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動人的歌聲
天昏蒙蒙下著淅瀝的小雨,風一次次揚起李然風衣的下角。買了些書和歌帶,在這風雨肆虐的日子,除了這些,能讓心有所的慰藉的,她再也想不起別的。
愁緒似頭頂上厚重的烏雲揮之不去。時間不像流轉在公元1997年,而是陰雲不散的恐龍毀滅時代。
中國的改革開放已十八年,成功的企業家在這古老的國家如春天的大樹不斷吐出新芽。李然也算是成功的,但擁有了財富,並不等於擁有了快樂。她想不起何時有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廠子里的事她這兩天無心問津,一切都扔給趙南了,她很放心。
古城的小街並不寬闊。街對面,一頂遮陽傘罩著個小煙攤。煙攤內,年輕的老闆與妻子坐在同一條長凳上,他們每人手上端著一隻飯碗。碗兒很大,質地粗糙,同他們身上的著裝一樣樸實。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說笑,笑容很甜,雖然聽不到在說什麼,卻能感覺得到他們的默契和幸福。他們時不時地將自己碗里的什麼東西夾往對方的碗里,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協調。生意雖不興隆,幸福的神態卻如晴朗的天空中飛翔的小鳥,愉快歡暢。
李然的眼睛久久不願從那對夫妻身上移開,她覺得那恩愛的場面是最迷人的風景,是真正的夫妻生活——漣漣的雨天,他們的頭上卻罩著把遮陽傘,他們的心裡一定充滿了陽光。
在李然七年的婚姻史上,不曾記得與前夫有過一次這樣親密的舉動——哪怕有一次,她也會對分手有所顧慮。兩人都錯誤地將自己當作家庭的圓心,彼此披上昂場的外殼,結果卻都是一身傷痕。錢是賺到了,生活質量卻沒法再低劣……李然的心擰成了結,淚水糊滿了雙眼。
胃忽然疼起來,才記起一天都沒吃東西。
什麼地方播放著張敏的《故土》,聲音宛若天籟般動人。怪不得侄子小魏那樣喜歡張敏的歌。細究起來,喜歡他的歌是受到了小魏感染。
此刻,這渾厚憂傷的歌曲衝擊著李然的靈魂,好似冰封森林,湧起春的泉水,令寒冷的心如痴如醉。不簡單,不簡單啊!沒有一番經歷的人是寫不出、也唱不出如此盪人心魄的作品!如若,張敏知道在遙遠的內地的北方,有個人這麼喜歡他的歌曲,該是怎樣的心情?
李然從來不崇拜偶像,對港台演員更有些心裡排斥,他們的成名或多或少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似乎港澳台的演員們會哼哼就可以在大陸成名星;相對來說,內地演員難了很多。他們一般沒有強硬的經濟作基礎,更沒有優越的地理位置為光環,能夠出名的,靠的是真本事。唯獨張敏讓她嘆服。當然,她喜歡的港台演員還有別的,比如鄧麗君,比如蔡琴等等,卻沒有一個談得上崇拜。
歌聲是從一家小餐館里傳來的。就在不遠處。她猶豫地朝那兒走去,準備在那裡邊就餐邊聆聽優美的歌聲!
或許是因為雨天,小店裡冷冷清清,只在櫃檯前的一張飯桌上有一位男顧客背對著店門不急不忙的喝著酒。
酒香提醒了李然。點完菜后她也要了兩瓶啤酒。
獨自一人在外面喝酒這是頭一次,不是保守,她覺得那樣,就等於對人們說:我很可憐,連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我心情不好、我很孤獨……所以在外面獨自喝酒得有點勇氣。
李然天生不勝酒力,因而對白酒總是望而生畏。對她來說,所有的白酒都是烈性酒,只有那些不要命的男人們才喝;她喜歡啤酒,那苦澀的液體宛若安眠藥,會讓人沉沉睡去,暫忘諸多的煩惱。
她選擇離櫃檯最遠的一張桌子坐下,它緊挨著餐館的門,距另一位顧客最遠,離音箱最近。
李然家的音箱質量絲毫不比這裡的差,卻覺得在這裡聽歌比較有味道。同樣的光碟她今天也買了,就在她的小包中。
CD可能放完了,音箱突然安靜下來,餐館內頓時一片沉寂。靜得李然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另一位顧客輕輕倒酒和飲酒的聲音也清清楚楚。櫃檯上空空如也,坐台老闆跑到後堂去做飯,顧不上翻弄他招攬生意的寶貝。
為了揮霍等待飯菜和歌曲的時間,不使漫天的煩悶捲土重來,李然掃了一眼小餐館的陳設,這裡雖然不大,也還算乾淨,不過,從坐台老闆身兼多職的情形看,生意一般。
無意間瞥一眼喝酒的男子,他的著裝看似隨便卻很是講究。一舉一動無不透著良好的教養和氣質。此人相貌不俗,儀錶堂堂,但一看便知歷盡滄桑。她有些同情起他來,因為同情他,李然的心情竟好了許多。有人說,在不幸的時候遇見同樣不幸者會有某種安慰,李然認為這句話很有道理——不是幸災樂禍,是同病相憐吧。
以往,李然很少關注陌生人,像今天這樣注意陌生人的事幾乎沒有過,她在心裡涮著自己——你真是太閑了!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兒,老闆將飯菜酒一同端了過來。
一瓶下肚,李然感到有些暈眩。這下完了,被哪個交警查到就麻煩了。喝酒的男子離開了他的飯桌,他結完賬準備離開,剛走兩步,便一手扶住身邊的桌子一手摁著胃部,樣子看上去非常痛苦。
他又一次坐了下來,額上結了一層密密的汗珠,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難猜測他是多麼難受。
李然對酗酒的人從來不屑一顧,但今天,或許是他同樣孤獨的身影博得了她的同情,或許是他高雅的氣質並沒有讓她反感,她希望老闆幫幫他,可恰在此時,餐館中來了幾位新顧客吸引了老闆所有的注意力。
「你怎麼了?」李然問他。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他尷尬地說。
他並沒有醉,這很出乎李然的意料。
可他分明是有事!李然再次看櫃檯,店老闆已經跑到後面做飯去了。失望之餘,她認為自己不能置之不理,畢竟,人都有倒霉的時候,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
「你沒事吧?」她問
他說:「不要緊,我這胃,一喝酒就痛得要命,回去吃兩片葯就沒事了。」他強打精神扶著桌子想站起來,卻看著很費勁。李然過去扶了他一下,本想說,不能喝酒就別再喝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確定自己沒資格管人家的閑事!「你家離這兒遠嗎?」她又問。
他搖了一下頭,「不是很遠,我住在人和旅館。」他企圖抬起一隻手指給李然看,卻沒抬起來又摁回到胃上去。
剛端出飯菜的店老闆看到了這一幕卻無動於衷。他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態度激怒了李然。她放棄了繼續喝酒的心思,扔了一百元錢在飯桌上,對那位病人說:
「走,我送你回家」可能過於痛苦,他竟聽話地朝她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縷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