不可沒。

傳聞贏疏邪是一個孤兒,本無名無姓,他自取姓為贏,為的便是每一戰都要贏。果然,從他從軍到現在,從未輸過。短短兩年,便由無名小卒,做到了西疆令人聞名喪膽的少將軍,敵軍送他外號,銀面修羅。他麾下有一支孤兒軍,作戰勇猛,名「殺破狼」。

傳聞他臉上常年戴著一副面具,無人見過他的真容,是以關於他的容貌,流言甚多。有人說他生得比女子還要絕美,花穆將軍為了不讓那一張妖顏亂了軍心,所以命他以面具覆面。也有人說他太過醜陋,不得不以面具遮掩。

聽到琴聲,北軍之所以聯想到他,便是因為,他身邊有一個紅衣女子追隨,每次出戰,那女子必為他撫琴一曲。

如今,這琴聲和紅衣驚現娘子關,莫不是贏疏邪從西疆來到了塞北?

北軍無不心驚,卻也有幾分好奇。

琴音溫柔如水,纏綿至極,宛若閨中少女情思綿綿,聽得人醺然微醉。

北軍的首領張錫凝視著城樓上那一抹紅,唇邊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伸手從背後取出弓箭,拉弓搭箭,箭矢帶著森寒的殺氣直取城樓上的紅衣女子。

上千名北軍都在等著那接下來的慘叫聲,因為他們首領的箭術一向精準,從未失手過。他若是想射敵人的額頭,必定不會射到下巴。而這一次,他射的是咽喉,那個彈琴的女子必死無疑。

不過預料中的慘叫並沒有傳來,只見城樓上一道白光閃過,那支箭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偏了方向,射在了城垛上。

過了一瞬,一名士兵遙遙指著關門道:「大家看!」

只見娘子關的關門正緩緩打開,一隊重甲的騎兵從關內奔涌而出。為首的一個士兵舉著一面旗幟,上面綉著一個大大的「贏」字。

隨後只見一騎白馬從城內飛馳而出,馬上坐著一員小將,一襲銀甲白袍,頭戴盔帽,腰間挎著一把天涯明月刀,馬鞍邊懸挂一桿銀槍。夕陽燦爛的餘暉照耀在他身上,槍尖在日光下閃閃發光,伴著馬蹄聲在地面劃出一道銀光,轉瞬便到了陣前。直到了距離北軍三十步遠的地方,他猛然勒住戰馬,戰馬一聲長嘶,凝立在陣前。

馬上白袍小將凝望北軍,半張冶艷的銀色面具覆面,只露出清澈的眸、優美的唇,還有精緻到絕美的下頜,以及唇邊那緩緩漾開的疏懶的笑意。

北軍首領張錫有些怔愣,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閱歷里,還從不曾見過如此風華的少年,雖看不到他的面目,然而他那彷彿天生的遺世而獨立的風姿,卻令人一眼難忘。

他悠然坐在馬上,身姿挺拔,面具下烏黑瞳眸晶亮。他望著眾人,抱拳一笑道:「張將軍,疏邪前來領教將軍的槍法。」淡淡的嗓音,透過塞北冷硬的風飄飛而來,清澈猶如山間不沾染塵埃的清泉。

城樓上的琴聲就在白袍小將的笑容里陡然拔高,由舒緩小調轉為澎湃激昂。

張錫乍然回過神,道了一聲「得罪」,執起手中的長槍,催馬上去,兩人戰在一起。

這顯然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決鬥,雙方實力懸殊。不過才交手兩招,張錫便暗暗心驚,他知道,不出十招,自己必敗無疑。不過,也不知為何,對方似乎並不急於取勝,每一次槍尖險些就要刺中他了,卻又不動聲色地偏開。看在旁人眼裡,似乎是他躲得快,對方出手慢。可是,他心裡明白,若是贏疏邪真的不濟,不會算得這麼准,每一次都慢那麼半拍,偏那麼一毫。

張錫勉強支撐著,和贏疏邪來回戰了五十多招,額頭上漸漸出了汗。槍影閃爍中,他隱約看到那銀甲白袍的少年微微一笑,那笑容,似嘲弄,似狂傲,似不屑……帶著難以言喻的魔力,仿若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張錫的心抖了抖,他們北朝現今還沒有南侵的實力,這次挑戰,本是打算逼著娘子關守備要些過冬的糧草錢物。以往每次都會得手,因為娘子關守備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每次還不曾打,便會將糧草錢物乖乖送了過來。原本也想著搜颳得差不多了,打算換一個城池,卻未料到,最後一次,碰到了贏疏邪。

明明他在西疆大勝,現如今應該回京受賞的,卻為何要出現在此地?他想不明白,只能說,自己夠倒霉。現在自己就如同一隻被貓戲弄的老鼠,遲早要命喪於此嗎?他不甘心,拼了命,再次躲過對方的槍尖后,在兩馬錯身的一瞬間,忽然抽出寶劍,狠狠刺了過去。

這一劍,他其實沒有抱著任何刺中的希望,卻未曾想到,竟然刺中了。

那白衣銀甲的將軍捂著胸口,俊目閃耀著一抹複雜得令他猜不透的神情,仿若痛到了極致,又仿若不是。鮮血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從胸口淌出,染紅了他雪白的戰袍。

城樓上的琴聲陡然聲如裂帛,直逼人心,凄楚如巴山之夜雨,令人心中無端生出凄涼孤寂之感。忽而一聲崩裂,似乎是琴弦斷裂,琴音再也不聞。

張錫心中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一時間忘了追趕,眼睜睜看著南軍將贏疏邪救了回去。雖重創了主帥,張錫卻領著自己的兵馬急急撤了回去。賓士了很久,見無人追來,他才勒住韁繩,回首看了看,南軍早已退回到關內。

只有巍峨的娘子關城樓在夕陽中巋然聳立,透著蒼涼而寂寞的壯美。城樓之上,漠漠蒼穹好似被落日燒著了,呈現出絢麗多姿的顏色,令人目眩神迷。

「將軍,你明明刺傷了他們的守將,我們為何還要逃?為何不趁機抓了那個贏疏邪,勒索些財物?」一個士兵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知道什麼?!」張錫冷冷說道。

他不相信那一劍真的刺中了贏疏邪,那一劍他本可以躲過的,應該躲過的,一定能躲過的。

可是,第二日,關內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贏疏邪夜裡因傷勢過重,殤逝。

據說,南朝皇帝原本是要封賞贏疏邪為平西將軍的,還打算賜婚,將三公主嫁於他。原本可以平步青雲,榮華富貴,誰料到,他在回京前,繞了一段路,途經塞北,結果命喪在此。

真是應了民間一句話:有命吃苦,無命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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