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薇薇……」黑色短靴踏過雨水的聲音,像是隔著千山萬水,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她的跟前來。
木勝陽感嘆一般的走到她跟前,直到兩人的油紙傘碰撞到一起,才稍稍遲疑的問:「是……薇薇吧?」
他瘦了好多,可卻仍舊酷似木堯年,只是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認識的木勝陽,溫柔體貼,她認識的木堯年,妖媚腹黑,眼前的人,不是她認識的木勝陽,只不過是一個酷似木堯年的男人而已……
江雨薇斂眉,緩緩搖頭:「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薇薇……」
說完,轉身便要走,被木勝陽一把抓住手腕。
江雨薇也沒指望他會就這樣放她離開,也不動作,只是看著他扔了傘,兩步走到她的傘下,高大的身軀,熟悉的輪廓,眉宇間依稀還殘留著她迷戀他時候的身影。
「薇薇……」木勝陽忽然哽咽:「三哥告訴我了……」
既然告訴了,也就沒必要再裝作不認識了,江雨薇閉了閉眼,伸手一根根的將他握著她手背的手掰開,而後淡淡一笑:「九爺,好久不見……」
見她終於承認,木勝陽信心若狂的想要上前,江雨薇卻提前向後退了兩步:「既然見面了,正好我也有些話想要跟你說,找個地方吧……」
木勝陽定定的看著她,半晌,才重重點頭:「嗯。」
外面陰雨連綿,小酒館內人擁擠的很,江雨薇付了錢,跟他一起去樓上找了個雅間坐了下來,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雨聲能狠清楚的聽到。
上了茶水后,江雨薇索性開了窗子,任由冰冷的風吹進來,帶著凜冽的清香,木勝陽親自為她倒茶水,她托腮看著外面嘩嘩的雨水:「三爺走的時候,外面也下了這麼大的雨……」
木勝陽倒茶的動作微微僵硬了下。
那晚的雨下的很大很大,她趴在二樓的窗子邊,也是那麼看著漆黑一片的夜裡,噼里啪啦砸下來的雨水,腦中一片空白,空白一片……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在想木堯年么?在想此刻的他是不是已經毒發身亡?還是……什麼都沒想,就那麼獃獃的,腦袋一片空白的,看著雨水嘩啦啦的落下來,淹沒地上的青草……
淹沒她的思緒……
木清真在她身邊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了,問她是不是恨他。
她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一路走過來,她,木堯年,木勝陽,木清真,木拓人,還有赫連他們一家,似乎誰都沒有做對過,也或許是她的確太混亂了,有些事情明明想要看透,卻偏偏看不透,有些事情明明不想看透,卻偏偏又看的太透了。
「他其實可以避過我下的毒藥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躲避……」木清真是這麼跟她說的。
明明可以避過,卻沒有躲避,這一點她也知道,木清真受到重擊后,功力大大降低,跟木堯年的實力懸殊太大,他怎麼可能躲避不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又沒有躲開?是希望她知道他是被七王爺害死的時候,恨他嗎?她的三王爺,什麼時候也幼稚到這個地步了?緊緊是為了讓她恨木清真,就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她想不透,也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告訴她為什麼了。
「薔薇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木勝陽清清嗓音,知道她喜歡聽什麼樣的話題,所以刻意挑了薔薇的事情來做開頭。
江雨薇笑笑,垂首喝了一口茶:「那就好……」
木勝陽沉默,半晌:「你……這些日子,都在哪裡?」
「附近。」江雨薇簡單的兩個字將這個問題帶過,頓了頓才道:「七王爺最近沒有再去過皇宮了吧?」
木勝陽神色微微陰沉了下來:「是他害死了三哥。」
「我知道。」江雨薇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去接雨水,感受冰涼的雨滴打在掌心:「而且我也是幫凶之一。」
木勝陽手中的茶杯咣當一聲跌落在茶桌上。
江雨薇轉頭看他,就見他目光不可思議的盯著她看:「薇薇……」
「還記得吧?」江雨薇定定的看著他:「你親口承認,你設計陷害了他,不但將他的葯全部偷走,甚至在他為暮聖皇朝,為三爺,為你跟赫連兄弟拼搏的時候,從背後給了他一掌……」
木勝陽薄唇抖動了下,臉色慘白:「薇薇,對不起,我……我當時……當時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我只是怕……」
「過去的都過去了,不用在意……」江雨薇微微搖頭:「我也都忘了……」
忘了嗎?
木勝陽眸光黯淡了下,有些無措的擦拭著桌面上的水漬,江雨薇看著他,半晌:「九爺現在既然已經是皇上了,以後,就不要再穿這種衣服了吧……」
跟木堯年一樣,換下最適合他的明艷紅色,換上那套尊貴的龍袍……
字字句句,都是想要與他劃清界限,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清冷淡漠的讓人心寒,為什麼?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為什麼卻在她突然離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三哥知道了,七哥也知道了,為什麼獨獨他,到最後都沒能反應過來,還要三哥的提點……
木勝陽定定的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滿是懊悔與心痛:「薇薇,你一定恨死我了對不對?我當初……不但打你耳光,甚至還要挖你的眼睛……」
「那時候的確恨過……」江雨薇也不隱瞞,說的時候卻是淡淡的笑著的:「可後來慢慢的就忘記了,雖然用這幅身體見到了另一面的九王爺,可總是抹煞不了你以前對我的好的,我會記得……」
木勝陽眸光閃爍了下:「那你跟我回皇宮好不好?我們……」
「九爺。」江雨薇漫不經心的打斷他:「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的,沒有意義的提議,就不要說了吧,畢竟……」
頓了頓,她才微微一笑:「這有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木勝陽唇角剛剛浮現的一絲笑容被生生凍結住。
「薇……薇……」
江雨薇覺得有些好笑:「我記得我跟七爺這麼說的時候,他的表情跟你一模一樣……」
「七……哥?」
江雨薇斂眉,聲音忽然比外面瀟瀟雨聲還要凄冷幾分:「我沒有堅持問他要解藥……在皇上還有救的時候,我卻沒有堅持問他要解藥……」
「薇薇!!!」木勝陽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你為什麼……」
江雨薇輕啜一口那濃的有些苦澀的茶水,輕輕舒了一口氣:「為什麼?你們對七爺的所作所為,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不是你,就是三爺,而你如今已經有了小王爺,是一個小孩子的父王了,你需要照顧的人,太多……而皇上突然駕崩雖然會造成暮聖皇朝的恐慌,可你終歸是那個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人,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管理好這個皇朝……」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對皇位不感興趣的啊……」木勝陽搖頭,呼吸有些急促:「沒有三哥,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卻不得不被推到這個位置上……」
江雨薇笑笑:「以前,我或許也會這麼想,可現在……九爺,你的手段能力其實都不在三爺之下,何必一定要強迫自己依附於三爺的身邊呢?你明明可以的,不是么?」
手段……能力……
木勝陽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她還是在怪他對七哥做的事情么?不然為什麼……
「我該走了……」江雨薇放下杯子,探身將窗子關上,沖他微微一笑:「皇上也早些回宮吧,不要擔心你的人擔心了……」
「薇薇——」木勝陽惶急的站起身來拉住她:「薇薇,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三哥現在已經不在了,你不可以再離開我了……」
江雨薇垂首看著他緊緊扣著她手腕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那的的確確是她曾經想要一隻牽手下去的,可如今……
「你該知道……」她緩緩推開他的手,聲音雖然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從赫連羽靈,到小王爺,再到七爺的事情,我們之間剩下的已經不多了,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就這樣吧,見了,一起喝杯茶聊聊天,然後簡單的揮揮手說再見,糾纏下去,只會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難堪而已……」
頓了頓,才低聲道:「就像當初的我跟三爺……」
木勝陽渾身猛然顫了顫,睜著一雙猩紅的眸子深深的看著她。
江雨薇看著他脖頸上的那根紅線,想來應該還是她為他做的那個迎春花琥珀,想要再次摘下來,想了想,算了,就當做是個紀念好了……
轉身下樓,外面的雨勢也小了下來,撐開油紙傘,眼前白影一閃,木勝陽氣息不穩的到了她跟前:「薇薇……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九爺……」江雨薇嘆氣,稍稍舉高了雨傘:「當初三爺剛剛繼承皇位的時候,我也是叫他三爺的,可後來就是他的執拗,我說我再也不叫他三爺了,你也看到了,後來我是怎麼對他的,我不想我們之間也慢慢的變得敵對起來……你懂的……」
木勝陽垂首,清俊的臉龐因為痛苦而扭曲,連說的話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薇薇,我找你找了那麼久……薇薇,不要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這樣過下去……」
「你還有小王爺啊……」江雨薇輕嘆一口氣:「我看得出來你多麼在乎他,好好教育他,把他培養成最優秀的人,至於我們,有緣的話,還會再相見的……」
「那你要去哪裡?至少要告訴我你會去哪裡好不好?」木勝陽退而求其次:「薇薇,就算不見面,也至少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住著好不好?」
江雨薇斂眉,頓了頓,才伸手指了指茶樓左側不遠處的一家客棧:「前面的悅來客棧,我暫時住在那裡……」
木勝陽微不可長的舒了口氣,凝視著她的眸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江雨薇斂眉,無論在別人面前他是怎樣的狡詐狠辣,可面對真正的她,他永遠都是那個心心念念記掛著她的九爺,不會對她使用心機,也不會懷疑她說的話,就如剛剛,她那麼一說,他便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雨水打濕了他的純白如雪的長袍,江雨薇再次舉高了油紙傘遮住了他被雨水打濕的肩頭,深深凝視了他緊鎖的眉頭一會兒,才微微一笑:「我知道你還在為之前的事情自責,我也知道……那日ni中的毒,其實是你自己下的……」
木勝陽窒了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愈發的蒼白。
「七爺說,他還沒有對你下過毒,那麼我猜,應該就是你為了不想讓三爺跟我一起出宮,使計把他留下來的吧?毒藥既不會致命,又可以將他留在身邊……而我當時又堅持要出宮,可皇上卻遲遲不表態,我想,他是怕讓我獨自出宮,會被你派人殺掉吧?」
「對不起薇薇……」木勝陽凝眉,微風夾雜著細細的雨絲吹進油紙傘內,打濕了他白皙俊美的臉頰,如風雨中飄搖的青草一般,無助……凄惶……
「我以為……以為你是七哥派來的人,三哥又那樣護著你,我怕……我怕……」頓了頓,像是終於不想辯解了似的,艱難的吐出那三個蒼白無力的字:「對不起……」
江雨薇撩起衣袖幫他擦拭了臉上的水漬,淡笑:「我沒生氣,我一直知道你很在乎三爺,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說這件事情,只不過是想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而且也沒有生氣,你不需要再把那件事情當做包袱,放寬心,做好你的皇上,嗯?」
木勝陽伸手抓住她要落下的手,江雨薇靜靜的看著他,他也深深的凝視著她,一輛華麗非常的馬車忽然從旁邊駛過,路邊水窪中的水濺到他雪白的衣衫上,他似乎一點都沒有發覺,只是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似乎想要就這麼一直抓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他們白髮蒼蒼……
許久許久,江雨薇才微微掙扎:「九爺,你該回去了……」
她還記得木堯年剛剛登基時候,那疲憊的模樣,連最擅長掩飾的他都如此了,更何況是木勝陽……
「薇薇,我能不能……」木勝陽喉結上下滑動,艱難的吞咽了下,才遲疑道:「能不能最後問你一件事情……」
江雨薇收回手,點頭:「你說……」
「你說想要為我生孩子的事情,是真心的么?」這件事情,始終如同一尊大石一般壓在他胸口,讓他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江雨薇斂眉,沉吟良久,才點頭:「是,而且……我曾經,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曾經……」
曾經……曾經……曾……經……曾、經!!!
木勝陽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愣愣的看了她半晌,才無力的搖搖頭,苦笑道:「我終於知道三哥為什麼會跟我說,你讓他,一直有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覺,現如今,是我一直在深深的體會這句話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么?
江雨薇斂眉,事實上,她對這句話也深有感觸,隱隱約約的感覺,並不真切……
對於木堯年,她始終讀不懂這個男人。
曾經為了皇位不顧一切,不惜幾次三番利用她,傷害她,可真的坐上了那高高的龍椅之上,卻又那樣輕易的,從容的,任由自己的性命被別人拿去……
真的……
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賭注么?賭她會為了他不惜一切問木清真求的解藥?可結果終究不是那麼讓人如願,他賭輸了,她也輸了……
回到客棧收拾東西的時候,門不意外的被人推開,一襲青衫,身材修長的男子緩步走進來,見她動作利落的收拾著東西:「要走?去哪裡?」
「怎麼又來了?」江雨薇頭也不回的收拾著,聲音懶洋洋的:「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能聽明白?」
木清真兀自拉了張椅子坐下身來:「就算我不逼你跟我去南山,可你總要讓我知道你要去哪裡吧?萬一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情怎麼辦?你一個女人家的,需要人保護……」
江雨薇嗤笑一聲,斜眼睨他:「不必了,最能保護我的人已經死在你手裡了……」
木清真臉色沉了沉:「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想要怎樣?打算因為木堯年,一輩子恨我么?」
「如果真的恨你,我也不會有那個心情跟你說話了,只不過……三爺終究還是死在你手裡,再怎麼說,我也不可能用像以前一樣的心態面對你了!七爺,保重。」
她轉身,將包袱背在肩頭,沖他微微一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現在是真的看透了,你依舊恨九王爺曾經對你做的事情,而九王爺也恨你殺了他唯一的依賴,現如今你們是一半對一半了,是就此放下仇恨還是繼續都不關我的事了,不過如果我知道哪一天你死在九爺手裡,或者是九爺死在你手裡,都會去你們那裡上一上香,拜祭一下的……」
「那很遺憾,我覺得你該準備好為你的九爺上香拜祭了……」木清真冷冷的笑。
江雨薇緩步走到門前打開門:「凡事別太絕對了,就如同我一開始,從沒想過武功高強,心思縝密的三爺會死在你手中一樣……」
「我聽說……」木清真一手抓住門擋住她的去路,沖她微微挑眉:「你曾經對你的朋友許下諾言,會親手殺了赫連月?」
江雨薇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是這樣,可赫連月已經死了。」
「誰告訴你的?」木清真不以為然的嗤笑:「木勝陽?哈——他還告訴你我已經死了呢!結果呢?我還不是照樣活的好好的?我們是一同掉入懸崖的,既然我活下來了,那麼赫連月跟赫連夜活下來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江雨薇眯眼,抓著包袱的手緩緩收攏:「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知道又怎樣?」木清真挑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難道你想靠自己的能力殺了他們?還是你覺得我會幫你殺了他們?」
江雨薇勾唇:「放心,我們既然已經成為陌路,我江雨薇也不會再去求你做任何事情了,要怎麼找到他們,要怎麼殺了他們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七爺您儘管放心就是了……」
木清真皺眉,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繼續說下去。
「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走了……」她拍開他的手,剛走出去兩步,頓了頓,又愣愣的倒了回來,沖他微微一笑:「還是很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
木清真抿唇,臉色鐵青:「你確定不需要我的幫忙?」
「豈敢再勞煩您……」江雨薇笑著搖頭:「既然都是大忙人,那麼我也不打擾你,你也不要打擾我了……」
木清真皺眉,飛快的閃到她跟前,一手扣住她肩頭,將一把鑲嵌著幾顆璀璨寶石的短匕首塞進她手中:「你會回南山找我的,一定……」
江雨薇斂眉,將那匕首又賽還給了他:「抱歉,帶著這麼貴重的東西放在身上,我怕危險會更大,七爺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這不是普通的匕首!」木清真冷了臉,一字一頓:「關鍵時候可以救你一命,別任性!」
江雨薇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見他臉色不善,也怕木勝陽會再想到什麼過來找她,只好點點頭:「那謝謝七爺了!」
木清真看著她一步一步毫不留戀的離開,只覺得胸口一團怒火愈燃愈旺,卻偏偏不能動手將她強行弄回南山去。
「回南山的那一刻,我會立刻咬舌自盡!當然你可以有很多辦法,可如果一個人真心想死了,我想想成功的困難度並不大……」
那晚的她,是這麼跟他說的。
她在生死邊緣徘徊過多少次,他自然是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本想強硬的將她弄回南山,卻在她堅定異常的眼神中放棄了那個想法。
那晚的她,臉色慘白慘白,坐在窗邊,看著傾盆大雨,一句話也沒說,甚至一滴淚都沒有流,可抓著窗柩的手,卻一直在抖著……
第二天,便傳出皇上駕崩的消息……
她雖然說,他是為了報仇,她可以理解,可他仍舊感覺的出,她的不願……
她曾經因為他要打掉木堯年跟她的孩子,而如今,也因為木堯年跟他徹底的劃清了界限……
究竟那一晚,他得到的多一些,還是失去的多一些……
明明,她很爽快的答應會跟他一起回南山,如果他給了陌深解藥……
那麼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吧?他現在,也不會站在高高的樓層上,看著她裹著包袱,決絕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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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堯年的陵寢剛剛修建了一半他便猝死,因此下葬的也有些匆忙,陵寢內外有專人看守,她沒辦法進去,只得遠遠的站在山上向下眺望,太過巨大的地方,她沒有辦法感覺到他的身體究竟在哪一個地方,而他的靈魂,也終究離開了那身體,只是冷冰冰的一具軀體,不會再有妖孽魅惑的笑容,也不會似笑非笑的眯著他那雙桃花眼,輕啟紅唇:「薇薇……」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山路彎彎曲曲,漫無目的的走過一座座橋,一條條河,難過的時候就哭,開心的時候就笑,再也不需要隱瞞什麼,再也不需要擔憂什麼……
「聽說十裡外的一座微風山莊里正在招聘婢女呢,一年有五兩銀子呢!你只要去做一年的工,我們就不用餓死了……」
一個小村莊里,一身簡樸的老農拉著一個差不多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不要,爹爹,我不要去,嗚嗚,我不想離開娘啊……」
「你這丫頭!聽說那赫連莊主十分的有錢,說不定你去了,被他看中了,一下子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以後就可以把爹娘一起接進去,多好啊……」
「不要嘛……」小女孩哭的一塌糊塗,拚命的向裡面喊:「娘——娘你快出來啊,爹爹要把我賣了,娘啊……」
赫連……城主么?
江雨薇斂眉,下意識的碰觸了下懷中的匕首。
赫連……赫連……
據她所知,在暮聖皇朝,複姓赫連的人,少之又少,那個赫連,會不會就是她要找的那個赫連?
幾次詢問,終於找去了那個微風山莊,像是新修建的一般,山莊前前後後不必木清真的南山山莊小,外面門庭若市,許多姑娘們排著隊,一人手中拿著一個牌子等著,江雨薇微微側首看了看那長長的隊伍,見很多人從一個人手裡拿牌子之後便站到了隊伍最後,也有模有樣的跟著跑去拿了個,牌子上寫著四百三十二,拿在手心的牌子頓時就顫了顫,如果這個數字是從一開始排的,那麼就是說,到她位置,已經有四班三十一個人在等著進這山莊了?
「請問一下……」她點點前面的女孩肩頭,見她轉過身來,沖她笑了笑:「不知道這個山莊總共需要多少個婢女啊?」
前面的小姑娘用十分警惕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顯然對自己的競爭者十分的不友善:「十個!」
「十……個?!!」江雨薇被狠狠的噎了一下,頓了頓又看了看前面長長的隊伍:「那……有沒有被已經錄用的?」
「呶……」女孩用下巴指了指另一邊幾個拍著手興高采烈的女孩子:「那些就是已經被選中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江雨薇默默的閉了閉眼,也就是說,再錄取三個就可以了,而她前面至少還有一百五十個人!!估計不等排到她,對方就已經選好人了。
「喂——」忽然有個衣著還算是不錯的男人點了點她的肩膀,然後做了個去那邊聊的手勢。
江雨薇看了看前面長長的隊伍,心想估計就算排也輪不到她了,索性跟著他走到一邊:「怎麼了?」
那人沖她賊兮兮的笑了笑,小小聲道:「我看你長得還算機靈,就告訴你一個人,我是微風山莊莊主的親戚,只要你肯給我三兩銀子,我就可以破格將你帶進去,怎麼樣?」
哦~也就是傳說中的走後門……
江雨薇上上下下打量他,頓了頓才側首:「那既然你是微風山莊莊主的親戚,我就來問問你,這莊主叫什麼名字?」
那人立刻一臉義正言辭的皺眉:「哎——莊主的大名,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問!你知道有多少人想進這裡面嗎?先不說月錢豐厚,我們赫連莊主也是十分大方的,說不定一出手就賞你幾百兩呢,到時候,你還在乎這區區三兩銀子么?」
說完,還衝她挑了挑雙眉,用那種,你懂的哦的眼神看她。
江雨薇嘖嘖搖頭,果然這個挑眉是要看人的,某些人隨意的挑挑眉,就給人一種一夜間看到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舒暢感,而某些人……
「那我想問問這位公子,既然你是這微風山莊莊主的親戚,按理說莊主隨隨便便賞賜你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呢,你怎麼還就在乎這兩三兩銀子呢?特意跑出來給我開後門?」
那人被她問的噎住,半晌,才十分氣惱的推了她一把:「不同意就算了,在那裡費什麼話!」
江雨薇一個沒防備,被他推的一個趔趄,踉踉蹌蹌後退兩步撞到一個人,連忙轉過身來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沒撞傷你吧?」
沒撞傷是肯定的啦,她一女人,再說後退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力道自然大不到哪裡去,怎麼可能傷到他,會這麼問,自然是出於禮貌,讓對方知道她其實還是有良好的修養素質的……
沒想到對方竟然直直的看著她,笑吟吟的開口:「傷到了……」
江雨薇一抬頭,才發現自己撞到的是個男人,身材修長,氣宇軒昂,手中一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摺扇,是那種翩翩君子的類型,不由得愣了下:「傷到了?傷到哪裡了?」
一大男人,這麼小氣……
「這裡……」男人啪的一聲合了摺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後微微俯身沖她笑:「傷到這裡了……」
……
江雨薇強行忍住對他翻白眼的衝動,這麼明顯的調.戲,她再看不出來才有鬼!明明上上去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沒想到這副好皮囊下……
「那就去找大夫看看吧,真查出有什麼問題來,我來付看診費總行了吧?」說完,轉身就要繼續去排她的隊,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強,說不定前面那一百多個正好都沒被看中呢?
「咦?姑娘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呢?」中年男人輕搖摺扇,笑的一派溫和:「在下正好跟赫連莊主認識,要不要順便請你進去喝一杯?」
江雨薇原本要轉身,聽他這麼一說,忙不迭的轉過身來:「請我……進去?」
視線掃過那被四個身高體壯的男人把手的雕花大門,男子也順著她的視線掃過去,頓了頓才微微一笑:「當然……」
江雨薇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好,連忙擺了一張小臉,顛顛兒的跟在他身後,竟然真的輕輕鬆鬆就進去了。
「話說,既然你能這麼輕易的走進來,一定是經常出入的吧?跟那個赫連莊主很熟嗎?知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麼?」
男人垂首看她一眼,頓了頓才微微一笑:「赫連莊主的全名么?他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不過……」
他神秘兮兮的湊近她,小小聲道:「看姑娘你跟我投緣,我就告訴你了,他全名叫做……」
江雨薇連忙豎起耳朵來聽。
「赫連月……」
……
果然……
江雨薇斂眉,神色沉了沉,幾乎是下意識的摸了下懷中的匕首。
「怎麼了?姑娘認識他?」男人側首覷她。
江雨薇連忙搖頭:「不,不認識不認識……呃,那個……不知道茅廁在哪裡,我突然很想去下茅廁……」
男子瞭然的點點頭,啪的一聲合了摺扇,指了指東南方向處:「呶,就在那裡,不過你要小心一些別走錯了,從這條路直走,到第三條岔路的時候向南轉才是去茅廁的地方,如果是向東轉,可就去了赫連莊主的別院了……」
這樣啊……
江雨薇連忙點頭道謝,見他站在原地似乎要等著她的樣子,連忙道:「公子你先進客廳,我方向感很好的,自己就能找過去……」
「這樣啊……」男子也不強求,沖她微微一笑便真的自己走了。
江雨薇皺眉盯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唔,背影很熟,不過她可以確定的確沒有見過這個人……
去茅廁自然是一個借口,她的目標也自然是赫連月,當初他們之間勉強還算是有一點朋友的情分在,可現如今,茗香樓那麼多姐妹的性命都毀在了他手中,她不能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木勝陽戰場凱旋歸來的時候,告訴她赫連月死了,既然死了,她自然也不能再追究了,可現如今他真的還活著,即便是身邊還有赫連夜,她也要試一試,即便是拼上了性命……
茅廁里來來回回的很多女婢,她不能待太久,只好從角落裡找了一個掃把假裝打掃,好不容易挨到了黑夜,她摸索著,按照那個人說的,從那條路向東拐了過去……
總共有三個廂房……
中間的那個最為豪華,應該就是赫連月住的地方,不過在外面把手的人卻不少,她靠在牆邊等了老半天,才終於等到一個端著點心向裡面走的婢女。
「哎哎哎——」她連忙伸手拉住她,頓了頓,才笑眯眯的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這位姐姐,今天在莊主外面看守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想趁著去送東西的時候跟他見一面,能不能……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