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買賣
花憐月也默然了,半響后,才道:「子嗣之事也講究個緣分,急不來。何況你們面前還養著小石頭呢!我瞧著那孩子比同齡人要懂事的多,你們將他撫養大了,日後定會記得你們這番恩情。」
又寒暄了幾句,葉無雙見花憐月打了幾個哈欠,雙眼漸漸變得迷濛,似乎又睡意上頭了。於是識趣的起身告辭。花憐月卻讓清影準備了幾刀上好的宣紙,兩方端硯,一隻紫竹狼毫筆,一匣子徽墨錠子,用布包了讓葉無雙給小石頭帶回去。
葉無雙知道她的意思,小石頭日後想要有出息,不能一味的耍刀弄劍,還得能文能武才行。於是她道了謝,大大方方的接下這些東西,回去交給小石頭不提。
送走了葉無雙,花憐月又縮進暖和的被褥中打了個盹,醒來后卻見搖曳的珠簾后立著一個穿著煙翠小襖的熟悉背影。她先是一皺眉,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那人捧著茶盤轉過身,花憐月才驚呼道:「瀟瀟,是你嗎?」
瀟瀟聽見動靜忙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喚了一聲「夫人!」眼眶卻是紅了。花憐月忙掀開被子下了塌,扯著瀟瀟細細打量。
只是分開月余,卻見瀟瀟個頭似乎拔高了一些,只是瞧著又清瘦了不少,下頜尖尖的瞧著甚是可憐,面上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
大概進府後先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此刻她挽著整潔的元寶髻,斜插著一根珍珠蝴蝶簪,耳邊搖曳的寶塔形珍珠墜子,襯著她的臉龐多了幾分粉嫩。
當日花憐月是瞞著瀟瀟,半道上與她分道揚鑣的,此刻見她滿臉委屈又似吃了些苦頭的模樣,心中難免愧疚,於是好聲勸道:「別哭了,咱們不是都平安著嗎!」
鳳五在外面聽見了暖閣里的動靜,於是隔著門帘給花憐月請了安。花憐月心中歡喜,也細細問了他一路而來的情形,才打發他回去休息。
她這才靜下心來,與瀟瀟細談別後種種。瀟瀟與花憐月相處了大半年,早就褪去了做舞姬時的媚俗艷麗,多了幾分出水芙蓉般的清純。又有著幾次生死歷練,自然帶著幾許剛毅之氣。只是在見到花憐月後,她立刻就變成了需要安慰的柔弱少女。
久別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花憐月這才知道他們下晌才進的京。犯人自然是直接被關進大理寺監牢,一部分口供證據也被送進大理寺卿的案前,還有一部分則被送進宮裡皇上的御書房內。
剩下的事自然有上面的人決斷,已經輪不到花憐月操心了,於是她又問起柳義良與翁老將軍的情況。提到翁老將軍,瀟瀟面露憂色,道:「老將軍身子一直不好,這一路也是靠一口氣撐著,只怕與皇上見了面,將事情交代清楚后,就會......」
瀟瀟打了個冷顫,似乎不忍心繼續說下去。花憐月也長嘆,他的身子終究是被那奇毒給腐蝕了,如果不是父親一直陪在他身邊細心診治,只怕翁老將軍早就熬不下去了。
果然,劉暉後半夜才回來,說是翁老將軍在皇上的御書房裡暈倒了。皇上當時嚇了一跳,叫了太醫院所有當值的太醫前去查看,結果個個搖頭連方子都不敢開。最後還是將在宮門外候著的柳義良傳進去,才將翁將軍救醒。
花憐月聽了心中更是悱惻,難免萌生了去瞧瞧的念頭。加之久未與父親見面,她也想趁機給他請個安。劉暉想了想,這幾日太子收斂了往日的囂張氣焰,日日在太后及皇後面前盡孝,想必是為了挽回皇上的信任,暫時無暇找他們的麻煩。
只要不是太子,在這京城中還是沒有人敢故意為難身懷有孕的賢王夫人,除非他是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於是劉暉也應允了她跑這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花憐月就去庫房搬了一堆養生的珍稀藥材,用紅木箱裝了,讓鳳五搬上馬車。隨即,她帶著王府的一眾護衛,由瀟瀟與清影倆人小心守護著,浩浩蕩蕩的往東邊的柳樹衚衕而去。
因為翁家早年間置辦下來的宅子,就在這柳樹衚衕里。
鳳七下了馬,上前敲響翁府略顯寒酸的朱紅大門。開門的僕役們看清是賢王府的馬車后,立刻有人去後院稟報。不多時,翁家大郎就親自迎了出來。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翁家大郎眼底掩飾不住的焦慮之色,還是讓花憐月跟著將心揪了起來。一路上也顧不得寒暄,她直直的問道:「翁伯伯如何了?」
翁家大郎臉色凝重的道:「昨日在皇上面前回話時又吐了血,這一路三天兩頭的吐血,就算是身子健壯的年輕人都熬不住,何況他這樣上了年紀之人。柳叔私下裡說,說......爹他終究是殫精竭慮,憂思過甚,才會衰敗的如此迅速,只怕是這兩三天的事了。」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哽咽起來。
花憐月的臉色終究是變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半響后,才道:「還好該說的話已經在皇上面前說明白了,這幾日就讓翁伯伯在府里好好休養著,外面的事有阿暉呢!
翁家大郎默然不語,花憐月也知自己這話只是一廂情願而已。見到翁老將軍時,他正昏昏沉沉的睡著。花憐月不讓翁家大郎叫醒他,只在一旁陪坐著。
屋子的窗門緊閉著,一股濃郁的藥味揮之不去。厚重的石青色帳幔下,老人臉色蠟黃兩腮深深的凹陷下去,眉須又添了幾分花白,大大小小的褐色斑點黯淡無光,眼角唇角的皺紋似乎又加深了幾分。整個人衰敗的極其厲害,似乎被一層死氣縈繞著。
柳義良掀開門帘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端著葯碗的小廝。看著那碗黑漆漆,冒著裊裊白煙的葯汁,花憐月頓時覺得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定了定神,她忙上前沖著柳義良輕輕喚了聲「爹!」柳義良擺擺手,也算是打了招呼。
翁家大郎忙上前,道:「柳叔,葯交給我就行。賢王夫人許久沒見您,定然有許多體己話要說。」
柳義良點點頭,花憐月忙上前乖巧的挽著他的胳膊,道:「爹,咱們別擾了翁伯伯休息,還是出去說話吧!」
來到柳義良暫時棲身的廂房,沒有那濃郁的藥味,沒有那暗沉肅穆的氣氛,花憐月陰鬱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父女二人在鋪著軟墊的褐色太師椅上坐下,敘述一番別後情形,又喝了幾口茶。柳義良看著面貌酷似亡妻的女兒,沉穩嫻靜頗有幾分主母威勢,身邊跟著的錚錚鐵漢皆對她恭順有禮,就知劉暉對她的看重,柳義良心中不免升起幾分驕傲。
放下茶盞,柳義良道:「將手伸過來,為父給你把把脈!」
花憐月驚愕:「爹,我又沒有哪裡不適,為何要把脈?」
柳義良撫著下頜的青須,淡淡道:「知道你沒有什麼不適,我只是想瞧瞧我的外孫可還安穩。」
花憐月一張小臉「騰」的一下紅了,一旁的瀟瀟與清影抿嘴輕笑,她羞惱的斜睨她們一眼,才乖乖的將手放在案几上。
柳義良將手指搭在她的腕側,微閉著雙眸感受著指尖處的跳動。半響后,才收回手,面上卻多了幾分凝重。
花憐月原本含著幾分羞澀,見柳義良如此,心中又難免跟著忐忑起來。她輕咬下唇,小心翼翼的道:「爹,可是孩子有什麼不妥?」
柳義良點點頭,滿臉嚴肅的道:「的確是不妥!」
花憐月心中猛地一跳,似漏了一拍,她急急的道:「爹,究竟有何不妥,你倒是說清楚呀,難道是孩子他,他......」一旁的瀟瀟,清影也跟著露出焦慮之色,兩個人四隻眼全緊緊盯著柳義良,想將後面的話全都挖出來。
她們一臉焦急,柳義良卻裂開嘴笑了,他慢條斯理的道:「你肚子里懷的可是雙生子,府上什麼東西都要準備兩份。以後你一張嘴卻是三人吃飯,比普通的孕婦可要艱難的多,這可是大大的不妥。」
「雙生子?」花憐月下意識垂頭看看自己還未顯懷的肚子,臉上卻是不可置信。以前她為了不能有孩子暗暗憂慮,如今一懷卻是兩個,這怎麼不讓她又驚又喜。
瀟瀟與清影雖然不滿柳義良如此賣關子,卻也被這個消息刺激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清影忙出去尋鳳五,讓他趕緊將這個消息告知王爺。
屋內,柳義良面帶笑容,點頭道:「不錯,不錯,看來劉暉那小子照顧的頗為細心。」心中卻暗暗稱奇,她這樣的身子狀況居然能夠懷上,且還是雙生子,看來真是上蒼庇佑。
花憐月如做夢般輕輕捂著小腹,卻什麼話都說不來。
果然沒過多久,得了消息的劉暉快馬加鞭趕了過來。翁家人還不知出了何事,忙大開府門將賢王爺迎進來。劉暉還是按捺住性子,先去瞧了翁老將軍,又安撫了翁家眾人幾句,才來見柳義良與花憐月。
見到柳義良,劉暉抱拳深深一揖,行了個標準的晚輩禮,神情卻是抑制不住的歡喜。柳義良不避不讓的坦然受了,才含笑道:「月兒,你去瞧瞧翁伯伯,我與賢王爺有幾句話要說。」
花憐月愣了愣,不明白他有什麼話還要避著自己。不過見他雖然面帶微笑,眸中卻有不容拒絕的堅持,還是乖乖的起身。
劉暉忙道:「瀟瀟,清影,好生看著夫人。」
「是!」
花憐月帶著一絲疑惑,領著倆人出了廂房。
柳義良見她們出了房門,才將眸光投到劉暉身上,也不叫坐只意味聲長的道:「賢王爺準備讓我家月兒做多久的夫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將來出來了,又是什麼身份?」
劉暉神情立刻變得凝重,他再次抱拳深深一揖,才道:「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此事小婿早已有了安排。原本只要等那張家小姐回京,張家人就會上一道摺子怒斥小婿薄情寡義,讓張家小姐三番五次陷入險境。父皇震怒,會對小婿有所懲罰,過了年父皇就會收回那道賜婚的聖旨。」
柳義良心中一動,他坐直了身子望著下首的劉暉,不可思議的道:「難怪這一路那張家小姐跟在隊伍後面,不是遇見土匪打劫,就是遇見山石滾落,過個橋都能將馬車翻進水裡,連帶著身邊兩個侍女都遭了秧。聽說一個被土匪搶走,一個跌入水中生死不知,難道這些都是你暗中安排的?」
劉暉也沒有想到經過會如此慘烈,愣了愣才道:「這些都是張家人自己安排的,小婿卻是不知。」
話說到這裡,柳義良與劉暉心中都已經明白,這些意外自然是張姣自己暗中安排的,因為對張姣的虧欠,劉暉願意陪了自己的名聲,讓她不至於閨譽受損。不過沒想到她還乘機除去了太子留在她身邊的眼線,這個女人的心機絕對不容小覷。
柳義良的念頭卻很快轉到了別處,他捋著青須,試探著問道:「皇上為何會下令收回那道賜婚的聖旨,難道是你許了什麼承諾?」
這件事劉暉隱藏的極好,連花憐月都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不過柳義良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劉暉自然不會再繼續隱瞞。
於是劉暉壓低了聲音,道:「因為關中連著三年大旱,兩湖又是水災不斷,為了安撫流民,國庫早就入不敷出。而小婿手中暗藏著一個沒有見光的銀礦,那銀礦不算大,若是全部開採出來卻可以讓父皇五年內不用再為國庫操心,小婿就是用這個銀礦買回了自由之身。」
紀煌曾經提議過,讓同樣沒有正妻又與他關係不錯的五皇子劉壽接手張姣。劉暉曾經有一瞬間心動了,最後思量再三,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
紀煌可以毫無顧忌的算計劉壽,他身為劉壽唯一信賴的二哥,卻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於是他寧可給張家更多的好處,又將這銀礦暗中交出去,才算買回自己婚姻自由。
柳義良撫著青須終於滿意的點頭,劉暉又誠懇的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然不會委屈了月兒。她腹中的孩兒也必定是我賢王府名正言順的嫡子嫡女,身份尊貴無比!」
花憐月再見到柳義良時,見他看著劉暉的眸光慈祥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心中難免詫異,不知這對翁婿究竟密談了什麼。
不過為了不讓她心中有負擔,柳義良與劉暉同時選擇了隱瞞。劉暉只笑嘻嘻的道:「岳父大人只是交代一些飲食上的注意事項,怕你聽了煩心,才會單獨留下我細說。」
這些話花憐月卻是不信的,不過這倆個男人若是聯手隱瞞她,她也沒有法子反抗,只得乖乖揮手作罷!
又過了兩日,卻是正式過年,劉暉與花憐月按照慣例得進宮參加家宴!