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啊!我……我沒走錯,我是跟著你回來的,我今早多做了點吃食,想著你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就想敦親睦鄰來著。」阮綿綿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總覺得一對上他的眼睛,她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原本想好的藉口說得七零八落的,只有身體還記得該把手中的食盒高高舉起,怕他沒瞧見她的心意。
他沒有接過食盒,而是用一雙深邃的黑眸打量著她。
他對她很有印象,因為她的眼神里有著讓他不明所以的熱烈,但是幾次接觸下來,他始終摸不透她為何這般費盡心思主動接近他,他不過是個窮秀才,擺著一個不怎麽賺錢的書筆攤子,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拿回去,我屋子裡有吃的。」韓枋宸淡淡地拒絕,看在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就不直說他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了。
他不知道他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對於一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了藉口給他送東西的小姑娘來說是多麽大的打擊,阮綿綿咬咬唇,慶幸自己不是一般的姑娘,這樣的拒絕她第一次來不及反應,第二次反應不及,現在,她可不會這麽輕易就被打發掉。
她強硬的把食盒往他手裡一塞,小嘴一口氣不停地說道:「沒關係我都做了不吃我也就扔了反正我是不會再往回拿的。」
她就是要耍無賴,她就是扔掉臉皮了,怎麽著?他難道還真的能夠把東西塞回她手上不成?
而且這送吃食可是有含義的,有送自然得有還,到時候他上門還食盒,兩個人不就可以再說一回話了嗎?
這有一就有二,多說幾回話,她就不信不能在他心裡留下一點印象。
可阮綿綿對於韓枋宸這男人不解風情的程度還沒有徹底的了解,他掂了掂手上食盒的重量,沒把食盒強塞回她的手上,只是看著一臉緊張的她,默默地掏出了銀子。
「多少銀子?我給你銀錢。」
阮綿綿瞪著他手裡的銀兩,像是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是做來賣你的。」她試著解釋,「書里不是都說了,遠親不如近鄰嗎?我都說了這只是敦親睦鄰而已,不用銀子的。」她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樣的說法了。
韓枋宸還是沒有收回銀兩,堅持地道:「無功不受祿。」
阮綿綿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只覺得說他不解風情還真是抬舉了他,他根本就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她正想著是不是要再耍賴一次,逼著他把東西給收下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幾日城裡頭最熱門的消息,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於是她假裝嘆了口氣,一副萬不得已的表情,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其實……我是有事相求於韓公子,不知道你是否聽說最近從外地來了一個採花賊,挑著那些家裡只有婦孺或者姑娘一人在家的時候下手,我才剛搬來城裡沒多久,想讓人幫著多留意我那兒的動靜也說不出口,因著咱們的屋子就在隔壁,想請你多照看些。」她越說越小聲,垂下的臉頰可以看得出微微泛紅。
韓枋宸也聽聞過這事兒,甚至知道的可能比她還要多,想著這城裡因為那採花賊而傳的沸沸揚揚的許多猜測,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討好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最後他這麽說道:「都是鄰居不必如此客氣。」到底是把拿著銀兩的手給收回去了。
阮綿綿臉紅紅的喃道:「這事兒實在不好開口,要不拿點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她表面上裝著一副羞澀模樣,心裡的小人兒早已興奮得都要躺地上打滾了。
「尤其最近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我也不知道能夠找誰說,畢竟沒有證據,想報官也難,而說給其他人聽,說不得還有人說我自個兒不檢點引來的,我這……也是沒法子了。」阮綿綿越說越起勁,把靈機一動的藉口說得跟真的一樣。
有人跟著這點倒不是謊話,打從她生意一日好過一日,跟著她的人就陸陸續續沒斷過,有些是想要偷配方,有些是想要收點保護費的,只不過她都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韓枋宸看著她低著頭說著自己的害怕,雙肩輕顫著,耳尖染上嫣紅,本來不想多事的他,莫名其妙地答應了下來,「日後我會幫你多留意的。」
他的回答簡潔有力,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可就算是如此,也足以讓阮綿綿開心了,畢竟他這樣不解風情的一個人,能夠有所退讓,而不是一口回絕,就已經很好了。
她抬起臉,感激又興奮地沖著他笑,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顯得嬌媚又惹人憐愛,看在韓枋宸的眼裡,勾起了他已經許久不曾想起的回憶還有人。
看著眼前天真微笑的小姑娘,他竟有種自己已經垂垂老矣的感覺,意識到這樣的想法,他一怔,不免覺得有些可笑,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懷念過去。
「東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阮綿綿也知道今天就到此為止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歡喜得不行,甚至走路都覺得有些飄,如果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要穩住,只怕早就蹦蹦跳跳的繞著他轉了。
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在回到自己宅子的門前,怯怯地又回頭看向他,見他仍舊站在那兒不動,她忍不住滿足的笑了笑,這才轉身進了屋子。
韓枋宸看著她走了進去,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可疑之人,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而不知道何時開始飄落的細雨,將他的衣衫染上一層薄薄濕意。
他把手中的食盒隨意地往桌上一擺,進了房裡換了衣物,又從柜子里拿出幾封信來看,提筆給一一回了,再往窗外一看,原來只是細細的小雨成了滂沱大雨,連綿不斷的雨幕就跟罩了一層灰色的輕紗一般。
點了蠟燭,他想起自己已經近乎一日沒吃過東西了,正準備往灶間去弄點乾糧果腹,才注意到桌上的食盒。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盒蓋,把夾層一一拿起,放到桌面上。
食盒不大,可是有三層,第一層放的是菜蔬,有雕成葉子形狀的南瓜,還有刻成花狀的蘿蔔,乍看以為無滋無味,可一細聞,那燉煮過後的香氣越發濃烈的往鼻尖里竄。
第二層是晶瑩剔透的白米飯,第三層則是一顆顆看起來小巧可愛的肉丸子,即使已經放涼了,依然沒有半分腥氣,邊上還有兩份冷盤,看起來清脆爽口。
要說這樣一份吃食是早上臨時做出來的,那肯定不可能,韓枋宸臉色不變,拿起了筷子,輕輕夾起一塊葉片形狀的南瓜,被燉煮得軟爛,不用咬,光是用抿的,便如同雪花般在嘴裡化開,軟糯的口感里有著食物的原味,還有淡淡的醬香味,在口中不斷帶出縷縷殘香。
他不知不覺就將整塊南瓜給吃個乾凈,然後看了看整個食盒,頭一回覺得進食這件事情不是可有可無了,他坐了下來,動作優雅卻不緩慢的從食盒裡一一夾起讓他感到興趣的菜色,就連那小肉丸子也一個個吃了乾凈,對於不愛吃肉的他來說,這可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等韓枋宸放下筷子,看著已經乾乾凈凈的食盒發了下愣,心裡對於隔壁那小姑娘又多了一個廚藝好的印象,對於她說的被人給跟著這件事情也多少有了點猜測。
小姑娘單身一人,又有這樣的好手藝,就算沒有採花賊,也是會有人盯上的。
罷了,看在她的手藝的確很合他的胃口的分上,若真有那不長眼的找上門來,就悄悄替她解決了吧。
輕啜了一口茶水,他看著外頭的雨幕,不由得又想起她的笑容,心底起了幾分悵然,茶水入喉,微微的甘韻也化成了苦澀。
原來以為都放下的,沒想到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因為沒有遇到一個契機想起罷了。
那小姑娘的笑容太過單純,讓他在短短一天內已經幾次想起以為被遺忘的回憶,果然……還是不宜太過接近。
阮綿綿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的天分。
聽著院牆上的動靜,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高興。
前幾天才說了有人跟蹤,說不定是採花賊,結果沒幾日就來了一個翻牆頭的,要是平日都有這樣的準頭,那她還賣什麽包子,直接收拾一套東西到大街上擺算命攤子得了。
她心裡絮絮叨叨的,手腳卻是俐落得很,手往放在床邊的小布包裡頭一掏,一把小臂長的殺魚刀就被她反手握在手裡,那刀面平滑輕薄,看起來銳利得很,一見就知道是已經開鋒過的。
她也不焦不躁,靜靜聽著外頭的聲響,在牆頭翻了半天終於翻進來的男人,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她的卧房門前,她握緊了刀柄,心裡倒是沒有多少害怕。
若對方是現在在城裡流竄的採花賊,說不得她真會有幾分忌憚,畢竟那採花賊可是附近好幾個城鎮的捕快都無法抓到的能人,想來也是有幾分真功夫的,至於這個連翻牆都技術不佳的小賊……呵,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吧!
被阮綿綿評斷為丟人現眼的王賜兒,正蒙著臉,偷偷摸摸的透過窗紙偷瞧屋子裡的人是不是睡熟了。
觀察了好一會兒後,確定床上的人已經睡熟,他耐不住心中一陣陣的火熱,悄悄推開了門,踮著腳慢慢往床邊靠近。
王賜兒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阮綿綿的睡顏,本來心中還有幾分懼怕,這時全都被心底不斷竄高的火熱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