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噩夢醒來是午夜

晚霞映紅天邊的時候，吳姨才拖著疲憊回到家，給女兒喂完葯，忽然想起兒子來，問丈夫，他說，小龍上午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吳姨知道小龍很懂事，從不讓父母多操心的。

急忙拉著丈夫去尋找。

在暮色已濃的黃昏深處，他們終於在河邊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兒子。

小龍安詳地躺在那塊巨石上，身子周圍的血液已被風乾，變成了褐色，在淺灰色的巨石上形成了一片紫色的雲朵，雲朵的四周，散落了一些野杏，和鮮紅血液一樣紅艷……

兒子的離去，給吳姨的打擊無異于晴天霹靂，對她而言，失去了兒子，就幾乎失去了一切。

丈夫的傻病又犯了，而且比以前重得多。他白天沉默寡言，沒命地幹活，晚上卻常一個人帶著一**破被或爛褥離開家，睡在山坡上兒子的小墳前，說兒子冷，兒子害怕，要陪他。

開始的幾天，沒人能把他叫回來，誰叫和誰急。後來，吳姨只能騙他，說睡在這兒的是別人不是兒子，兒子在家等他回呢。這一招很靈。回到家他一般就睡去了，半夜起來問兒子去了哪裡，說他去鄰居家問作業去了，一會就回來，他也就睡去了。嘴裡還在嘀咕：「別讓小龍一個人住在外面！怪冷的……」

吳姨是李然家的一個遠親，五年前，她丈夫去世后，一直看不慣女婿的她斷然拒絕了女兒要把她接到婆家的要求，打算一個人住在那三間破舊的老宅中等待長眠。有一次李然回老家，聽到她的事，就把她接了過來。

這些年李然家裡的事幾乎全靠她忙活。說也怪，或許是擺脫了過往中那些糾結在內心多年的苦痛和陰霾，離開了老家，她那病病歪歪的身體竟漸漸好了起來。她知道這多半歸功於李然的寬厚、善良，於是對她，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親，因為李然從來沒給過老太太臉色看，反倒對她有種女兒對娘般的依賴。

在老家人看來，李然過得是天堂般的日子，可是，當吳姨來了以後才知道完全不是那樣，她有點錢是真的，但也有太多無以名狀的艱難和痛苦。就說婚姻問題吧，她的丈夫很少回過家，這對哪個女人都不是好滋味；李然太要強，廠子里那攤子已經夠她受的，沒白天沒黑夜地忙啊忙，很少見她有展眉的時候。

吳姨從李然身上悟出了個理兒——苦難不只自己有，任何人都有，都有著這樣或那樣揪心的事。可是生活還得繼續，不能辜負了上天給予的生存的快樂。不過，要活人，就得塌塌實實地做事，這樣，才能對得起天地良心。

「我已經吃過了，你趕快吃吧。」李然摟著吳姨的肩膀邊往屋裡走邊和藹地說：「姨，以後吃飯別等我。」

「嗯!」吳姨知道李然沉悶，也知道眼下說什麼也改變不了現實。她把洗好的一盤葡萄放在茶几上，獨自去廚房吃飯了。

李然換了身睡衣，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精疲力竭地躺在沙發上。順手從沙發扶手上拿起遙控，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有個女歌星正在唱著一支流行得很火的歌曲，但那表情，怎麼看也覺得彆扭。

忽然想起了那個劉宇新，他長得和張敏可真相像！會是一個人？這個想法一從腦海冒出，李然就搖頭了：張敏怎麼會來晉南這個小地方！一個著名的藝術家會跑到一個三流小餐館中喝得差點走不出去？忽然想起今天買的光碟，把它們從手提包中拿出來，放進DVD，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錶，已是21點。又猶豫起來——音箱的響聲會影響鄰居休息，畢竟已是深夜。於是，又將剛打開的DVD關了，明天再看吧她想。

這是老家的那條山中小道，道路迂迴在嶺峰之間，兩旁的灌木叢中結滿了沙棘類的果實。哦，這是珠珠果，果子大小似珍珠，紅似瑪瑙，她摘了滿滿一把，裝進兜里。眺望遠處，一片煙霧繚繞——翻過這道山嶺，就到家了；哦，天涼了，家鄉的山林上披上漫山的紅葉，紅似彩霞，斑瀾奪目；秋風吹過，空氣里滿是植物的清香，樹葉在飛舞，嘩啦嘩啦地，聲音，悅耳動聽，這是世上最動人的聲音……不遠處，有條小溪淙淙在流，她無比快樂去溪中戲水，卻看到水中有一冷漠的倒影，抬起頭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丈夫肖若塵！

他冷冷地站在那裡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扔到李然的臉上，狠狠地說：「離婚吧，我要的是一個完美的家，不是爭強好勝的企業家，離婚吧，離婚，離婚……」

「我並非爭強好勝，我只是想做一番事業，我也有我的理想和嚮往……」李然爭辯道。

「那就去跟你的理想和嚮往過日子吧，不瞞你說，我已經愛上了別人，她對兒子比你這位親生母親還要稱職，去死吧，去死！」

「兒子在哪裡？」李然問。

「在哪裡關你什麼事，你什麼時候關心過你的兒子了？」肖若塵冷若冰霜。

「婚可以離，但請讓我見見兒子，他也是我的兒子啊！」轉過身，她看見兒子那瘦瘦的小臉上帶著喜悅向她跑來，她趕緊起身去抱他，卻發現他消失了，於是，她拚命地喊兒子的名字，「東東，回來，回來，你回來啊……」

李然被電話鈴吵醒了，哦，原來是夢！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吳姨給她身上蓋了條毯子。

惡夢過去了，臉上還有淚痕。回想一遍夢境，心碎如泥。她怔怔地坐在那裡，忘了吳姨剛才說的什麼。直到吳姨又催了一遍，「電話，說你手機關著打不通，才打到了家裡。」

李然才想起整個下午手機都關著。從吳姨手中接過電話，她的副總經理趙南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傳來：

「李總，剛才廣州天河區的那個馬老闆打來電話，又要五百件貨，讓兩個星期內把貨給他送到。」

「太好了！原料情況咋樣？」

「緊張，我剛才電話聯繫過了，從各縣調一些回來。我們這個月的總訂單已經超過一千件，形勢喜人啊！只是……」趙南沒有把話講完。

「只是什麼？，是不是只是有點吃不消啊？」

「不全是，車間一台烘烤機今天忽然出了問題，找人修了一下午沒修好，切出來的果子放得到處都是，嗨！」

「還是二號烘烤機？」

「是。」

「知道了，我馬上回廠里。」

「已經夜深了，明天再來吧，晚上我再折騰一下，實在不行再叫你。」

「我對那台機子很熟悉，這你是知道的，也知道你夠戧，這些天辛苦你了！」

「……」

放下電話，李然跟吳姨說了一聲后，馬不停蹄地立刻驅車奔到廠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