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脾【長的再看好又怎樣?脾氣古怪!】
因著一夜未眠,差不多五更天的時候,青城沾著被子就睡了,醒來時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外頭烏沉沉,暴雨如注,再下下去,估計雷鋒塔也快被淹了。她隨手扯著漫展,看見油燈輕淺處,田湛端坐在桌案旁,容色無波的在假寐,細一看他的五官,立挺中帶著一股男兒本色的葳蕤,卻又不僅僅局限於男子的俊逸,總覺這張臉背後另有奧秘,引得旁人想知道更多,對他愈發好奇。
這陣子相處下來,此人的行徑光明磊落,毫無江湖傳言中,錦衣衛的血腥殺伐,青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卻在唇角泛起花痴的笑意時,這人睜開了眼:「醒了,就下去吃飯吧!」
田湛果斷起身,背對著青城,先一步踏出了屋子,只覺今日無端悶熱,就是外頭的傾盆大雨也無法消暑。
青城愣了愣,復看一眼沙漏,才知已經是下午:這個田湛,長的再看好又怎樣?脾氣古怪!
這廂,青城捯飭了一遭,下樓時,直接尋著田湛所坐的地方靠了過去,她坐下后,就細細聽了周遭食客的闊談,這其中不乏那日談論李家案子的男子。
這男子自然也不會忘了青城嬌俏的臉,說到興頭上,嗓門也加大了幾分,畢竟是個男人都想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現。
「目下真相已經大白,李家這些年頻頻倒霉,原來是出了內鬼,李家姑奶奶也是個唯利不仁的,自家的親弟也能下得了手。」
「你知道什麼!當年李家老太爺過世之前,就立下過遺囑,名下商號的兩成都歸為李家姑奶奶所有,是李家少東家毀約在先,違背了老太爺的遺願,所謂你不仁我不義,家財萬貫面前,誰才在意血親!」
「可如今也無真憑實據,單憑几人之言,如何能定了李家姑奶奶的罪?李家姑爺袁遷又當何解釋?他是衙門裡的師爺,一張嘴能將白的說成黑的,以我看吶,李家就快改姓啦!」
聽到這裡,青城忽閃著大眼,瞅著身側的男人:「相公,你好生厲害,這麼快消息就傳開了。」
「......」田湛一陣頭皮發麻,他不曾與女子接近過,家中五子,他排行老五,若非幾十年前的一場血腥變故,蕭家也不會舉家搬遷,娶妻也不過是為了延續蕭家的香火,蕭家獨剩他了......田湛將思緒強行拉了回來:「你的目的達到了,下一步呢?」
青城獻殷勤的給田湛不住的加菜:「當然是等著真正的兇手上鉤了。」
田湛不喜辣,之所以點了辣食,是因著看著青城一路上對辣情有獨鍾,他看著碗頭紅通通的辣子雞,在這女子『熱切』注視之下,還是嘗了一口:「快些吃,一會動身。」
她就是坐著吃飯,身子也是不住的扭捏,沒一刻是安靜的。
田湛胃裡陡然刺激了起來,高挺的鼻頭溢出了細汗,錦衣衛皆知,田大人武功卓絕,相貌非凡,卻從不沾酒,又是個五覺極為靈敏之人,故此一頓飯下來俊臉微紅。
因著他太能偽裝了,吃飯時從不會表現對任何一樣菜色的喜惡,青城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給他夾菜,才弄著這般狼狽,一路上偷笑著心情大好。
田湛一眼就看出來她那點小心思,二人這次雇了馬車,他眸光只是在青城白皙的臉上掃過一眼,便風淡雲輕的看著外頭的雨簾,神情很淡。
他也不想解釋什麼,她想笑,便讓她笑去。
去李家的路上,青城好奇的打量了田湛幾眼,看得他本能的身子微僵,他雖一直看著外面,卻對她的舉動了如指掌,到了後面更是抿唇冷了她一眼:「花大小姐,本官臉上有字!」
青城忽的一笑,列出兩排整齊的雪白的牙齒:「我就是想和大人套套近乎,等入了京,大人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可以放我一條生路。家父年勢已高,家中只有我一個獨女,母親姨娘們還等著我回去給她們依靠,大人也是爺娘生養,定能懂我的處境吧。」
青城說這話時,明明是笑靨如花的,可是田湛卻是心頭似被細絲一扯,說不清的悸動,她表面看似隨意大咧,實則一個女兒家被錦衣衛錯抓,也一定是心中畏懼的,可她卻從未表現出來,一直以來都是笑對一切,這等明朗開闊的胸襟就是他自己也不曾有。
莫不是她這日子對自己笑顏巧語,都是在『拉攏』關係?
田湛眉心突然皺了皺,幾息沉默之後,輕『嗯』了一聲,聲音快且輕,稍不注意根本就聽不到。
青城就盼著他承諾,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的話一旦說出口,便沒有更改的道理,田湛就是這種人。
青城得了好,也不敢糾纏著他,萬一當真將他惹火了,他腰上的綉春刀可不會不講什麼情面。
安靜中,突然有人在外面道:「大人,李家闔府目下正在城西貞節碑,李家姑奶奶與李家姑爺俱在。」
青城知道說話的人是便衣錦衣衛。
錦衣衛是一種極為奇特的物種,幾乎每一個成員都是百里挑一出來的,是帝王最為得利的棋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辦不到的事。
是以,馬車便急速往城西而去。
青城與田湛都知道,李家姑奶奶不過是個幌子,幕後黑手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將李家人一網打盡,耗時多年的計謀也算是能隱忍的了。
未至城西之前,田湛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很有信心那人會浮水面?」
青城『嗯』了一聲,樣子有點乖巧的可憐:「幕後之人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李家姑奶奶若能頂下一切罪行,與那人而言是最好的結局。」
田湛沒在說話,青城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頭,他能看見她光潔的額頭和忽閃的睫毛,這一會又安靜的讓他不習慣了,這女子似有千變,時時刻刻都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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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三塊貞節碑據說已有百年的歷史,其中最早的一塊還是前朝時候留下來的,時下儒家禮義已經成熟穩固,女子的地位和處境遠不如前,喪夫改嫁的女子便是一輩子也難以抬起頭來了。
李家的姑爺袁遷是衙門裡的師爺,中過舉,春闈卻是屢試不第,便在衙門裡謀了個職。祖上因與李家私交甚篤,這才結了李家這門親事,李家姑奶奶被眾人推向風口浪尖上,他自是難逃其咎,因著李家闔府將李氏逼到了此處,族中人要拿她祭死去的亡魂。多半是因著李家少東家死於此處,這才將李氏也拖到了這裡。
不同於天子腳下,在民間,族裡的長輩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像浸豬籠,消除祖籍這種結果嚴重的懲戒,多半都是族中阿公說了算。
馬車漸漸停下,青城與田湛沒有下去,只是撩了帘子往外看,貞節碑四周圍著的都是李家人,不過在人群中也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張函,他也來了,是想知道妹子當年被逼死的真相?還是另有他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幸好來的及時。」青城嘖了一句:「這次難為李家姑奶奶了。」
田湛卻不以為意:「若不將兇手找出來,下一個死的人就該是她,今日這種待遇算不得難為。」
蟄伏了多年的人,這些事落入他眼裡,還不及塵埃。
青城對田湛的話不置可否,與此同時也打消了心底那麼一星半點的內疚感。
是以,他二人便不做他言,皆看著鬧事的地方,凝神聚氣。
所謂牆倒眾人推,李家從幾年前開始陸續有人死於非命,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得以『大白』,這無疑讓李家喘了口氣。
那站在高台上,身後有下人撐著傘的趾高氣昂的幾人應是李家族中的長輩,李氏被婆子摁著跪在高台下,就是袁遷也未得倖免。
袁遷氣急:「幾位叔公,凡事要講究證據,您幾位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內子押到此處受罰,未免有違法綱!恕我袁某人不服!」
李氏是李家唯一的嫡女,自是對這等污衊不能忍受:「叔公,我自問問心無愧,世良是我的胞弟,我又怎會害他!這裡面一定是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若幾位叔公念及家父家母對族裡人還算上心的份上,莫叫小人得了志!可談若幾位叔公一意孤行,聽了小人讒言,我不得不懷疑叔公是否與害我李家之人早就勾結!」
青城聽到這裡,嗤了一句:「李家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燈啊。難怪幕後之人至今還未對她下手,看來是壓軸的。她這樣倒打一耙也好,省的咱們等的心急,想來不一會就該有結果了。你說呢?大人?」
田湛前陣子就發現青城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他這人安靜慣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時時刻刻都止不住話的人,從一開始的煩躁,到現在的習以為常,讓他莫名害怕,他不能因為任何人而改變,他這樣的人,背負了太多,沒有那樣的資格去改變。
「且再看一會吧,結果如何未必可知。」田湛依舊口吻很淡,混著愈漸小去的雨勢,卻是凌冽的悅耳動聽。
青城是個聲控,可惜這人話太少,她想聽他說話,還得說點實際有用的東西,否則他便是那般陳默著隻字不語。
這時,人群攢動中,有一青衣斕裳,做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他身形極為消瘦挺拔,雖穿著素樸,氣質卻尚佳,不似尋常的小廝家佣,「叔公,我這裡有證據,世良的死便是與此婦有關!」男子說這話時,對李氏的氣憤尤為明顯:「兩位侄子之死也是出於她手!」
青城怔了一怔,聽這話,男子似乎是李家什麼人。她正思量,田湛道:「李家老太爺原先有一兄長,不過幾十年前就因出海行商遭了風浪,此人便是李家大老爺的遺子,也就是李家長房嫡子,李鰲。」
原來如此。
青城『哦』了一聲:「他這樣迫不及待的出來指證李氏,是想做什麼?」
田湛的視線在她精緻的小臉上掃過,「你不是胸有成竹么?問我作何?」
這叫什麼話!
他才是朝廷中人,她不過是來湊個熱鬧的。而且青城發現田湛對李家的事似乎甚為了解。
這廂,待李鰲呈上所謂的證據,那幾位叔公級別的老者氣的吹鬍子瞪眼,指著李氏就喝罵:「你這個畜生啊!世良為人忠厚,你雖出閣,他卻待你不薄,就單單因著那兩成的商號收益就陷他於死路!你枉為李家人!」
四周開始騷動,就是李家的家丁也對李氏開始指指點點,要知道李家少東家的死是李家拉開沒落的開始,李氏懵了,衝上去想去抓住李鰲呈上的證據時,突然又有人站了出來!
「慢著!李家叔公,我有話要說!」
這人正是張函,李家當年被逼死的大少奶奶的兄長。
而這個時候,青城恍然大悟:「大人,張老闆就是你安排的人?」她以為最後會是衙門裡的人出來呢。
田湛未否認,只覺她大呼小叫的有失大家閨秀的風度,花家雖無官無爵,卻是一方巨頭老大,田湛蹙眉,「說話好好說,你看你像個什麼樣子!」
青城一呆,這話太耳熟了。
花老爺子沒少這樣訓導花大小姐。
此時,再看田湛,他卻已經看向外面,再無搭理她的意思。
視線再度回到張函身上,他這一出場,李家人自覺有虧,當年的事給李家抹了黑,也同時給張家造成了名譽上的摧殘,更別提枉死在此處的張氏了。
「你們李家當年冤枉了我大妹,將她活活給逼死了,今日又鬧了這麼一出,試問我張家是不是應該親眼過目一下叔公手中的證據!我大妹的死不能白死!」
李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張家插手了,張函的話讓李家族人想去反駁,卻又無從去駁。
沒錯,這五年李,張家背負了一個天大的惡名,張氏的死讓張家爺娘也是不得好過,如今張函站出來要討個公道,這是人之常情。
張函今日是有備而來,除了他自己之外,另有張家小廝護院數人,看架勢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